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彧有些羞赧,伏首在她肩上,說:「距離近,不打緊。」咬了咬她耳朵,啞著嗓音可憐兮兮地說,「阿嬈,我很熱。」
蕭景姒眨眨長睫:「夏天的緣故?」
他搖頭:「不。」啄了啄她唇角,「是春天的緣故。」
臨近六月立夏,早便過了春,他不過是她在身旁,便不能自已罷了。
蕭景姒羞赧,轉開臉,裸露的脖頸便落進了楚彧眸中,他伏在她上方,低頭舔了舔她白皙的耳垂,順著朝下,將她肩頭衣衫輕扯下,吻便落在了她肩上。
「蘇暮詞她——」
楚彧用力在她鎖骨處吮了一口,啄出一個紅印來,不滿地說:「阿嬈,你乖,專心點。」
她笑,便不言語,摟住楚彧的脖子。
他繼續俯身,從她肩頭往下親昵。
同是月圓,永延殿外燈火通明,卻也掩不住森森冷意,一片肅靜中,有女子歇斯底里的叫喊。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求求你們,放了我,放了我……」
永延殿外,駐兵層層,聽著女子聲音,各個面無表情無動於衷,百米之內,除了駐守之人,不見半個人影。
聲嘶力竭的喊叫還在繼續,女子驚懼又無助,大力捶打著殿門。
「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蕭景姒,蕭景姒,求你,求你饒了我。」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要跟死人關在一起!不要。」
「你殺了我,殺了我!」
「啊……啊……」
尖叫聲此起彼伏,漸進聲弱,漸進化作一聲聲女子喘息的輕吟聲,似乎壓抑,痛苦又隱忍著。
駐守在外的楚家軍當中,有較為年輕的將士,不比老將沉穩,忍不住多嘴問身側之人:「裡面到底在做什麼?」
身側人面不改色:「宮妃侍寢。」
那年輕小將士大吃一驚:「皇帝老頭不是一具死屍嗎?」
對方點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年輕小將閉緊嘴,整個人都處在驚駭中,他親眼看到了,那女子被推進去之前,被灌了藥,也親耳聽到菁華將軍傳世子爺令,三天,三天不准放出來,連水與食物都備好了,除非自殺,不然那女子與那死了近半年的屍體便要……
可是,餵了那樣的藥,又怎麼會有力氣自殺,若真與屍體那般無休無止地苟合了三天,不死,也生不如死。
一個女子,犯了什麼樣的罪,要這樣懲治。
小將士想著想著臉都發白了。
同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這夜,有陰涼森冷,有溫柔繾綣,一處月華,兩處光景,天差地別,星月殿外,杏花迎風在月下搖擺,靜好。
蕭景姒輾轉,深夜未眠。
楚彧睜開眼,將她往懷裡帶了帶:「好阿嬈,你別再動了。」聲音還有幾分還未退卻的熱度與情潮,他湊過去,故意將氣息噴在她耳邊,笑笑說,「不然我們就在來一次。」
蕭景姒往後縮了縮:「我累。」
楚彧拍拍她的背:「那你乖,老實睡覺。」她一動,便像在他身體上點火,而他,對她又素來沒什麼抵抗力,實在要命。
蕭景姒聽話了,便不動了,睜著亮晶晶的眸子,沒有一點睡意:「楚彧,你還未告訴我,那蘇暮詞你如何處置她。」
楚彧沉默,好一會兒才開口:「無關緊要的事,阿嬈你不用關心。」
她看著他,緊緊盯著。
楚彧被她看得莫名地心虛:「好,我說。」頓了頓,他嗓音很低沉,「餵了藥,扔進了永延殿。」
蕭景姒問:「什麼藥?」
他遲疑後,回:「合歡蠱。」
合歡蠱,那是三國境內的禁藥,因為太烈性,女子一旦服用,無解,即便與人魚水之歡,也不過是解一時身體歡愉,十二個時辰以後,周而復始,不致命,卻能將人折磨得如同行屍走肉。
對於女子而言,太殘忍。
驟然寂靜,她沉默著。
楚彧手撫在她肩上:「阿嬈,你生氣了嗎?」
她還是不語,眸光深邃地看他,凝神而專注。
他聲音不自覺便輕微了:「你不喜歡我心狠手辣是嗎?」
他與阿嬈終歸不一樣,他的阿嬈,始終心存善念,始終對人留有一絲餘地,若非萬不得已,她絕不殺戮。
而他呢,八歲起,便習慣了腥風血雨。
楚彧似笑,眼眸光影涼涼:「可是我走火入魔了,阿嬈,我受不了你不歡喜我,受不了你受一點點委屈,受不了任何人對你心存害念,而為了你,我可以喪心病狂。」
似乎有一絲自嘲,一絲無奈,一絲退入絕境的決絕。
她眼底暗影有些紅,不知是楚彧眼紅了,還是她眼紅了。
他說:「阿嬈,對你,我恐怕已經病態了。」
病態,這個詞,有些沉甸甸的,要多喜歡,要多強烈的偏執才會用這個詞呢,要多沒有止盡的偏愛與縱寵才會這樣為她無所不為,誠如他自己所言,為了她而喪心病狂。
她很平靜,眼裡沒有氣惱,亦沒有冷漠,一層濃濃的黑色,柔光氤氳:「楚彧,給她一個痛快可好?」
楚彧撫在她肩上的手微顫了一下:「我便知道你會不喜歡我這樣。」言此,眼眸中奪目的亮色突然黯然,他轉開頭。
蕭景姒立馬伸手捧著他的臉,目光灼灼地對視:「不是不喜歡。」
她說:「也不是心慈手軟,是心疼,我也不知是為何,對你我總會莫名其妙地捨不得,你不要只想我,也不要只為了我,你要學會疼惜自己,楚彧,沒有誰生來便嗜血殘忍,而是歷經過,所以成魔成佛,而我不願你為了我,忘卻於我之外的一切七情六慾,甚至是憐憫,不是對別人,是對你自己。」
上一世,她跳下城池,楚彧屠了整個涼都,有罪的,無罪的,全部血祭了她受過的罪。
這世間,沒有誰是生來便喜歡殺戮的,他殺人成魔,皆因她而起,她不介意他是如何殘忍,只是,也不願他將所有行為意識都交付給她,甚至,沒有保留一點點自我偏愛。
楚彧啊,從來都不會疼惜自己,因為全部的疼惜都給了她了。
他有些茫然,擰著眉宇看她:「阿嬈,我不懂。」
他只知道,他不要她以外的七情六慾,只要她。
蕭景姒撐起身體,趴在他心口,支著手看他,耐心地道:「若與我無關,被構陷之人是你,是不是你便不會這麼極端?那麼蘇暮詞,你要懲治也好,寬恕也好,此前,先問自己想不想,而非我想不想,楚彧,我並不希望你做任何一切之事的前提都是我。」
他似乎在認真思索她說的話,糾結地擰著眉毛:「最後一句我聽懂了,不過,阿嬈,我可能做不到。」
她趴在他胸口,盯著他看,專注地等著他的下。
她身上穿的是他的寢衣,有些大,裸露在外的肩上有幾個他吮出來的紅印,楚彧看著心情便大好了。
嗯,阿嬈不是惱他,阿嬈自然疼他的。
楚彧攏了攏她的衣衫,用被子裹住她:「阿嬈,這世間千千萬萬的人與妖,除了我的父親楚牧,與對我有過惻隱之心的那寥寥幾人之外,我所有的情緒與動因,歸屬都是你,若將你剝離,我可能不會變成有血有肉有善有惡之人,而是更可能行屍走肉一般活著,阿嬈,我成佛成魔,早就不是我說了算,是你說了算。」
他知道,她是疼惜他,疼惜他為了要她一人,丟掉了人活一世被賦予的所有東西。
不過,他甘之如飴。
蕭景姒沉吟了很久:「楚彧,我忽然覺得你遇上了我,很不幸。」
有得,有失,楚彧兩世都在她身上栽了,她覺得,他虧了。
當然,她很幸運,得楚彧一人。
楚彧搖頭,不贊同:「你說什麼我都可以不反駁,但是這一句我要糾正,遇見阿嬈,是我最喜歡的事。」
蕭景姒笑,眉宇憂思煙消雲散。
罷了,心狠手辣也罷,惻隱之心也罷,她都由著他吧,只是慶幸,還好讓楚彧偏執之人是自己,她可以給他所有能給的,嗯,就算他要天上的月亮,她也會想盡辦法去摘來。
楚彧抱著她,躺平:「阿嬈,我還是不能理解你為何不喜歡我為了你殘忍極端,不過,」他討好地樣子,眉眼溫柔地說,「為了你,我可以滿手血腥,也可以放下屠刀。」
可以滿手血腥,可以放下屠刀,為了她。
她覺得,這是世上最動人的情話。
半刻之後,永延殿的殿門從外被推開,一縷微光灑入,將匍匐在地的女子打亮,聽見她重重的粗喘,緩緩抬起了頭,汗濕了發,唇角被咬得血肉模糊,衣衫已被扯得破亂,迷離的眼,將瞳孔放大,似不甘,卻又渙散無神。
她離龍榻不過一米的距離,待最後一絲理智被吞噬,就是她踏進地獄的開始。
卻在這個時候,殿門被推開,光亮照進來。
「這是合歡蠱,這是孔雀翎。」
視線已經模糊,看不清來人的輪廓,放在她面前的兩個白色瓷瓶也像幻境一樣看不真切。
是菁華的聲音。
他說:「給你兩個選擇,前者,生不如死地活著,後者,乾淨利索地死去。」
蘇暮詞選了孔雀翎,瘋了一般地用嘴咬去了木塞,一口飲盡。
她短短一生,驕傲地活著,寧願死得清白乾淨,也不願同母狗一般苟活,求死不能。
菁華覺得,她還算是聰明的女人。
她作惡多端,還能死得體面,已經是最大的寬容,要知道,事關蕭景姒,楚彧會喪心病狂也不足為怪。
見血封喉的毒藥,蘇暮詞嘴角立馬便有血滲出來,一張嘴,湧出一大口,她斷斷續續一字一字地說:「是楚彧讓你來的?」
可是他,對她還有最後一絲憐憫?
菁華頓了一下:「是。」
不過,不是憐憫這個可恨又可憐的女人,楚彧的惻隱之心,只會為了蕭景姒。
罷了,人之將死。
她突然笑了,嘴角大口大口的血流出,卻始終笑著,笑著笑著,淚流滿面。
菁華轉身,對屋外守軍說了一句:「葬了吧。」
次日,端妃蘇氏暴斃,雲曦殿外,掛了白綾,太醫對外道,突染惡疾,不治身亡。
消息傳開後,市井皆傳,蘇家,因蕭景姒而落,蘇暮詞,因蕭景姒而亡。蕭景姒是妖的傳聞,風聲最盛,便是這個時候,涼都發生了一件大事。
一大早,東街小巷裡有孩童歡天喜地的驚呼聲。
「爹爹!」
「爹爹!」
三四歲的女孩兒蹦蹦跳跳地歡呼:「爹爹,快看,紅燈籠,紅燈籠!」
女孩兒的父親似乎還未醒神,揉揉眼睛,身側的婦人詫異:「孩子他爹,這紅燈籠是你掛的?」
男人是東街村口的木匠,住的是茅草平房,屋頂不過三四米高,矮牆上,正掛著一對大紅的燈籠,那燈籠做工精緻。
男人又揉揉眼睛,那大紅燈籠上,還貼著喜,有些懵了:「又不逢年過節,我掛紅燈籠作甚?」
「爹爹,爹爹,」天真爛漫的女孩兒歡歡喜喜地指著那紅燈籠,「過年了!過年了!」
過年也不掛貼著喜字的紅燈籠啊。
放眼望去,好傢夥,整條東街平民巷每家每戶外都掛了一對,那燈籠的做工精良,一看便是大戶人家才掛的。
這一夜醒來,涼都同喜,是什麼情況。
「你家門前也掛了?」
隔壁家的男人站在門口,大著嗓門吆喝:「是啊,這一整條街都掛上了紅燈籠,不僅如此,門前還有一錠銀錠子呢。」
木匠家的婦人一聽,立馬激動地說:「孩子他爹,我們家也有,我還以為是旁人路過時掉的呢,原來每家都有。」
男人一臉懵逼:「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無從得知,只是這日早上,涼都的大街小巷都在議論此事,甚至不少茶肆酒樓里開桌講書、開盤下注,論一論這一夜滿城的紅燈籠與銀元寶。
哦,還不止如此,一夜之間,整個皇宮紅妝裹覆,紅綢從宮門口一直鋪到了三宮六院與金鑾殿。
女子抱著手,嘖嘖稱讚:「這是何人?好大的手筆。」
她是在宮門口守株待兔?這是菁華歸京後頭一次進宮,便碰上了這人,他還刻意從東華門進來的,還是被逮了個正著,他懷疑這女子是狗鼻子,聞著味來的,不然解釋不通。
這守株待兔的女子,可不就是竹安公主鳳觀瀾。
鳳觀瀾踩著腳下的紅絨毯,觸感賊好,她笑嘻嘻地猜測:「莫不是淑妃娘娘這麼早便開始給八皇兄準備?」
雖然淑妃娘家是三國首富,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淑妃還能擺這樣的陣勢?值得懷疑啊。
菁華言簡意賅:「是我家世子。」
楚彧?
真是不動聲色地招搖過市啊。
她恍然大悟的樣子:「這豪氣勁兒,是楚彧的作風。」朝著菁華揚揚下巴,端了一臉的笑,「你家世子都鋪十里紅妝了,你呢?」
菁華看似很鎮定自若:「什麼?」
還裝!
鳳觀瀾耐著性子提醒:「你去西陵前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回來就私定終身假戲真做?」
他反駁:「我說的是容我想想。」
他覺得自從東宮敗了之後,竹安公主孑然一身,便開始放飛自我了,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做。
鳳觀瀾走過去,離菁華就隔著一步的距離:「那你想得如何?」
他立刻後彈開好幾米距離,臉上冷峻有些龜裂了,沉默寡言。
「嗯?」
她一副絕不善罷甘休的神色。
估計,菁華要是不給個準話,她會天天來堵他。
不,他小瞧她了,她說:「你再不表態,本公主就日日去欽南王府堵你!」
「……」菁華嘴角抽了抽,僵了很久才抬眼,表情本就冷漠,又嚴肅,「我真的是妖,我是一隻六十八歲的兔子妖,我父親母親兄長都是折耳兔族。」
「……」
這下輪到鳳觀瀾傻了。
大張的嘴巴老半天才合攏,難以置信地抹了抹額頭的冷汗:「這年頭是怎麼了?怎麼遍地都是妖。」
菁華一臉莊嚴!
他是認真的!
吾靠!
鳳觀瀾大翻了一個白眼,長吸一口氣,脖子一伸:「是妖怎麼了?蕭景姒也是妖,常山世子還不是給蕭景姒鋪了十里紅妝。」
妖是能上天還是咋的,還不是一樣兩隻眼睛一張嘴。
菁華說:「那是因為我家世子也是妖。」
喲,與蕭景姒那個妖孽剛剛配啊。
菁華又說:「你是人,你同我在一起,將來可能要住在遍地是大妖小妖的北贏,生半人半妖的孩子,或者生一窩兔子,我父母不吃人類的食物,也不吃胡蘿蔔,只吃葷腥,還是生的,你還要習慣他們的習性,也要習慣我的獸身,我二十年就會換一次毛,還有妖族比人類長壽,大妖能活幾百年,死後會變成真身,我們妖族也會妖法,會駐容幻顏,你要接受你老後我還年輕的樣子。」
生一窩兔子?
兔子不吃胡蘿蔔?
二十年換一次毛?
活幾百年?
擦,這是妖孽啊!哦,對了,他說他是妖來著,鳳觀瀾有點暈了:「信息量太大了,容我縷縷。」越想越匪夷所思,越想越玄幻,她幾十年的認知完全不夠用啊,一巴掌拍在腦袋上,鳳觀瀾暴躁了,「靠,老娘不過是想找個貼心人過日子,這都是什麼事兒。」
菁華臉一冷,轉身掉頭走。
嘿,這隻兔子脾氣還不小啊!
鳳觀瀾一頭亂麻地追上去:「誒誒誒!怎麼就走了,這麼玄幻的事,也就我心臟強受得住,容我想想都不行?」
菁華腳步頓住,扭頭看提著裙擺急步跑來的女子,嘴角幾不可見地揚了揚。
鳳觀瀾花了片刻時間縷了一下:
生兔子就兔子吧,好在兔子長得可愛,還好不是蛇鼠之類的,不然得嚇死。
不吃胡蘿蔔沒關係,跟吃生肉的公婆分家!
他換他的毛,她脫她的發,互不干涉。
至於壽命這個事情……
鳳觀瀾放棄抵抗了:「算了,反正我也想不清楚,菁華,我就問你兩件事,一,等我人老珠黃了,你會去找年輕貌美的女妖嗎?」
他搖頭。
折耳兔族對伴侶都很忠誠,就算是春天也不會跟別的獸隨便滾草地,當然,要除開他兄長那隻變異種。
對此,鳳觀瀾很滿意,又問:「第二件事,如果不是我死纏爛打,你會多看我一眼嗎?」
菁華想了想,很輕很輕地點了個頭,然後就彆扭地轉開頭。
所以,不是她自作多情咯!鳳觀瀾笑逐顏開,頗為感慨地說道:「本公主也趕流行,找了一隻妖談情說愛啊。」
「……」她這麼興奮,難道只是因為趕了流行?菁華又有點冷臉了。
她一蹦一跳地站到他身邊,探著腦袋問他:「我不想住皇宮,那你什麼時候娶我?」
娶一個人類女子,似乎是件很麻煩的事,誰叫他當初禍從口出,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菁華便說:「我要先傳信給北贏的父親母親。」
鳳觀瀾細思極恐:「不會他們不同意你就不娶我了吧。」
菁華點頭:「嗯。」
「……」她氣得想打人。
隔了好一會兒,他又接了下句:「我們可以私定終身。」
所有鬱結不爽轉瞬即逝,她笑開了花:「這個好!」
菁華又揚了揚嘴角,笑得不明顯。
某人一開心就得意忘形了:「菁華,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讓我看看你的原形唄。」
菁華毫不猶豫地嚴詞拒絕:「不行。」
「為什麼?」
怕被她嘲笑。
菁華扭頭走了,身後女子洋洋得意地大笑:「喲,還害羞啊。」
瞧把她嘚瑟的!
紅綢飄飄,腳下大紅的絨毯一直鋪到了星月殿,殿外,亦掛了紅色燈籠。
紫湘進殿道:「主子,欽南王爺來了。」
蕭景姒起身去迎,走到院外,只匆匆看了一眼那大箱小箱便收回視線,朝楚牧福了福身:「王爺。」
她行的是小輩的禮,禮度極好,大氣端莊,教養很好。
她今日穿了一件淡淡緋色的襦裙,施了點點粉黛,淡妝相宜,亦顯得進退有度。
真是個聰明的女子,定是知道他的來意了。楚牧越看越順眼,笑得眼眯成了一條線,很是慈祥:「都是一家人,不用拘禮。」
蕭景姒頷首,命人奉茶,並將欽南王府抬來的東西安置好。
楚牧端著茶盞:「景姒啊。」
蕭景姒端坐著,應道:「嗯?」
這孩子懂事又聰明,楚牧就開門見山了:「你願意嫁到欽南王府嗎?」
剛說完,身旁的華支立馬道:「王爺——」
王爺老人家喝止:「你別插話。」扭頭又對蕭景姒笑成一朵菊花,說,「我是來給我家彧兒提親的。」
華支擦擦汗,還是冒死糾正:「世子爺說的是,他入贅星月殿。」
蕭景姒:「……」
紫湘:「……」
十里紅妝,一百九十二抬聘禮,只為入贅,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
關於這一夜之間滿城的紅燈籠與欽南王一大早招搖過市的儀仗隊,涼都上下都傳瘋了。
驚天大事啊!
東巷大街的巷子裡,三個婦人坐在一起,磕著瓜子,嘮嘮家長里短,自然就說到了正被傳得沸沸揚揚的大喜事。
「聽說聘禮的單子長的都能繞星月殿一圈了,聘禮足足有一百九十二抬呢。」
這婦人,正是早上那木匠家的。
搭話的少婦很年輕,不過雙十年紀的樣子,穿著嫩黃的襦裙,一臉羨煞的神色:「我也瞧見了,今早欽南王爺親自帶著儀仗隊進的宮,大紅的轎抬從城西河畔一路排到了城南口,那陣勢,我還從來沒瞧見過嘞。」
「是啊,涼都十里內都掛了紅燈籠,還每家每戶都送了銀錠子,說是普天同喜。」說起來,木匠家的婦人就歡喜,懷裡還揣著銀錠子,別提多痛快。
一旁低頭編竹籃的婦人一直沒吭聲,聽到此處也不由得放下手頭的活兒:「每家一錠,這欽南王府家底得多殷實。」
木匠家的應道:「那是自然,怕是除了也海的溫家,一些經商大世家都比不上,不過聽我在欽南王府當差的遠房親戚說,常山世子早便將楚家的家當全部給了國師大人,現在涼都的貴女們私下都說,若是能去欽南王府給常山世子當妾都願意。」
少婦難掩眼裡的嬌羞與羨慕:「她們願意,常山世子可還不願意呢,以前肖想欽南王府門第的女子可還少?我可還聽說了,常山世子還是西陵的皇子呢,儲君被廢了,沒準日後還是常山世子登基呢,這樣的門第,哪是一般女子能進的。」
國師大人,那可不是一般女子!
竹籃婦人抓了一把瓜子,一邊磕一邊道:「我看是謠傳吧,西陵那個橫空出來的皇子前幾天正行冊封大典呢,這要是常山世子,莫不是連天下都拋下了?」
黃衣少婦笑:「誰知道,皇家的事,我們小老百姓茶餘飯後看看熱鬧便罷了。」
「如此大費周章,就為了娶一隻妖?」
木匠家的婦人瞪了瞪嗑瓜子的婦人,張望了一番大街小巷,才小聲提醒:「你小聲點,我聽說欽南王府放話出來了,若再有人敢造謠國師大人是妖,不管是說的人,還是傳的人,一律不饒。」
「欽南王府對那女國師當真如此維護?」
「那還有假,欽南王府剛下完聘,便有老臣反對說一國國師不可通婚,欽南王可是當場便揍了那人。」
「那重臣是誰啊?」
「國公老爺。」
「……」那不是未來的親家老爺?
自從太子下台,國公便掐著氣無聲無息地當起了閒官,聽說是被家裡的姨娘拘著緊緊的,與國師大人分明是父女,卻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
話題便又轉到了國師大人與國公老爺之間的父女情淺。
閒言碎語,不停不休,大街小巷裡,如火如荼,只是,多半說的是欽南王府如何如何豪氣,常山世子如何如何情深,聘禮如何如何閃瞎人眼,倒是國師大人是妖這個話題被蓋了下去。
誒,茶餘飯後,要的是話料,不是真相,長江後浪推前浪,流言死在沙灘上。
次日,五月二十八,是個好日子。
國師大人差太常寺的李大人送了良辰吉日去欽南王府,並且國師大人准了國公辭官告老的奏摺。
此舉,朝中反對國師大人與人通婚的聲音便立馬消失得乾乾淨淨了。
笑話,國師大人連親爹的烏紗帽也說摘就摘,一干老臣們誰還敢當槍頭鳥。
因著禮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欽南王老人家在星月殿忙活進出了,卻不見常山世子,到第三日晚上楚彧才來。
亥時深夜,蕭景姒披著大氅站在殿外樹下,身影落在一地碎花上,聽聞腳步聲,她笑著抬頭望去。
楚彧快步走來:「怎麼還不睡?」夜裡風還有些涼,他怕她受寒。
她笑:「等你。」
楚彧牽著她進屋。
蕭景姒問:「這兩天你怎麼沒來?」
他老老實實回話,有些懊惱不開心:「管家說,禮聘的時候,我與你見面不吉利,所以過了三日才來。」
她輕笑。
不想她家楚彧竟是迷信之人,恐怕是太看重怕出錯吧。
那日早晨,涼都掛滿了紅色燈籠她便知曉是楚彧,所以,她見欽南王時,穿了紅色新衣,化了新妝,為了圖個吉利,擇吉日的時候,還請了秦臻與寶德過來商議。
也許,她和楚彧一樣,也是有一點點迷信的。
「楚彧,你為何挑在這個時候下聘,因為坊間流言?」
在她名聲最狼藉的時候,楚彧卻這樣聲勢浩大地讓所有人都知曉,他要娶她,他無疑是要將整個欽南王府搬出來給她做靠山呢。
楚彧點頭,又說:「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想早日做你的夫君。」他牽著她,走到屏風後,用布帛沾了水給她擦拭手,「阿嬈,婚期為何訂在八月,還要等好久好久。」
蕭景姒很自然地一動不動,任楚彧給她擦手擦臉,眸中一直有淺淺笑意:「六月籌備會來不及,七月宣王大婚,所以我挑了八月的第一個好日子。」
楚彧將布帛扔下,撲過去抱起她,歡喜地搖著,滿足極了的樣子,笑得好看:「阿嬈,我好歡喜。」
她知道,他一歡喜便喜歡抱著她左右搖晃。
「大婚之後,我搬去欽南王府。」蕭景姒摟著他的脖子,輕輕呢喃著。
楚彧頓了一下動作,將她放下,點頭:「也好,我父親他老了。」
「楚彧,今日辰時你父親來提親的時候,眼睛是紅的,像哭過。」
秦臻也是一樣,在欽南王府將聘禮抬進星月殿後,她便去請了秦臻過來,她與國公沒有父女之情,秦臻是以長輩的身份來給她議親,他也不過雙十年紀,自己還沒成親呢,卻坐在那裡年少老成地說著各種他也不太懂的禮俗,然後和欽南王爺一樣,紅了眼。
蕭景姒想啊,若是她出閣,能為她眼紅的人,除了寶德,應該只有秦臻。
楚彧將下巴擱在蕭景姒頸窩裡,嘟囔了句:「老不羞。」
「他很疼愛你。」就像秦臻疼愛她一樣,因為至親,所以不管是大喜,還是大悲,都會心酸。
「嗯。」
楚彧不善於表達與他父親間感情,有些彆扭。
蕭景姒笑了笑:「我知道,你也很愛他。」
他撇開頭嘴硬:「我沒有。」
「你有。」
菁華說,欽南王戎馬一生,馳騁疆場刀口上舔血了好多年,受過的大傷小傷無數,後來楚彧十一歲之後便開始跟著欽南王征戰,只要楚彧參與過的戰亂,欽南王便總會毫髮無損,只有一次,被人砍了一刀,楚彧連本帶息地還回去了。
楚彧只是不說罷了。
欽南王會把楚彧當眼珠子疼愛,何嘗不是因為楚彧視他如生父。
蕭景姒突然玩心來了,歪著頭問楚彧:「楚彧,若是我與楚王爺都命懸一線,你只能救一個,你會救誰?」
楚彧臉一冷:「是誰把你教壞了?」他家阿嬈敢愛敢恨,才不會這麼矯情,肯定是被人教壞了,以後要讓她離那群人遠些。
她追問:「救誰?」
楚彧咬定:「不會有這種可能。」
她非要個答案:「我是說如果。」
------題外話------
權謀的部分快走完了,後面主打感情線,結婚生娃打怪獸稱霸北贏!
另,來一波有獎問答,景姒的問題,楚彧會怎麼答?救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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