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琪是這樣一個人,當她覺得自己想不通一件事的時候,她就會選擇放下。她雖然為柯書誠的事感到歉疚,卻也不願意再多煩擾,在google地圖上搜索了去丹尼公寓的公寓後,第二天她就搭乘了軌道交通,按照地圖的索記去找了這間公寓。
這間公寓在紐約市郊毗鄰的地方,說是公寓,其實是兩層的獨棟小墅,三角屋檐的設計,卡其色的外牆,色調簡單卻有層次感。
李安琪佇立在門口看著這棟小墅,心裡忽然湧起異樣的感覺。在她很小就跟著父母顛沛流離的時候,她就渴望有這樣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周圍沒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和她的父母可以享受著寧靜的生活。她也曾幻想過將來她能和自己所愛的人圍著壁爐,說著絮絮叨叨而有愛的話語,隔離這塵世間利益的喧囂。可是她的夢想卻總是湮沒在現實一層又一層的灰燼覆蓋掉。
李安琪默默地嘆了口氣,環視四周,見這棟別墅周邊圍繞著幾棟類似的建築,距離不近,松枝繁茂掩映。她摸出鑰匙,打開大門,走進了這套小墅。
李安琪一走進這小墅,就覺得自己是不是受騙上當了,丹尼讓自己來做家政打掃房間,可是這房子裡原本陳設就少,更是收拾得一塵不染,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可以打掃的地方,只能順著樓梯走到二樓。
這小墅的二樓有三間房間,兩間臥室,一間書房。臥室里不過一床而已,倒是書房還有個別致的藤條書架,陳列著三三兩兩的書籍。李安琪走過去隨手拿起一本,出乎她意料的是這竟然是本論羅馬帝國地域和文化擴張的書,這本書她也看過,著眼點頗為犀利,寫得也有些深度,她雖然不認為丹尼是個會房間裡全放著花花公子雜誌的人,不過倒也沒想到他會對這些歷史書籍感興趣。書房還放著一張原木書桌,雖然明顯是上過清漆的,但是卻故意留著樹木年輪的樣子,上面擺著的一盞銅色檯燈,相互映襯下就有了年代的痕跡。
李安琪張望了一下房間,雖然這別墅收拾得很整潔,平時也不像沒人打掃的樣子,可是丹尼既然讓她來做家政,她總也得做出相應的樣子來,於是她就走到一樓衛生間,打了一桶水,潤濕抹布,再提著水桶走上樓來,慢慢將這房間裡的所有家具都擦拭了一遍。
這個小墅房間都不算得很大,二樓卻都是巨大的落地窗戶,立在窗戶前的時候,幾乎都能看清對面陽台上站著的人的一舉一動。
李安琪打掃完整個小墅的時已是下午,陽光透過窗戶曬進房間,暖融融的讓人很是周身舒泰。她想著左下也是無事,索性就給自己泡了杯茶,從書架上拿了本書,坐在窗前慢慢讀了起來。
許是這午後的陽光太好,太容易讓人想起往事,她不過看了幾頁書,就不禁想起了過往的事,她想起了柯書誠。
在她父親過世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不曾笑過。她曾以為,自己的人生,在父親遇到車禍那一天後已經徹底改變。她的笑容在這一天後徹底凍結,再也不會為了任何人綻放,直到她遇到柯書誠。
李安琪在初中的時候就已經綻放出以後成為美人兒的潛質,有很多男生給她遞情書送禮物,但是她都用冰冷的態度一律拒絕,但愈是這樣,似是愈能激起那些男生爭先恐後追逐她的勁頭。柯書誠大抵還算不上是其中之一,因為他只在圖書館邂逅她的時候遠遠看著她,想法設法坐在她的旁邊。那個時候他太羞澀,甚至鼓不起勇氣和她說一句話。而她,自然也不會對那個相貌清秀卻羞澀的男孩兒有過任何留意。
李安琪對柯書誠有了初步印象是在高中入學考試那天。
那一天似乎也是這麼個日光融融的下午,柯書誠推著自行車在人群中望見李安琪,他驚喜交加,一下忘記了羞澀的枷鎖,揮手向她喊道:「李安琪,我是柯書誠!你也在這個學校?」
李安琪原本是抱著書站在人群中的,聽到他的喊聲,她只是有些茫然,微微頷首問道:「你是誰?我們認識嗎?」
李安琪的這句話讓柯書誠大受打擊,他有些赧然地說道:「我叫柯書誠,是你初中同學。以前我們經常在圖書館碰到的。」他看李安琪仍然是神色惘然,連忙說道,「是,這個夏天我一直在打籃球,所以個子長了很多,也曬黑了很多,所以你認不出來啦!」
柯書誠何嘗不知道哪怕自己模樣一點沒變,李安琪也不會認出自己,可是他向來是這麼個樂觀的人,善於用各種理由自我開解,他微笑的樣子很像一隻小忠犬,就像那天的陽光,突然間讓李安琪感覺到了這個男孩的一絲不同。
高中生涯的柯書誠不再像初中那麼生澀,雖然他依舊只是默默陪著李安琪在圖書館看書,卻會在看著她眉頭微皺的時候適時地與她說幾句話,在她離開圖書館的時候也會收拾著書包跟上去,他總是說著不著邊際的笑話,哪怕是李安琪冷冷地說一句「你很煩呢」,他也只是會笑笑不以為意地說道:「是不是這個笑話不好笑,那麼我們再換一個?」他也會給李安琪寫信,但信箋裡面並不是蒼白空洞的情愛表達,而只是他的生活趣事,或者是他在途中看到的有趣事物,偶爾他會在信箋里夾一份書籤,一個髮夾,或者一個小玩偶。柯書誠是那麼一個開朗豁達的人,他的身邊也有很多朋友,可是他總不會忘記在朋友環繞下給予李安琪最真摯的關懷。
李安琪那顆孤冷高傲的心就在柯書誠這樣溫暖的關懷下漸漸變得溫暖,她變得漸漸期待柯書誠的書信和禮物,會希冀看到他放學等待自己時溫暖的笑臉。但是她仍將自己的期待鎖在小小的心房內,直到高二那年。
高二那年,李安琪在學校接到廠里給她帶來的電話,說她媽媽的手被機器釓傷了。
李安琪的父親過世後,她家裡的一切開支都由母親負擔起。母親在一家幼師任教,閒暇時還會到一個縫紉廠拼剪衣服補貼家用。
李安琪焦急得不行,當時是柯書誠二話不說騎著自行車載著她去了醫院,還為她墊上了所有的醫藥費用。李安琪在醫院裡看著這個男孩子為自己和母親奔波勞碌的樣子,眼睛酸澀,她想自從父親過世後她再也沒有為其他人給予的好意哭過了。
「謝謝你,這些錢我過些日子還你。」可是哪怕是感受到他的好意,卻仍不願意過多地接受;哪怕知道他家境不錯,卻也不願意有所虧欠,李安琪面對著柯書誠,仍然是這麼自矜的態度。
柯書誠卻不以為意,只是誠摯地說道:「不急的。安琪,以後你有什麼困難跟我說,我能幫的一定儘量幫你。」那是他第一次了解李安琪的家境,明白她和她母親的不易和困窘,他以為這就是李安琪總是那麼冷漠的原因,認為她習慣用冷漠來自我保護,他對這個女孩兒愈發心疼,並想盡辦法對她更加照顧。
這之後柯書誠不僅僅是在學校對李安琪諸多關心,還經常會去她家幫她干點粗活,給她和她母親帶點蔬果。李安琪的母親看得出這個男孩兒對女兒的心意,可是她也看得出柯書誠秉性純良,於是對於他的到來總是樂呵相迎。
李安琪對柯書誠仍是冷冷淡淡,可是她的心卻被柯書誠慢慢捂熱了,自從父親過世後,她總是想偽裝著冷漠和強大去撐起自己和母親的生活,直到柯書誠的出現,讓她漸漸又學會了倚賴。
她再想偽裝著冷漠,也終於耐不住柯書誠長年累月給予她的溫暖,更何況這些溫暖她原本就是渴望著的。
而柯書誠也曾說過,他的整個青春,都是圍繞著李安琪的,他和她一起在圖書館看書、討論資料,他騎車送她回家,他面紅耳赤地請她看電影,他們一起坐公交車去後山看日出,只是李安琪的笑容總是淡淡的,帶著少許的疏離。
他曾無數次地問她:「李安琪,你為什麼總是有心事的樣子?」
而她卻總是沉默著沒有回答。
少年的熱情,初戀的執著,讓柯書誠惘視了李安琪的緘默,他不顧一切地喜歡她,包容她的冷漠、孤僻和執拗。
李安琪在想著柯書誠,漸漸將自己蜷成一團,縮在丹尼那寬大的木椅里。她想如果沒有後來的那些事情,她或許會選擇放下父親過世帶給她的傷痛,忘記李逸倫曾給她的羞辱和刺痛,她會和世間那麼多平凡的女孩子一樣,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和自己心愛的人相攜到老。可如今,她在這紐約苦苦掙扎,到底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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