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青色的鳳凰,它飛得很高,它很孤獨,它非梧桐不棲,它落在了我面前,它,叫鳳青。
我想在我在的時候,不讓他一個人,我想陪他一起飛到月亮上」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桃花公主從聽茸境回了大陽宮,變化似乎有點大,向來上天入地的小公主近來特別安生,成日裡除了課業,便悶頭苦練妖法。
苦練四個月,雷打不動,誰勸都沒有用,只是,到底身為人族,又先天不足,即便有著白靈貓族的血統與鳳青的鳳凰真氣,如此操之過急,還是有些過猶不及的,不可避免地大病了一場,也趕巧,正逢小丫頭七歲生辰。
桃花懨懨地臥病在床,心疼壞了蕭景姒,桃花打小便大病小病不斷,卻從不喊苦喊疼。
「娘親。」平日裡活蹦亂跳的小姑娘躺在那裡,無精打采的。
蕭景姒蹲在床邊,摸摸她毫無血色的小臉:「還難受嗎?」
她搖頭,乖乖巧巧的:「桃花不難受,娘親別擔心。」
桃花雖皮,卻也極為懂事,她愛哭,只是真當難受的時候,卻一點都不表露。蕭景姒趴在榻讓,與她輕聲地說話:「桃花能告訴娘親為何要這般勤修妖法嗎?」
她的體質,強身健體學個皮毛尚可,若是勤修苦練,是必定要吃一番苦頭的,蕭景姒與楚彧自然捨不得,只是,他們家這小姑娘,小小年紀便看得通透,剔透懂事得令人心疼。
桃花說,一本正經地:「桃花和青青約好了的,待我練好了瞬移,便去聽茸境看他。」
蕭景姒笑:「我家桃花很喜歡鳳凰啊。」
她點頭,原本萎靡不振的小臉便明媚鮮活了幾分:「嗯,桃花很喜歡很喜歡青青的。」
她側躺著,趴在娘親臂彎里,眸中一汪清泉,明淨而漆黑,又笑著繼續說:「娘親,我孤身去聽茸境那次,看到了青青的真身了,很漂亮的一隻青色鳳凰,它鳴叫的時候,很好聽,可是桃花聽得出來,那隻鳳凰,它很孤獨的,它飛得很高,沒有伴,所以,也不願意落地。娘親,桃花在古書上看到過,上古鳳凰非梧桐不棲,可是那次青青落在了我面前。」
聽著小姑娘絮絮叨叨,蕭景姒但笑不語,只是輕拂她的小臉,看她時而笑靨如花,時而擰眉憂愁。
似乎說起鳳青時,桃花的眼睛會越發得有神,沒有這個年紀的懵懂。
「娘親說過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那救命之恩,更要傾其所有為報,娘親,我不想青青孤獨,青青說,他活了九百九十五年了,好久好久,那他一定也孤獨了好久好久,所以桃花想陪陪他。」她抿抿唇,認真的模樣倒有幾分像梨花,少了幾分青澀稚嫩,「我知道,我是人,陪不了很久,可是桃花還是想在我在的時候,不讓他一個人,我想陪他一起飛到月亮上。」
原來,平時愛玩愛鬧的小姑娘,看得這般透徹,赤子之心,乾淨而純粹,不摻雜一分雜質,對誰好,歡喜誰,便會一股腦地拼盡了力氣。
蕭景姒莞爾,親了親桃花白皙的小臉:「我家桃花是世間最好的姑娘。」
這樣明辨人世,聰慧又純真。
七歲大的孩子,還不懂男女之情,卻玲瓏剔透。
因著桃花臥病,便早早睡了,明日是她的生辰,娘親說,待她睡醒了便帶她去摘青油果,吃了果子,精神好了,就可以帶她去聽茸境看雪了。她的生辰願望,便是如此。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她好像聽到有人喚她,聲音可好聽了。
「桃花。」
「桃花。」
桃花眼皮很重,很久才睜開眼,然後就跟做夢一樣,她看到鳳青了,立馬便笑了:「青青。」本來還有氣無力地,骨碌碌就爬起來了。
「我是不是在做夢呀?」
她睡得迷糊,腦袋不大清醒,額頭的頭髮也被壓得翹起來了兩撮,笑得傻愣傻愣的,就差長出一條尾巴,歡快地搖了。
屋裡亮著夜明珠,鳳青是背著光站的,臉上輪廓昏沉沉的,確實讓人瞧不大清楚,他俯身低頭,抓住了小姑娘白嫩的小手,問:「冰不冰?」
桃花小雞啄米:「很冰。」
鳳青笑了:「還是不是做夢?」
她可勁兒可勁兒地搖頭,抓著鳳青的手興沖沖地問:「你來看我嗎?是不?是不?」
鳳青頓了一下:「……不是。」
桃花癟癟嘴,她才不信呢!
鳳青好笑,也沒抽回手,就讓小丫頭拽著,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說:「這是那兔崽子的藥,可以讓他長毛,我來送藥的。」
她嘟嘟嘴,不高興,青青不是專門來看她的,轉念一想,又開心了,接過藥瓶,甜甜地笑:「桃花代滿滿謝謝青青。」
鳳青摸摸她的臉,嗯,很胖,手感很好。
他的手涼,桃花也不多,歡歡喜喜地蹭啊蹭,說:「青青,明天桃花生辰,你可以留下來吃酒嗎?」
鳳青搖頭:「我要回聽茸境。」
桃花瞬間苦臉了,悲傷來得好突然啊,她無法掩藏,用幽怨的小眼神瞅鳳青,可憐巴巴地。
鳳青哭笑不得:「吃酒便罷了,要什麼生辰禮物?」
愁雲慘霧的眼珠子立馬亮光了,桃花笑盈盈地說:「那桃花可以貪心一點嗎?」
「可以。」
她便說,滿臉期盼,小眼神蹭亮蹭亮的:「我要青青每年都給我過生辰,每年給我煮一壺梅子茶。」
每年……
這個詞,是個很麻煩的詞。
鳳青沉默了一下:「……好。」
桃花笑了,滿足地在榻上滾來滾去,滾去滾來……
待將興奮的小丫頭哄睡了,鳳青才出昭明殿,沒有驚動大陽宮的護衛,飛檐走壁爬了牆。
鳴谷在大陽宮外面侯了一個時辰,他家妖尊大人才翻牆出來,真是託了小公主的福,有生之年見到了聽茸妖尊爬牆時的英姿颯爽。
鳴谷上前,就隨口詢問了一句:「妖尊見著小殿下了?」
鳳青嘴角溫潤的笑收了收,糾正:「本妖尊是來送藥。」
鳴谷懵逼,他說了什麼嗎?
好吧,就算他說了什麼,只是若真如妖尊所說,就是來送藥的,那問題又來了,一隻沒了毛的兔崽子是有多大臉,要勞煩妖尊大人大駕?他家大人可是無事不出聽茸境啊!
罷了,他就不揭穿了。
鳴谷又問:「妖尊,現在回聽茸境?」
鳳青雙手背在身後,抬頭瞧了瞧月色:「過了子夜再回。」
這會兒離子夜,還有快兩個時辰,難道就在這乾等?鳴谷不明白:「為何要等子夜?」
鳳青瞥他:「你話真多。」
「……」
今天的妖尊,又奇奇怪怪了。
鳴谷努努嘴,低頭:「鳴谷多嘴了。」以前他家妖尊大人不這樣的,總是笑得像個仙兒,就是最近,喜怒無常,越發難伺候了。
真是越老越有人氣兒了。
鳳青走了兩步,漫無目的的,突然停下,回頭:「你若是閒得慌,去弄套茶具來,還有梅子。」
他不閒得慌啊,閒得慌的是妖尊自個兒吧。鳴谷腹誹了一番,忍不住好奇:「妖尊要煮茶?」
鳳青含笑,心情頗好,嗯了一聲。
鳴谷目瞪口呆了:「這個點?在這?」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懵逼得厲害,「為何呀?」
掀了掀薄唇,鳳青說:「我閒。」
「……」
鳴谷無言以對了,好吧,他也覺得妖尊閒得慌,不然怎麼會親自來給兔崽子送藥,送完了還自娛自樂地煮梅子茶,最後煮完了,還親自送去了昭明殿。
閒嗎?真閒!
次日,桃花公主茶差人給花滿小兔子送了一瓶藥。
花滿小兔子差人回了桃花一句話:「好吧,老子暫時原諒你了,不割袍斷義了,等我刷完馬桶,帶你飛!」
桃花聽了笑眯眯,才不要滿滿帶她飛哩,她要學瞬移,要自給自足自力更生!
六個月後,桃花公主學會了瞬移,她是第一個會妖法的人族,學得像模像樣,當然,除了瞬移妖法,其他全是半吊子。
於是乎,桃花公主歡歡喜喜蹦蹦跳跳就去了聽茸境,奈何……她太胖了,移到半路上就好累好累,還是折騰了好一番的。
暴風雨過後,就是彩虹了!
桃花一路狂奔,歡天喜地地邊跑邊喊:「青青,青青。」
「我來了,接住我!」
「快接住我!」
「咣——」
鳳青一杯茶,手一抖,全部灑在了身上,笑了一陣,起身出了屋,便看見不遠處一個肉糰子飛快地滾來,一把抱住他的腰。
嗯,長高了,以前只能抱住腿,現在能抱腰了。
鳳青摸摸小傢伙的頭,莫名生出一股歡喜:「瞬移練好了?」
桃花點頭,久別重逢那個開心:「我移了一天就到了,是不是很厲害?」
他不吝誇獎:「嗯,很厲害。」
鳳青進屋,桃花就跟在他身後,揪著他的衣服玩,喜滋滋地說:「等我更厲害的時候,我就天天到聽茸境來看你。」
「嗯。」鳳青回頭問,「要不要吃梅花酥?」
桃花砸巴嘴:「要。」
長大了,不過,還是一樣貪嘴。
鳳青喊了聲:「鳴谷。」
「我這就去端來。」
自從那次小公主在聽茸境小住之後,這梅花酥便日日備著了,誒,他真擔心這聽茸境的梅園早晚有一天會被桃花公主給吃空了,金山銀山也禁不住那小祖宗吃啊,嗯,等過了這陣子,他還是接住種樹吧,日後妖尊大人要再給桃花公主講故事,也有新素材了。
梅花酥端來了,桃花就抱在手裡吃,偶爾遞一塊餵給鳳青,他皺眉,不喜歡甜,卻還是會擰著眉頭吃下去。
小姑娘一邊吃一邊碎碎念,說了許多有的沒的,似乎要將這半年所聽所見一股腦給鳳青灌。
「青青,張大蟹的爹爹二婚,我要去吃酒。」
鳳青嗯了一聲,聽著,不回話。
桃花塞了一口梅花酥,含糊不清地說:「張大蟹前天跑到我跟前來哭,說他爹娶了後娘便會再生一窩小螃蟹,然後便不會再要他和他弟弟了。」
鳳青給她遞了一杯茶,省得她噎到。
講完張大蟹家的二婚史和生崽史,最後,桃花的感悟是:「原來要成了親才能生崽啊。」
七八歲的小姑娘,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似的,鄭重其事地說:「青青,以後我們也先成親,再生小鳳凰。」
「咳咳咳咳咳……」
鳳青嗆到了,咳到臉紅。
這一年,桃花七歲半,先天不足,所有妖法只學了個皮毛,唯有瞬移妖法,她甚為精通。
桃花公主在自己的手紮上如是記錄:「誰再說本公主胖得飛不起來,本公主一個瞬移,閃瞎他!」
桃花公主八歲那年,除夕夜裡,妖都城裡萬家燈火,大陽宮漫天煙火明明滅滅。
那一個除夕,她是在聽茸境過的,第一次離了父親母親,小小的人兒,收拾了幾件年貨,去了鳳青那裡。
聽茸境不比妖都,冷冷清清,下著雪,安靜如斯。
鳳青訝異,脫衣就寢的動作頓住,瞧著門口探進來的小腦袋:「怎麼來了?」
小姑娘撣撣雪,自然數地進了屋,脫了披風,將包袱里的瓜子花生一股腦倒在桌上,說:「我來陪青青守歲。」
「我不守歲。」鳳青雖如此說,還是坐過去,取了快暖玉給小姑娘暖手。
她笑,一點都不失落:「那你陪我守。」說完,心情又突然失落了,「青青,我又長大了一歲了,可是我還沒有瘦。」
她圓潤了八年了!娘親說,等她長大了就會抽條,可是,抽條的影子都沒看見!好氣喲!
看著小姑娘氣鼓鼓的臉,鳳青忍不住捏了捏,軟軟滑滑的,手感十分好,笑:「這樣也好。」
桃花完全沒有被安慰到,很是氣惱,嘟著嘴咬牙:「滿滿說,若是我一直這麼胖,以後就沒人會要了。」
鳳青慢條斯理地把一塊梅花酥餵到桃花嘴裡:「那隻兔崽子盡會胡言。」
桃花點頭如搗蒜,眼睛亮晶晶的,一笑,露出門牙,少了兩顆,有點漏風地說:「嗯嗯,青青才不會不要桃花。」
桃花換牙換得晚,八歲那年掉了一顆大門牙,為此,她少吃了不少零嘴,然而,就是沒瘦,一點也沒瘦。
桃花公主在手紮上如是記錄:「我是青青的,青青是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九歲,桃花公主長高了很多,踮起腳時,已經可以摸到鳳青的眼睛了。
大陽宮裡杏花最盛開的時節,桃花打包了爹爹親自做了杏花糕去了聽茸境,要給鳳青嘗嘗鮮,為此,楚彧生了好一段時間的悶氣。
鳳青坐著,桃花站著,已經有一般高了,她還是很多話,鬧騰得很。
桃花說:「青青,你不知道張大蟹他爹爹多能生!」桃花眼睛瞪圓了,表示她的吃驚,「他們家又生了一窩小螃蟹,好多好多隻呢。」
「嗯。」
鳳青應了一個字,多數時候都是這樣,她說,他聽。
桃花吃得歡,鳳青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臉,將自己那杯茶遞給她,她大口便喝了,說還要,又繼續說張大蟹家那點事:「張大蟹的娘親生完就胖了一大圈了,爬都爬不動了,生一窩胖一圈,趟在湖裡不用游都能浮起來了。」
鳳青笑。
桃花把臉湊過去,圓圓的小臉,很精緻,笑著說:「青青,我們以後就生一窩好不好,生一窩就會胖一圈的,我要是再胖幾圈瞬移都移不動了。」
童言無忌,她還不太懂。
鳳青被她童言童語逗笑了,鬼使神差地摸摸她的頭,說:「鳳凰子嗣單薄,放心,你不會胖。」
桃花咧嘴一笑:「那約好喲,就一窩。」
鳳青手一僵:「……」
他們約了嗎?
九歲那年,張大蟹家添了兩胎,滿壺的小螃蟹啊,橫著走哩!
桃花公主在手札上這樣記錄了一筆:「我才不怕胖哩,等娶了青青生了鳳凰,我也可以橫著走~」
九歲半的時候,有一日,桃花哭著去了聽茸境。
她越長越大,便極少哭鼻子了,那一次,她哭得厲害,紅腫了一雙眼站在鳳青面前。
鳳青慌了,從未如此過。
他問:「怎麼哭了?」蹲下,微微顫抖地給她擦眼淚。
桃花越哭眼淚越多,那雙平日裡明亮清澈的眸,灰暗而陰鬱,哭啞了嗓音:「青青,你救救梅花酥好不好?她快死了。」
她抓著鳳青的手,緊緊拽著:「梅花酥被大獅子咬掉了一隻胳膊。」
鳳青摸摸她哭紅了的小臉,將她抱進懷裡,輕哄:「沒事了,別哭了。」
那夜,鳳青去了大陽宮,為梅花酥接了手臂,渡了真氣,命保住了,只是梅花酥的右手,再也動不了了。
三日後,鳳青回了聽茸境,閉關了整整一月。
鳴谷時常念叨:「妖尊,您自個的身子從十年前催動了渡身換魂的禁術後便一直沒痊癒,怎地又大耗元氣了,就是個護衛丫頭,何必如此。」
鳳青不言。
他啊,見不得他的小姑娘哭,她一哭,他便沒轍了。
------題外話------
幾歲初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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