肖遙不是個用劍的高手。
不過等到了他這個地步,即便不會用劍,多多少少也懂了一些。
此時的肖遙看上去有些滑稽,本身沒有什麼變化,手中卻牽扯著一道如缸口粗的金光,在空中劍舞。
一道劍氣落下,便有一顆頭顱落在葛一的腳下。
他有一種,采蘑菇的感覺。
雲霄殿裡的那些人,一個個都看得熱血沸騰。
李耀文站在李單的身邊,小聲問道:「副殿主,你說,以後會不會有人說殿主殘忍啊?」
「那,之前他們圍攻我們仙人山的時候,可有人說他們不仁?」李單問道。
「沒有。」李耀文搖了搖頭。
封子言笑著說:「我這個讀書人都明白一個道理——寫書的都得是活人,他們想要書寫關於殿主的事情,總得想著自己到底能不能活著吧?」
李耀文看了眼封子言,眼神頗為複雜。
「我總覺得,你的書都賭到狗身上了。」
封子言哈哈大笑,也不生氣。
讀在自己身上還是讀在狗身上,其實一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能站在這裡,站在十二峰山道上,看著血流成河。
作為一個修煉者,一個江湖人,見證著血流成河,感受著恢弘劍氣在空氣中蕩漾,其實就是一件快哉的事情。
前提是,血得是敵人的血。
十分鐘後,葛一將十二個腦袋,全部裝進了麻袋裡,一個麻袋,被裝滿了。
葛一痛心疾首,捶胸頓足氣道:「之前殿主說讓我準備有些麻袋,我沒當回事,現在後悔啊,麻袋顯然待少了嘛!」
雲霄殿眾人都笑成一團。
其實他們的心裡也是這麼想的。
等肖遙停下來的時候,數千白衣劍士,朝著他們走來。
整齊排列,氣沖斗牛。
肖遙半眯著眼睛,冷笑連連。
那數千人,如白潮湧關。
這時候,李單忽然往前一步。
他雙手作揖,表情肅穆。
「雲霄殿副殿主,李單,懇求入戰!」
站在李單身後的那些人,都是一愣。
接著,眾人齊刷刷往前走了幾步。
「雲霄殿葛一,懇求入戰!」
「雲霄殿李耀文,懇求入戰!」
「洪荒道玄空,懇求入戰!」
「洪荒道坤木,懇求入戰!」
「雲霄殿封子言,懇求入戰!」
「雲霄殿李健軒,懇求入戰!」
「南天遠,懇求入戰!」
「宋逸霖,懇求入戰!」
「……」
三十八人,三十八聲音。
肖遙轉過臉,看著他們。
他們同樣看著肖遙,眼神中滿是堅毅神色。
眾人再次一揖到底,李單不起,他們便不起。
「雲霄殿眾人,不求長生,不求問鼎天道,不求邁入仙門,只求能暢快淋漓,要麼血濺四方,要麼戰死於十二峰上。」
「不邁入峰頂,便不回頭。」
「不火燒天行宮,便不再問道!」
肖遙笑了笑。
這才是雲霄殿。
終於,他伸出手,拳頭攥緊,豪氣沖頂。
「准!」
三十八人,齊刷刷邁出幾步。
比起那數千白衣,他們顯然更有氣勢一些。
肖遙沒有去問他們會不會後悔。
一旦拼鬥在一起,結局便已經難以書寫了。
原本他只是想要讓這些人留在仙人山,等著自己凱旋,但是他明白,沒有人願意。
接著他又想讓雲霄殿等人在十一峰充當看客,可是這些人還是不願意。
最後,他只能帶著他們,卻希望他們躲得遠遠的,看著自己殺人就好。
他們依然不願意。
這些人,可都是不把自己命當回事的主啊!
肖遙攔不下,也不願意去攔。
正如他們說的,不求天道,只求能血濺四方!
「劍,再起!」
還是滿天劍影。
另一邊,數千劍士,數千三尺氣概。
「離鞘!」一聲怒喝從遠方傳來。
劍光閃耀,匯聚在一起。
肖遙持劍而去,身後三十八人皆一往無前。
李單一邊往前走,嘴邊還忍不住念叨著:「以前總覺得,熱血澎湃,都是年輕人,現在覺得說的也不對,熱血不澎湃,那是死人。」
別人常說,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肖遙覺得這話說的也不對。
沒有酒,就慰不了風塵了?
劍不行嗎?
滿腔殺氣不行嗎?
劍氣再起,沖入人群之中開始廝殺。
峰頂之上,白齊眉死死盯著站在他面前的許狂歌。
一雙眼睛已經因為充血變得通紅。
許狂歌看了眼白齊眉,問道:「這才死多少人啊,就忍不住了?」
「……」就憑這句話,白齊眉就恨不得直接將許狂歌給掐死了。
這特麼說的還是人話嗎?
感情死的都不是他的人啊!
白齊眉深吸了口氣,化成一道白光,朝著山腰衝去。
「到底還是沉不住氣啊!」許狂歌嘆了口氣,「年輕人。」
他確實有稱呼白齊眉為「年輕人」的資格。
然而,就在這時候,一道金光忽然閃到他的面前。
他伸出手輕輕一揮,那道金光便直接被揮散了。
「我還沒去找你的麻煩呢,你反而先來找我了?」許狂歌哈哈笑了一聲,又坐了下來,還是不著急。
沒一會,在他的頭頂上方,忽然匯聚無數金邊雲彩。
天下奇怪!
雲彩匯聚的速度越老越快,最後形成一道漩渦。
也就是這個時候,一道白色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阿彌陀佛,許施主,又見面了。」
「你煩不煩?」許狂歌生氣說道。
「不煩。」
「我要不是想重新凝聚修為,你能找到我?」
「找不到。」小和尚徐素冠笑了笑,「以前就跟你說過,你不成仙,我不成佛,那時候我多大來著?二十?三十?算了,記不清了。」
許狂歌擺了擺手,伸出手指著山下。
「那個叫肖遙的傢伙,在殺人呢,你不去管管?」許狂歌瞥了眼小和尚問道。
「不去,那是他們的因果。」
「有因果就可以殺人了?」許狂歌挑了挑眉頭問道。
小和尚仔細想了想,說道:「因果也是天道。」
許狂歌嘆了口氣。
「我也該回去了,她已經來了。」許狂歌笑著說道。
「那個姑娘,你找到了?」小和尚微微一愣。
「找到了。」許狂歌揉了揉太陽穴,「只是現在有些頭疼。她似乎和肖遙站在了一邊,可是我又答應過白齊眉,幫他解決燃眉之急,兩難啊!」
「這就是你忍到現在沒出手的原因?」徐素冠問道。
「也不是,只是時機剛到,不然沒個和人家叫板的能耐……」許狂歌紅著臉說道,「那白齊眉知道個屁,就在邊上催催催,催的老子心煩意亂……」
徐素冠哈哈大笑。
終於,許狂歌站起身,伸出手。
一把長劍,從他體內竄了出來,握於掌心之中。
「還是十八兩銀子買的那把劍?」徐素冠問道。
「是啊!」許狂歌嘆了口氣,撫摸著劍刃,說道,「非得用什麼絕世寶劍,才能修成劍仙嗎?似乎很多人都是這麼想的,殊不知,我認為這是寶劍,這就是寶劍。」
徐素冠微微頜首,似乎贊同許狂歌的這一番說法。
「不用你帶著我走了,我自己也得走了。」許狂歌說道。
「恩,正好,一起。」徐素冠點了點頭。
「我要去了,你和我一起嗎?」許狂歌指了指那萬道劍影的方向。
「湊湊熱鬧,我和他有緣,你要真想殺他,我總得救他。」
「那你走吧,我肯定殺不了他。」許狂歌蹲在地上垂頭喪氣。
「為何?」
「之前說了。」許狂歌說道。
「你選擇姑娘?」
許狂歌抬起腦袋,用一種好奇的眼神看著徐素冠。
「你這說的不是廢話嗎?在天底下,當真有什麼比她更珍貴?」許狂歌問道。
徐素冠哈哈大笑:「對我而言,有。」
「是什麼?」
「天下,蒼生。」
許狂歌衝著他吐了口唾沫。
一點高手風範都沒有。
接著,他便踏著劍,朝著山下飛去。
一瞬間,天空之上,所有雲彩停了下來,反而是一道虹光,撞擊在御劍飛行的許狂歌身上。
那數千人,以及肖遙等人,都停了下來。
他們下意識轉過臉,看著那道虹光。
周圍狂風大作,風捲殘雲。
一聲怒喝,隨風傳來。
「今日,我許狂歌,再入劍仙!」
當聽到許狂歌這個名字的時候,白齊眉長舒了口氣。
他握緊了的拳頭,終於鬆開。
這個人來了,應該一切都結束了吧?
另外一個人,聽到這個名字,同樣臉色大變。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忽然蹲在地上,抱著膝蓋,哭了起來。
御劍之人御劍來,遇見心上人。
劍氣拖著一道長虹,那站在劍刃之上的人,負手而立,仙風道骨。
那姑娘,還是紅裝與紅妝。
終於,那姑娘站起身,朝著那道紅光跑去。
「畫扇!回來!」李單臉色大變,趕緊喝道。
畫扇不管不顧,腳下速度越發的快。
然而,就在這時候,一個劍士忽然飛劍,朝著畫扇襲去。
劍刃剛到畫扇面前,卻被另外一隻手握住。
旋即,劍刃便重新飛了回去,將那個出劍的劍士釘在了樹上。
站在畫扇面前的許狂歌,沒有回頭看一眼。
除了面前這姑娘,他的眼睛裡,怕是再也看不見別的東西了吧?
「你知道嗎?我找了你七百年。」許狂歌看著眼前的女孩,輕聲說道。
女孩看著他,目光熠熠:「你知道嗎?我等了你七百年……」
許狂歌,還是七百年前那個趕著兩頭老黃牛,走在鄉間小路上,挎著木劍胸懷江湖夢的許狂歌。
畫扇,還是七百年前那個永遠守在小鎮路口,望著遠方,手裡攥著一顆紅豆的畫扇。
許狂歌說,他的天下便是江湖。
畫扇說,她的天下,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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