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就這樣永遠也不要走完吧,儘管路越來越熟,離家越來越近,李赫還是在心裡祈禱了一萬遍啊一萬遍。
不過不管他怎麼祈禱,他們還是回到了天南省境內,不管是從哪個方向,到省城光陰市,最多也就是一天的行程。因為他們回到省內的位置離雲杉縣也就是半天路,而季寥又還有好幾天的假期,李赫就想帶著季寥回爺爺奶奶家去。
季寥是欣然同意的,但是桑藜呢?
李赫說:「一起去吧,我奶奶家那裡山美水美,還有自家養的雞鴨,自家種的果樹。現在正是水果成熟的時候,爬到樹上吃桃子吃李子這樣的感受,在城裡絕對體會不到。」
桃子李子……桑藜的口水都有點流出來了,望梅止渴並不是虛妄,事實上人在某些時候想到某些水果,唾液,也就是口水的分泌真的會增加。
但桑藜還是為難得一點都不真誠的說:「但是太妨礙你們了……」
李赫就呵呵了,說:「妨礙什麼妨礙,反正你一路也妨礙過來了,看你口水都流出來了,說這種言不由衷的話你不覺得很沒有誠意嗎?」
季寥笑著說:「這個我也看出來了。」
桑藜把頭一甩,說:「好吧,那我不管了。季寥你放心,到了李赫的奶奶家我就負責吃東西,你們自己談戀愛不必理我就是。」
於是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三個人一起去李赫的爺爺奶奶家。
李赫沒有敢表現得特別高興,因為他多少有點心虛,也不知道季寥是怎麼想的。
實際上,季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
如果說之前沒有讓桑藜單獨離開是對她不放心,那麼現在雖然進入了天南省境內,這個擔心依然存在。畢竟她連身份證都沒有,真讓她一個人走了,哪怕就是一個小小的誤車,到時候她連正規的酒店都住不進去。
倒不是季寥對自己足夠自信,自信到不管自己在不在李赫身邊,不管李赫身邊出現什麼人他都不會改變,但她也不認為如果自己小心防範,不讓李赫跟其他女孩接近,李赫就肯定不會變。尤其是她馬上還要去英國,去那麼遠,去那麼久,防?防得住嗎?
也不是一點小糾結都沒有,但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走了,最後幾天,要讓自己快樂一點,那些只是存在於一種可能的事情,還是把它丟在一邊吧。至少這幾天就不去管它了。
除此之外,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桑藜是那麼漂亮的一個女孩子,感覺和李赫也很熟,但季寥對她就敵視不起來。
季寥有小糾結,桑藜自己也有小糾結。
她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麼死皮賴臉的跟著李赫他倆,但轉過頭一想,如果自己畏畏縮縮,明明很想去李赫說過的奶奶家看看,卻又滿臉糾結的離開,那是不是才真正心虛呢?還是坦蕩一些,她並不想要證明什麼給誰看,她只是想讓自己明白,自己是可以坦蕩的,對李赫,真的就是欣賞而已。
兩個女孩都有自己的小糾結,但從她們的驕傲和性格來說,季寥是恬淡,桑藜是率直,又都不太把這種小糾結真當回事。
所以李赫的邀請是真誠的,季寥的鼓動是自然的,而桑藜的接受邀請,也是坦然的。
而在李赫,內心也是得意的,畢竟帶著這樣兩個女孩一起回到爺爺奶奶家,虛榮心也是得到了巨大的滿足啊。
他們是偏下午的時候轉移方向的,晚上*點鐘到了雲杉縣。
當晚住在李赫的大伯父家裡,季寥在李赫的家人面前必須保持自己的矜持,當然不會跟李赫住一間屋,而是和桑藜住一間,她們住的是李赫的二姐李荻那間屋。
李荻這會還在省城,在李赫的工廠里跟師兄張遠浩一道做實驗呢,倒是大哥李軍剛好在家。一進門,李赫介紹了兩個女孩,當然特意強調了女朋友是季寥,桑藜是大學同學,但李軍看李赫的眼神都變了,擠眉弄眼的,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
這些天一直在路上跑,說是旅遊吧,其實也累,這好不容易到了一個可以踏踏實實睡在床上的地方,季寥和桑藜兩個女孩也就是和李軍打了個招呼,在李赫嫂子的安排下,早早的就進屋睡覺了。
李赫也很累很困,但大哥李軍正好逮住了他,就有很多話要對他說。兩個人就在大伯家的客廳,擺上一碟花生米,蒸了一盤自家的香腸,倒上兩碗酒,就這樣聊開了。
「老四你老厲害了。」李軍跑貨運走南闖北,也不知道學的哪裡的口音,對李赫豎著大拇指,大大的贊了一個。
李赫心裡嘿嘿一笑,表面上卻說:「大哥你想多了,一個是我女朋友,一個真的只是我大學同學,也是因為路上機緣巧合,和我們走在一起,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
李軍哼了一聲,說:「不打自招,越解釋越有事。你以為我說的是這個嗎?我說的是出租車公司的事。去年你不是叫我把大車賣了,貸點款搞一個出租車公司嗎?我一想這事還真的有搞頭,把心一橫,就把車賣了。我以為這事辦起來有多難呢,結果你那個朋友,對了你那個朋友,就是有為地產的老闆啊?你怎麼認識他的?他就說你安排他幫我把關係理順,結果我辦起來那叫一個快啊。老四,大哥可承你這個情了!」
李赫笑了笑,尤可為真是有心了。其實辦一個幾輛車的小出租車公司,以尤可為在信仰市的實力和地位,還用不著他親自出馬,結果他不但親自出馬了,而且還明明白白的告訴李軍,這事辦成,是李赫的面子。
其實尤可為這樣做也是有道理的,即便是親兄弟,有的事你不說清楚,別人可能不知道你的人情,或者別人知道是你的人情也可能裝糊塗,說不定也會得了好處還賣乖。
這樣的人真有,雖然李赫不認為堂兄李赫是這樣的人,但其實從小他和李軍接觸也就不多,這個還真拿不準。尤可為輕而易舉的就把李赫的這種後顧之憂給他解決了,看來電廠路的改造,尤可為是真的大有可為。
李赫問:「現在經營怎麼樣?」
李軍興奮的說:「老四,你說得太准了,現在市里大力整頓出租車營運,那些自己跑的,掛靠公司,但線路不明,或者重複掛靠的,全都被整頓了。今年市里整頓的力度很大,明眼人都知道,以後的出租車,要換一種活法了。現在我的公司有8輛車了,我雇了人分白班晚班的跑,這陣子很多車不敢出來,我的生意,那可以說是拼車都拼不過來。我準備再貸款增加4台車,先把公司的規模再小小的擴大一點。現在是有很多人想掛靠過來,但是我沒答應。」
李赫看著自己的大哥,以前常年見不到他,只知道他跑長途能掙錢,但掙的錢不是丟在賭桌上,就是丟在野店流鶯的肚皮上,還真怕他一貪心,把各種亂七八糟想要掛靠的人都接過來,那要不了多久公司絕對亂,一亂就絕對會崩。
沒想到李軍倒很有見識,也很有定力。
這次換李赫對李軍豎了個大拇指,說:「大哥是對的。這個時候一定要穩住,那些黑車,那些沒線路的,很快都會被取締,你要真讓他們掛靠了,他們得到苟延殘喘,其實就是在搶奪你自己的市場。現在市里整頓得越嚴,對你這樣有資質的正規公司就越有好處。」
李軍和李赫碰了個杯,感嘆說:「特麼的我也是有公司的人了,你嫂子最近真體貼我,還說再給我生一個,特麼的生就生,我也不怕罰。我也不貪,就這樣穩步發展,到明年後年,能有20台車,在市里出租車這一塊,我也算說得上話的人了。」
信仰市是個小地級市,一個小公司有20台車,確實是不錯了。
李赫說:「那就抓緊吧,趁現在秩序好,政策也好。」
李軍說:「對!現在這個鄺市長就是有魄力,別人不敢動的,他都敢動,而且一出手就把原來的死水都帶活了,有本事!」
李赫笑了笑,聽到鄺行遠的動作收到了好的效果,他也提鄺行遠高興。一是高興,二是他知道接下來幾年,信仰市的出租車行業都會有所發展,正好他賭球還剩下一點錢,就說:「這樣,大哥,我出5台車的錢,入股,我什麼都不管,分紅就行。」
李軍眼睛一亮,他自己準備增加4台,李赫又給他增加5台,加起來就是17台車,這可算是提前實現他20台車的偉大計劃了。關鍵現在還是初期,這個時候投入越多,後期就像滾雪球一樣盈利越多,他一怕桌子就說:「老四!我們兄弟一起發財!」
第二天,李軍一大早就回信仰市拓展他的公司去了,李赫則帶著季寥和桑藜開車回到桫欏鄉爺爺奶奶家。
進老家的路崎嶇不平,不過這正是牧馬人這種越野車發揮優勢的時候,這一路都是平趟了過去,直接開到家門口。
「爺爺奶奶,我回來了!」
「爺爺好!奶奶好!」
「爺爺好,奶奶好。」
李赫叫爺爺奶奶,季寥和桑藜也跟著叫爺爺奶奶,這麼叫有問題嗎?當然是沒問題的。爺爺又老了一歲,反應有些木了,倒是奶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這一對老人住在老屋裡,雖然兒孫滿堂,但這會都不在,李赫的出現,很是緩解了老人的寂寞。
老規矩,奶奶捉了一隻雞殺了,用柴火熱氣騰騰的燉在火塘上。
用的柴就是李赫剛劈的,李赫還在劈柴,他光著上身,已經劈得汗流浹背,這一走,至少又是半年不回來,他們家的柴火,奶奶還可以劈一些小的,大的隔壁鄰居也可以幫忙,但李赫還是準備儘可能的多劈一些。
沒有見到坎下的家秀姐,那年給他和李純弄了民族服裝,帶他們去唱山歌的家秀姐,奶奶說嫁到河那邊山灣的寨子裡去了。奶奶說家秀嫁得好遠,如果奶奶知道季寥要去的地方,那她該怎麼形容那種遠呢?
李赫劈柴的時候,季寥搬了一張小板凳,就坐在一邊托著腮看李赫劈柴,不一會桑藜也搬了一張小板凳,坐在一邊托著腮看李赫劈柴。看他汗流浹背,看他胳膊上的肌肉浸著汗水油光發亮。
李赫一轉頭看到她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直到奶奶叫吃飯了,李赫放下斧頭,就在廚房外面,提了一桶水就往身上淋,這時候桑藜才哎呀一聲捂著眼睛跑了,剩下季寥在那裡抿嘴笑。
吃飯的時候桑藜像是跟那隻鍋里的燉雞有仇,李赫這才和爺爺喝了半碗酒呢,那隻雞已經有大半進了桑藜的肚子裡,她吃得滿嘴流油,本該一塵不染的十指纖纖,也是一片油膩。而剩下的一小半,也已經基本都進了季寥的肚子。
「不好意思,太好吃了。」季寥笑得不行,指著鍋里說:「湯都要被桑藜喝完了,還是我對你好,給你留了一個雞頭,你看還連著脖子呢,但是皮也被桑藜吃了。」
「拜託,那些雞皮是你吃的好不好?」桑藜舔著手指,懶懶的抗議了一句。
「奶奶,」李赫無奈的說:「能不能給我再煎兩個蛋……」
夜裡,下雨了。
老房子裡房間多床多,畢竟有這麼一大家人時不時都要回來,什麼都是齊的,三個人也各睡了一間屋。
昨天睡太早睡太多了,這會都不想睡,就坐在屋檐下,也不想說話,聽雨。
老房子是瓦房,屋檐下有一條排水的小水溝,叫陽溝。雨不大,但是雨水從屋檐滴下來,像是一道帘子,後來帘子斷了,變成珠子,隔一會滴落一粒,隔一會滴落一粒,落到陽溝里,滴答一聲,跳起一團小小的水花,然後消散在氤氳的雨汽中。
遠處是什麼都看不到的,沒有都市的燈火,只有一片安靜到無邊無際的黑暗。
坐得久了,季寥不知什麼時候靠在李赫的肩膀上睡著了。
於是李赫把她抱進了屋裡,幫她脫了鞋,蓋好被子。山裡的夜晚冷,明明還是盛夏,若不蓋厚被子,還得感冒。
等到把季寥收拾好了,回到門外,桑藜靠著牆竟也睡著了。
越是李赫也把她抱進了屋裡,幫她脫了鞋,蓋好被子。
她們都睡著了,李赫回到自己的屋裡,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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