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合同紙跟雪花似的,片片落下,於大春眼一翻,捂著胸口,就跟心臟病發似的,「你、你好……」
「滾!滾出去!」
嗓門之大,那叫一個天崩地裂啊!
徐易菲被吼得耳朵差點聾了,不過她不介意。更多、更傷心的話都聽遍了,只是趕出家門而已,算什麼?
再者,以她現在的心智,離家還能被餓死不成?
坂上村地處偏僻,「計劃生育」的宣傳工作都沒徹底到位,可想而知村中遺傳下來的千年重男輕女思想,有多嚴重了!
成年的姑娘,剛嫁人的媳婦?根本沒位置,來了客人是不能上桌的,得在廚房吃飯。做飯養豬什麼活計都是女人的,基本上七八歲的小女孩就得里里外外做事了,而同樣年齡的男孩,撒丫子瘋跑瘋玩!
就是這麼不公平。
什麼時候能挺直了搖杆呢,得等生出了兒子,兒子長大娶了媳婦,那作為婆婆長輩,就是宗族裡也能說幾句話了。
可如果沒生出兒子……
怕是一輩子底氣都不足。村里女人空閒了磕牙聊天,就專說誰誰肚皮不爭氣,哪個漢子受不了不下蛋的婆娘,又找了個小的。
於大春為什麼這麼急著顯擺八千塊錢,因為她沒兒子。沒兒子,她還能過成「萬元戶」,以後誰還敢在背後嘀咕她!
徐易菲也是看明了,有錢的人才有話語權。那沒道理她成了家裡,乃至村上最能賺錢的,還被人當成小女孩,地位很低,隨隨便便的對待吧?
所以有恃無恐。
果然,旁邊有人拽住她的胳膊,然後勸於大春,
「大嫂子,你把麗麗趕走了,那剩下的三千塊呢?要,還是不要了。」
於大春的怒火一頓,隨後嚎啕道,「看我養的這個孽障,天天專門跟我作對!眼看我能過好日子了,她存心跟我過不去!」
卻是絕口不提「滾」的話了。
五姥姥嘆口氣,「冤孽!」
「麗麗啊,做人不能這樣。你不是小孩子了,總是任性。」
「姥姥這話,我可不愛聽!」
徐易菲一聽,便覺得自己給的十塊錢也是白費了,別看五姥姥這會兒語氣和藹,可已經跟於大春站在一條戰線了。
「我為什麼撕掉合同?你們真以為我是任性,說不拍就不拍戲,明知道能給家裡賺很多錢,卻不肯幫襯?」
環視了一眼周圍,她高傲的抬著頭,「除了錢,你們可看清楚了上面的白紙黑字,還寫了什麼!」
「徐蘭蘭,你認識字,拿合同,給我從頭到尾念一遍!」
徐蘭蘭正看熱鬧,莫名其妙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她身上了,撅著嘴,「幹嘛我念?」
「讓你念你就念,能累死你?」
對徐蘭蘭,徐易菲一點也不客氣,高聲道。
「好嘛,念就念!」徐蘭蘭故意裝出一副委委屈屈,好像經常被欺負的樣子。
徐易菲也不理會。
「合同!甲方:奉城金色煙花影視公司。乙方:徐易菲,監護人於大春。現在立下合同如下……」
五六七條念完了,「立字據人,甲方、乙方,雙方不得違約,否則……」。
吭吭哧哧,大致倒是說明白了。
坂上村的村婦,沒接受過什麼好教育,聽著挺正規的,黑紙白字要送錢過來,都茫然了,
「怎麼了?」
「多好的合同啊!簽字就算錢。我說麗麗啊,你到底咋得啦?煩什麼傻呢?真故意跟你媽過不去,不想你自家過上好日子?那,你媽真白養你了。」
徐易菲冷淡的瞅了她一眼,嘴角毫不客氣的譏諷,
「嬸子,沒文化就別在這裡亂插嘴。聽說您家小月沒讀書了,我真愁,本來就笨,再不讀書,將來跟您一樣,白紙黑字寫的陷阱,您看不見、聽不見,還覺得是好事。人家發現了,你還覺得人家犯傻。」
劉家的媳婦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跟於大春有的一拼,「死丫頭,你說什麼呢?」
於大春這時不幹了,「劉家的,你罵誰呢?回家罵你的蠢丫頭去。麗麗,你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徐易菲見於大春的態度有點軟和了,態度也轉好,不似剛剛那麼強硬了,
「媽,錢誰不愛啊,能買好多東西呢!我貪嘴好吃,您不是不知道。真以為給我八千塊錢,我能捨得推出去?」
「我還想把您和我爸接到省城裡,住大房子,以後跟城裡人一樣體體面面,不下地,不餵豬,每天閒著跟城裡老頭老太太遛鳥逛公園呢。」
話一說完,五姥姥都樂了,看了一眼於大春,「看,孩子有孝心吶!」
於大春的嘴角也露出一絲短暫的笑意,隨即板著臉,「到底怎麼了,你說陷阱?人家送錢上門的好事,哪裡陷阱了?」
「哎,媽,簽字的時候怎麼不跟我說一聲?不然,我絕對不會答應,簽這麼少的合同!」
「少?」眾女眷驚悚了,「八千塊還少?」
「當然太少了!」
徐易菲理直氣壯的說!
「媽,記得我在省城打電話,問去首都的事情嗎?因為《花兒香香》獲獎了,我是最佳新人獎!」
「你們知道最佳新人獎是什麼意思嗎?就是在全國的範圍內,今年,我就是最紅火的!首都不知道有多少電視台等著採訪我。你們想想,不然奉城離坂上村大老遠的,人家幹嗎追過來,還爭取時間馬上簽約?年節都不過了,就怕晚了,我簽約其他人家了嗎?」
「我拍《花兒香香》,只是個沒名氣沒背景的小配角,出來鏡頭十幾分鐘,片酬一百塊。《狐仙》片酬五百,但是人家給我解決了上學問題。還答應幫我解決高中學校。多少錢都辦不來的。」
「就算現在我不火,按照行規,我有經驗了,也認識製片廠的一些頭頭腦腦,該升到八九百一部戲的片酬。所以,媽,一千塊的合同你也簽?
您算沒算我的身價啊?獲了獎的,身價不翻三番,給人白干啊?
這份八千塊的,更是氣死我了,期限拉到五年,讓我給他們拍五年戲啊!」
說完,嘲諷的看著劉嬸子,「你不會算數吧?八千除以五,每年才攤不到兩千塊。本來八千只能買我一部戲的,合著變成五年。硬生生少了四五萬快錢,到底是誰傻?」
「人家擺明就是坑我!」
分析完畢,於大春徹底呆住了。
包括五姥姥在內的人也不言語了,半響,才有人言語一聲,「麗麗……那個,你沒說大話吧?一年一萬,你以為天上掉錢下來呢?就算你長得漂亮,也別太往自己臉上貼金了。等賺不到那麼多,叫人笑掉大牙。」
徐易菲冷笑一聲,「無知的井底之蛙!你看不起我不打緊,以後我家有錢了,可別上門找我家借錢!」
「麗麗,怎麼說話呢!」
五姥姥馬上制止了沒禮貌的舉動,她拉過徐易菲,「妮子,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
「真不真,隨便你們信不信了。我話先擱在這裡,這三份合同,我不認的。不僅金錢上埋陷阱,拍攝劇本、時間、地點,什麼都沒訂下,一看就是空手套白狼的。要是拿著合同讓我拍不穿衣服的,叫我還不做人了?」
「啥?不穿衣服的?哪有這樣拍戲的?」
「劉嬸子,說你是井底之蛙,你還不信!外面什麼人沒有,這合同上也沒說明白,到時候人家拿著合同,說『你收了我的錢,就得給我拍,不然我到法院告你』,我該怎麼辦?」
「姥姥,拍戲真的很累人的,從早到晚沒個休息的時候,都不算了。有的戲就是挨耳光,左邊給人打,打得牙齒鬆動。有的要跳河裡,淹得不死不活。冬天穿裙子,夏天穿棉襖,聽說有人在戲裡演丫鬟,動不動就下跪,跪得兩個膝蓋腫成包子。」
「拍戲賺錢快是快,可真是不是人受的!要我一年拍一兩部,還能忍忍,天天泡在劇組,我可受不了。」
又是說道理,又是抱怨,終於讓屋裡的這些女人們動搖了立場。
「我就說麼,不大靠譜。從來不認得的人,突然過年來拜訪,還硬要給錢,原來是算計啊!」
於大春眼中也猶豫不定。八千塊雖然多,可跟徐易菲口中的「翻三番」「一年一萬」,差距不小。
差兩千塊呢!
「臭丫頭,你別瞎說,等我去省城找人打聽打聽。」
「當然要打聽仔細了。正好劇組的製片人聯繫我了,媽、爸都去,過年給劇組的製片導演監製攝影道具服裝化妝場務美指拜年去,跟他們打好關係,都是熟人,比大舅家認識的靠譜多了。
對了,我能獲獎,身價大漲,也得謝謝《花兒香香》劇組。沒有人家,我能有現在嗎?媽,你算算,帶多少東西好?」
「這麼多啊?」
一大串頭銜下來,於大春臉色當即變了。
「不多不多!媽,你想想,禮不是白送的!這些人,都是製片廠待了十幾年的,人脈廣!只有五個中間有一個幫我一下,給我介紹一部戲,我就能拍上五六年的戲。戲份不斷,錢也斷不了。今天花多少,明天能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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