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今天您找我來是——」安若晴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洛美娜穿了件白底兒藍色花紋的旗袍式修身長裙,脖間一串光潤飽滿的珍珠鏈子,年近五十歲皮膚依舊保養的很好,優雅地端起面前的白瓷杯,淺淺地抿了口甘甜的咖啡,似乎有意要給安若晴一個下馬威,遲遲不開口。
她越是淡定,還偶爾抬抬眼皮意味深長地看安若晴一眼,安若晴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也低下頭小口地啜了一口咖啡,滿口的苦澀。
終於,洛美娜架子擺足了,這才刻意地清了清嗓子發聲道:「若晴,你和我們家辰風認識多久了?」
「啊?」安若晴心裡莫名的一慌,話也不連貫起來,「嗯,大概認識了有快十年了。」
直覺告訴安若晴,這絕對不是一道簡簡單單的問答題。
果然,洛美娜輕蔑地冷笑了一聲:「說吧,要多少錢。」
「什麼錢啊?」安若晴大惑不解,從頭到尾,她可一個錢字都沒提起過。「伯母,我聽不懂您的意思。」
「聽不懂我的意思?哎喲喂安若晴,悄悄你這無辜的樣子裝的可真像,難怪我們家辰風被你迷得神魂顛倒。」洛美娜生氣的時候嗓子又細又尖,夾帶著各種刻薄的詞語,整個咖啡廳的人都能聽到她的聲音。
「不是的阿姨,我還是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也沒有在裝,您說辰風迷戀我什麼,還有錢是什麼意思?」安若晴表面上出於對長輩的尊敬,還能暫時保持著微笑,只是這笑容比哭還難看。
洛美娜扔下手中的小巧精緻的咖啡勺子,雙手抱胸靠在後背巨大的真皮沙發上,微微向上昂揚著下巴,居高臨下地睨著安若晴,鄙薄之意盡顯其中。
要不是小時候看在兩個孩子是好朋友的份兒上她才忍著沒有發作,不然她早就不允許洛辰風和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兒來往了。
安若晴的笑容越發的尷尬,心裡正在挨個兒的問候著洛美娜的祖宗八代,罵到一半忽又想起,罵洛美娜就等於再罵辰風了,方才稍稍收斂了些。
「好吧安若晴,我們明白人不說糊塗話,我就明著跟你說吧。」洛美娜翹起二郎腿,換了種語氣,「我給你多少錢,你才肯答應離開我兒子?」
「哈?給我錢?離開辰風?」安若晴失聲笑道,太可笑了,她從來沒有把洛辰風當做過一個可以用金錢來衡量的東西。
這便是有錢人的悲哀,凡事都可以和錢劃等號。
「辰風不在這兒,你就沒必要和我裝了。」洛美娜做作地皺著眉,一副很替安若晴惋惜的樣子,「若晴啊,我是在好好和你商量,你為什麼老是纏著我們家辰風不放,不就是為了錢嗎,我知道,你一個月的工資想讓雲軒過上好生活是有點難,所以我不是問你了嗎,你開個價吧,只要不太過分我現在就可以給你支票,前提是你從此離辰風遠點。」
「既然伯母您也這樣說了,我就沒有必要和您客氣了。」安若晴臉上的笑容一轉而逝,冷冰冰,硬生生的打斷了洛美娜的話,「那伯母覺得您給我多少錢合適呢?」
「二百萬?怎麼樣?」洛美娜伸出兩個指頭,一臉的趾高氣昂,她堅信安若晴很需要錢,而她的條件足夠誘人。
「哈!」安若晴先是冷笑了兩聲,到後來越笑聲音越大,直接變成了仰頭大笑,笑的眼睛裡都是淚花。
「你笑什麼?」洛美娜細細地眉毛皺成一團,臉上尖酸刻薄的皺紋畢露無疑,都說相由心生,大概說的就是這一類的人。
安若晴忍住笑,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我是笑,原來辰風在你的眼裡只值兩百萬。」
洛美娜無語,安若晴不給她反駁的機會繼續說:「告訴你吧,和你不一樣,辰風在我心裡是無價的,無價你懂嗎?所以不管別人拿多少錢都沒辦法把辰風的位置從我的心裡替換掉。」
「你——」洛美娜氣結,暗暗罵了不要臉三個字,不知為何,面對安若晴直視她似乎要看射穿她靈魂的眼睛,原本想好的一堆罵人的話,到最後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了。
她不記得這個小丫頭以前有如此強大的氣場,洛美娜一直喜歡乖巧聽話,溫柔大方的大家閨秀,而安若晴從小給她的感覺就是一個瘋丫頭,雖然敢說敢做,倔強勇敢,可洛美娜看不到安若晴身上有過什麼優點。
「不過伯母您放心。」安若晴風輕雲淡地一笑,眼神落在洛美娜身後的地方沒有焦點,話卻鏗鏘有力十分堅定。「我和辰風,一直都是好朋友的關係,最好最好的朋友,除此之外,並不是伯母您想的那樣。如果您想讓辰風快點找個女朋友結婚,我和您的想法一樣,辰風是個好人,適合更好的女人,我會祝福他的。」
「……」洛美娜咽了口唾液,安若晴的反應是她沒有想到的。
她以為這個曾經有些小心計又幼稚的女孩會借這個大好機會,狠狠地敲詐勒索她一筆。
可是洛美娜也忘了,再不懂事的少年也會長大,也要學會承擔現實,她也忽視了一個孩子帶給母親的成長和力量。
在安雲軒出生的那一天,安若晴才真正感覺到她真真正正的長大了。
「至於錢的事兒。」安若晴端起燙著金邊兒的咖啡杯,做了個敬酒的姿勢向洛美娜,「請你收回您剛才說的話,更不要讓辰風知道,在辰風心裡您一直是個很偉大的母親,我不想讓辰風知道他的媽媽會做出這種事。也許我平時有些讓您誤會的地方,不過您放心,我會記住今天說的話,以後會注意和辰風的來往。」
局勢突然逆轉直下,原本牢牢掌握主動權的洛美娜徹底變成了被動,訥訥地聽著安若晴的話,眼睜睜看著她起身離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今天咖啡我請了,沒事兒的話我就先走了,伯母再見。」安若晴莞爾一笑,在桌子上留下了兩張紅色人民幣,頭也不回地出了咖啡廳。
洛美娜還在詫異,安若晴離開之後久久都沒能反應過來。那個朝她淺然一笑溫順爾雅的女人,真的是安若晴嗎。
人倒是不錯,洛美娜兀自搖了搖頭,只是家境平平不說,還帶著個拖油瓶,無論怎樣她絕對不能忍受兒子一結婚就給別的孩子做繼父。
畢竟洛家不同於別的小門小戶,一個不注意就會給別人留下飯後茶餘的談資把柄。
安若晴努力想保護自己最後一絲尊嚴,她逼著自己堅強,逼著自己不管聽到什麼傷人的話都要保持微笑,卻在轉身離開的一瞬間淚流而下。
在洛美娜的眼中,安若晴昂首挺胸,像只驕傲的天鵝留給她一個翩翩而去的身影,只有安若晴知道她離開時的失魂落魄。
不單單是為了洛美娜的話才會如此委屈流淚,五年了,一個人帶著軒軒,五年未曾流過一滴眼淚。
明明她也是受傷害的那個人,為什麼所有的錯都要她一個人承擔。
傍晚將至,下班高峰期人流來襲,街上車水馬龍,嘈雜聲喧鬧聲似潮水淹沒了安若晴,在一個沒有人注意到的小角落裡,有一個傷心失意的女人蜷縮著身子,痛哭失聲。
洛辰風洛辰風,滿腦子的三個字,安若晴終於明白為什麼她總是對兩個人的感情躲躲避避,她在自卑,在擔心害怕,她怎麼配得上那麼好的洛辰風?
曾經那個灑脫豁達,來去如風的安若晴究竟去哪裡了?
腦里所想的眼前看到的,甚至耳邊看到的,全部和洛辰風有關。
穿著白襯衫牛仔褲,在太陽下會閃閃發光的男人,笑起來眼睛彎成一條線,溫潤地能溺死人的男人,手掌乾燥溫暖,在她最難熬的五年間給她關愛和安全感的男人。
卻不屬於她。
「若晴,別害怕你還有我。」
「我喜歡你,安若晴,你呢?」
「若晴,跟我結婚吧,我不放心把你和軒軒交給別人。」
……安若晴眼淚止不住的洶湧,她一向做事無怨無悔,哪怕一次酒醉誤會懷了一個和她根本毫無感情的男人的孩子,她也從未埋怨過任何。
唯獨這次她後悔了,如果當時的她沒有那麼任性,會不會現在所有的結局都不一樣?她會成為洛辰風的妻子,一如小時候的夢想,和這個笑起來很好看的男人一輩子都生活在一起。
今天洛美娜的話徹底一耳光把安若晴扇醒,那個年少時的夢啊,終於要醒了。
「餵?」蘇芸接起電話,大刺刺地喊著。「安若晴,你回家這麼久,可算是想起我了。」
「芸芸,你在哪兒。」安若晴揉了揉哭腫的眼睛,鼻音很重。
「若晴?你哭了?」蘇芸覺得異樣,聲音也輕了許多,「靠,誰敢欺負你了!」
「沒人欺負我,是我自己。」安若晴一咧嘴,差點又哭起來,有時候還是朋友好,不管發生什麼都願意站在你這一邊。「芸芸,你在哪兒,來陪陪我。」
蘇芸直接問了安若晴在哪兒,掛了電話便風風火火的攔了輛出租車往這邊趕。
安若晴哭的太久大腦缺氧,給媽媽打了個電話讓她去接軒軒,交代完事情之後又把頭埋進胳膊里,等著蘇芸找到她。
眼前突然一團陰影,安若晴緩緩地抬起頭,正迎上蘇芸一雙關切的眼睛。
「安若晴!你到底怎麼了,別告訴我你沒事,沒事臉怎麼哭成豬頭了!」蘇芸大呼小叫著,引了不少路人紛紛側目。
「芸芸,陪我去喝酒。」安若晴站起身,拉著蘇芸要走。
「等等。」蘇芸反拉了安若晴一把,「你,真的沒事嗎?」
蘇芸指的是去喝酒,誰都知道,五年前那件事之後,安若晴幾乎對酒精過敏,更是不肯再踏進酒吧一步。
「沒事。」安若晴用力的笑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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