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陳昊踏著晚霞回家。
家裡空蕩蕩的,飯桌上蓋著熱騰騰的飯菜,這兩天幾乎在家裡見不到李玉芬和陳建華,陳昊已經習以為常,撂下書包,狼吞虎咽地吃完飯,把鍋碗瓢盆洗刷完畢,這才出門朝醫院那邊趕去。
病房裡擠滿了人,病床上躺著一位枯瘦的老人,陳麗瑛一家都在,看到陳昊就點了點頭。
「姑姑,姑父。」陳昊連忙向他們打招呼。
「媽,昊子過來了。」陳建華在老人耳邊柔聲說了句,老人艱難地抬頭,渾濁的雙眸射出明亮的光彩,似乎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陳昊心頭一緊,快步走到病床前,輕聲叫了句,「奶奶。」
「哦唷,放課啦?」奶奶看著陳昊,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就是有些虛弱,聲音聽著中氣不足。
「奶奶,你覺得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嗎?」陳昊有些心疼地道。
「麼事啦,昨天死了一回,差點見你爺爺去了。」奶奶笑著拉過陳昊的手,她的手布滿褶皺與老繭,瘦得皮包骨頭,年輕時吃過太多苦頭,現在也沒養好。
「呸呸呸,又胡說八道!」陳麗瑛聽不得這種話,整個人像被踩了尾巴似地,立刻就炸了起來。
「怎麼胡說八道?你看看,每天住院打吊針的不花錢哦?一把年紀了,死了倒輕鬆,活著害人唷。」身病多思慮,老人家嘮嘮叨叨,很心疼這樣沒完沒了地花錢。
「媽,你又來了!都說養兒防老,我們掙的錢不往你這裡花,你當初養我們幹嘛?」陳建華又要費心錢的事,又要安慰老人,臉上明顯憔悴了不少。
陳昊聽著這些話,心裡越發不是滋味,想著該怎樣才能儘快掙一筆錢,不說讓家人衣食無憂,起碼先解決了這個燃眉之急。
說了一會兒話,老人也累了,大家就開始起身離開,陳建華要留下來照看著,李玉芬就跟陳昊先走。
路上問了奶奶的情況,說是要限制進食,以免加重胃腸負擔,引發心臟病發作。鹽也不能多吃,會導致鈉水瀦留,增加血容量,加重心臟負擔。
總之禁忌頗多,處處要遭罪的。
母子倆心裡都裝著事,一路沉默無語,到小區門口,陳昊目光掃過報刊亭上的雜誌,忍不住停下了腳步,讓李玉芬先上去。
「作業做了沒?別耽擱太久了。」李玉芬叮囑了一句,轉身先走了。
陳昊拿起報刊亭上頗為搶眼的一本雜誌,仔細看了起來。
雜誌是十六開本,米黃色的紙張,讀起來很是舒服,看封面正是國內風頭正勁的青年文學雜誌——《甦醒》。
前幾年,著名作家宋秋水接任《甦醒》雜誌主編。在宋秋水先生的大力革新下,改版後的《甦醒》更加貼近生活和校園,迅速贏得了廣大青年讀者的熱烈追捧。
不過,這些並不是吸引陳昊駐足的原因。
真正讓他怦然心動的,是這期《甦醒》封面上醒目的大標題:「首屆新理念作文大賽」——新思維,新表達,真體驗!
標題下方還附有一行小字,「13所頂級高校聯合承辦」。
「打破舊觀念,發散新思維?」陳昊喃喃自語。
驀地,腦海中閃過一道光亮。
在夢中那個世界,由上海一家雜誌社舉辦的全國作文大賽,曾經引起了人們極大的關注,並從大賽中走出了不計其數的新生代作家,被譽為國內「青春文學的搖籃」。
其中最耀眼的兩位——韓寒與郭敬明,更是堪稱新世紀的青年偶像,受到億萬年輕人的瘋狂追捧,**粉絲數量,連國內一線明星,也稍有不及!
而在這個世界,新理念作文大賽剛剛打響,誰又會來引領這股聲勢浩蕩的文學浪潮呢?
陳昊眨了眨眼,心裡忽然有了決定。
「老闆,我要這本。」陳昊舉起手中的雜誌,朝報刊亭老闆晃了晃,付了錢,匆匆往家裡小跑而去。
……
陳昊臥室中。
一盞檯燈散發著暖黃色的光芒,書桌上疊著高高的一摞課本和教學輔導書,放眼望去,蔚為壯觀。新買的的《甦醒》雜誌被他隨手仍在床頭,打開的頁面上,赫然印著「新理念作文大賽」的報名表。
陳昊伏首案前,略一思索,便在正上方寫下標題——「看病」:
「近來學業繁重,稍不小心便被壓垮了身子,早上起床頭昏腦沉,只好急吼吼奔赴校醫務室看病。
時間尚早,偌大的醫務室見不到半個人影。找了半天,終於在角落裡找到校醫,不料未等我說明來意,她便一頓搶白將我劈頭蓋臉轟了出去——還沒到上班時間呢,門口等著去!」
……
夜幕四垂,臥室里十分安靜,不時有均勻的呼吸聲響起。
燈光鋪瀉而下,把少年的臉染上了一層鵝黃色的光澤,一雙墨星似地眸子閃著奕奕的光亮,仿佛有某種銳意在其間醞釀深藏,等待著合適的時機,噴涌而出。
在他筆下,漆黑的墨汁源源流淌,很快稿紙上便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看字跡剛勁灑脫,透著股桀驁不羈的韻味,很是辛辣銳利,倒是和文章風格相得益彰。
轉眼一個多小時過去。
終於,陳昊長舒了口氣,擱下手裡的鋼筆,揉了揉酸脹的肩膀和脖子,滿意地審視著新鮮出爐的作品。
這篇文章,陳昊採用諷刺的手法,記下了看病過程親眼目睹的可笑、可憎的一幕幕,揭露了社會生活的某些弊端,讓人看完、笑完,卻情不自禁地陷入思考。
「Perfect!(註:完美)」
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陳昊滿意地點點頭,心裡忍不住讚嘆,「臥槽怎麼寫得這麼好!」
不要臉地夸完自己,起身把《甦醒》雜誌中的報名表剪下來,填好後貼在稿紙第一頁上,又從抽屜里翻出一個信封,將稿紙疊好塞了進去。
忙完這些,看了看時間,已經十點多了,嚇得他趕緊打開課本做作業。
裝著稿紙的信封,就這樣被陳昊隨手丟進書包里,靜靜地躺在底層,如同每時每刻靜寂流淌的時光。
——誰也不知道,這個薄薄的信封,將會開啟一段何等浩蕩的征程?
正如我們不知道,那些席捲各地的超強風暴,究竟誕生於熱帶海面上哪個不起眼的小島!
……
接下來兩天,陳昊依舊錶現得中規中矩,每天上課下課,唯一的不同大概是變得沉默了許多,而且也幾乎不怎麼聽課了。
沒有明目張胆地違反課堂紀律,只是在課本底下夾著其他書而已。
這些書五花八門,有《投資學》、《會計學原理》、《財務管理》、《人力資源管理》等。很多書,陳昊其實是第一次看,不過卻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大概還是源自夢裡的記憶。
察覺到陳昊這種變化的人並不多。
唐秀瀅便是其中一個。
只是,倆人向來不怎麼說話,唐秀瀅性子又清冷了些,即便心裡擔心他影響學習,多數時候也是糾結半天,又把話咽回了肚子裡。
偶爾陳昊看得入神時,唐秀瀅也會裝作不經意看他兩眼。
那時候,他的神情總是凝靜而專注,略顯稚氣的臉龐透出某種堅定,仿佛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朝他聚攏流蕩。
這種同齡人中截然不同的恬淡,竟讓唐秀瀅心裡悄然滋生出一絲異樣,仿佛河谷中的水草,一點一點把她整顆心臟纏繞起來,讓她下意識地感到慌亂和不安。
冷靜下來,轉念一想,又為自己生出那麼多雜念而沮喪……
這種感覺,真的好煩誒!
……
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唐秀瀅深吸了口氣,兩隻白皙的小手握成了拳狀,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噯,出去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唐秀瀅微微俯過身子,軟軟糯糯的聲音在陳昊耳畔響起。
一縷淡淡的少女馨香鑽入鼻端,陳昊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唐秀瀅已經起身,朝教室外走了出去。
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唐秀瀅,隨即伸手指著自己,用嘴型問她,「我?」
這個呆子!
唐秀瀅鼓著小嘴,俏臉泛起一絲薄怒,無奈地點了點頭。
陳昊摸了摸腦袋,不知道唐秀瀅找自己幹嘛,只得放下手中的書本,跟著走了出去。
不知什麼時候起,一中逐漸形成一種獨特的「樓梯間文化」——男女生之間有私事要談,往往會去樓梯間說,一來空間相對封閉獨立,能免受干擾;二來作為公眾場合,還能避嫌。
只是,這兩年早戀的風氣越演越烈,原先單純的樓梯間文化,難免也多了些耐人尋味的旖旎。
看到朝這邊走來的唐秀瀅,以及尾隨其後的陳昊,正在樓梯間說話的幾名男生立刻識趣地走開,把空間讓給倆人。
其中一名身材健碩的男生,平時經常跟陳昊一起打籃球,還算熟悉,忍不住吹了個口哨,沖陳昊擠眉弄眼,臉上堆滿戲謔的笑容。
陳昊聳了聳肩,知道這種事情只會越描越黑,無奈地攤了攤手,懶得解釋。
「說吧,什麼事?」陳昊淡淡地道。
時間還早,陽光落在他臉上,把他平靜的雙眸染上一層琥珀色的光澤。
短短几天,經歷了那麼多事,心態跟之前比,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這樣近距離和唐秀瀅對視,也不再有任何多餘的雜念。
舉手投足間,揮灑自如,透著沉穩、篤定,頗有種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唐秀瀅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仿佛想要從他身上找到這種變化的根源,聽到他的話,這才反應過來,仔細斟酌著措辭,認真地道,「還有一個多月就要期中考了。」
這已經是唐秀瀅第二次跟陳昊講這句話了,上一次是得知陳昊進入校園歌手大賽決賽的時候。
「所以呢?」
陳昊聽完她的話,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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