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過日子,酸甜苦辣總要嘗個遍,高興時打情罵俏,吵架時掀桌子罵娘,和好後繼續濃情蜜意,「床頭打架床尾和」就是這麼個意思。
李素總覺得和許明珠的夫妻生活太不正常了,以前覺得無所謂,因為他心裡只裝著東陽,甚至他刻意維持著這種相敬如賓你好我也好的關係,那時的他,心裡走不進別的女人,許明珠也進不來。
西州時許明珠豁出性命,擔著天大的干係千里救夫,那時開始,李素便真正願意接納這個女人了。
把心裡的房子好好打掃一遍,把落滿灰塵的地方擦拭乾淨,曾經被東陽滿滿占據的心房裡,不知不覺為她騰出了一個空房間,把她請進去,永遠住著,永遠不要出來。
既然已住進了自己的心裡,那麼,當初相敬如賓,見面就行禮,溫順得跟小綿羊似的相處模式自然便要改變了,夫妻不能這樣過日子,老了會後悔的,後悔年輕時沒有吵過架,沒有紅過臉,一輩子平淡得像一杯溫開水,稀里糊塗的,一生就這麼過去了,老了躺在床榻上回憶當年,竟連一點點激情和火花都想不起來,那才是一生最大的悲哀。
夫妻過日子,該有的東西都不能少,妥協讓步,打情罵俏,臉紅脖子粗,以及芙蓉粉帳顛鸞倒鳳……
所以李素總覺得他和許明珠的生活缺少了一大塊,許明珠永遠一副溫順自卑的模樣,永遠逆來順受仿佛天生矮一截。
直到今日,李素才終於開發了她的新世界,雖然開發的過程有點變態。
許明珠哭個不停,她覺得被欺負了。有點委屈,可是說生氣倒也不怎麼生氣,流淚也算是掩飾情緒的一種方法。於是躲在李素的懷裡大哭,哭著哭著。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生氣,只覺得夫君的懷抱很溫暖,夫君軟聲軟語哄她的語氣很舒服,許明珠索性越哭越大聲,但眼淚卻越流越少,最後把頭埋在他懷裡,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
李素也在笑,她的小把戲自然早被他一眼看穿。看穿卻不揭穿,夫妻嘛,就該這麼過日子,有哭有笑有喜有怒,這樣的日子過著才踏實。
最後許明珠在他懷裡也賴不下去了,只好直起身子,掏出潔白的方巾拭乾了淚痕,然後狠狠捶了他一拳。
「以後莫再欺負妾身了,不然夫君安慰我也費勁,妾身哭起來半天不消停的。」
李素噗嗤笑了:「可算見著夫人大振妻綱了。今日著實開了眼界。」
「你還笑話我!」
夫妻二人打鬧片刻後,許明珠的心情也平復了許多,愁容滿面地幽幽一嘆。道:「夫君,齊王要咱家的印刷術,可怎麼辦呀。」
李素笑了笑:「他要咱們就給他吧。」
許明珠委屈地癟嘴:「……都是夫君費了老大的心思琢磨出來的好東西,憑什麼人家說一聲就給他了?天底下還有講道理的地方嗎?」
「有啊,可以去太極宮跟陛下講道理,在大殿上當著滿朝文武告齊王一狀,保證齊王吃不了兜著走,說不定陛下還會狠狠抽他一頓,你看。多解氣。」
許明珠眼中冒出希望的光芒,急忙道:「真的嗎?咱們真的可以這樣做嗎?」
「當然可以。只要自己占住了道理,大唐任何地方都能講道理……」李素的笑容漸漸斂起來。神情嚴肅地看著她:「……可是,告完了狀,齊王被陛下責罰,以後的事呢?夫人想過沒有?」
「以後……」許明珠遲疑了,雖然她不懂朝政,但最基本的為人處世和對人心的揣摩還是不缺的。
「以後咱家會不會被齊王報復?」
李素點頭:「會,而且報復可能會很慘烈,因為直接撕破臉了,齊王也不必再維持虛偽的表相,文的武的,葷的素的,大明大亮衝著咱家來。」
許明珠又怒了:「他還講不講道理?得不到就翻臉,比絲綢之路上的盜匪還不如!這算哪門子的皇子!」
李素看著她通紅的臉龐,悠悠地道:「因為別人拳頭大啊,這世道有人講道理,也有人不講,不講道理的人通常喜歡跟別人比拳頭,拳頭大就是道理,拳頭小就服軟,齊王就是這種人,你跟這種人講道理,可不可笑?」
許明珠氣了一陣,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嘆一口氣,道:「那麼,夫君的意思是……」
李素沉思片刻,道:「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為人處世的方法,我做人也有自己的處世之道,別人罵我,我原諒他三次,第四次直接廢了他,跟別人衝突了,我也先退一步,若這人不識進退得寸進尺,我也廢了他。」
許明珠愣了,因為她發現李素臉上一閃而逝的戾氣,那片陰冷的殺機,儘管只有一瞬間,可她卻仿佛看到了西州城頭上持搶而立的年輕將軍,冷酷而漠然的俯視著城下的萬千生命,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夫君……」
李素笑了,笑容如陽光般燦爛溫暖,剛才那陌生的一瞬間如同幻覺,很不真實,現在他的笑,也同樣不真實。
「給他。」李素重重點頭,就此拍板:「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希望他不要再往前進一步了,我能做的,只能退一步。」
「可是夫君,若齊王再進了一步,……該如何辦?」許明珠憂心忡忡地道。
李素笑著嘆氣:「那麼,結果肯定不會太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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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人做事看利弊,小孩子才憑喜怒。
李素很想裝嫩說自己仍是少年輕狂的年紀,可是嘴邊漸漸冒出頭的細碎的不羈的小鬍渣告訴他,自己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粉嫩嫩的少年郎,連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賣萌都沒什麼市場了,受眾明顯比幾年前少了很多。
過完這個冬天,他就二十一歲了,一個普通的二十一歲年輕人或許遇到事了偶爾也熱血沸騰一下,衝動一下,肆無忌憚地揮灑著少年時期最後的一絲餘暉。
可是李素不是普通的年輕人,他已活了兩輩子。
兩輩子經歷過的事情,比一輩子要多,因為經歷得多,更懂得衡量利弊,決斷取捨,說話也好,做事也好,不再憑一時的衝動,往往熱血剛湧上腦子,理智便會毫不留情的拷問他,值得嗎?想過後果嗎?利大還是弊大?
三問之後,血壓不知不覺降下來,再想鼓起餘勇,卻只剩了一腔時不我予的哀愁。
既然已是成年人了,說話做事就按成年人的遊戲規則來,齊王不守規矩沒關係,情當他是孩子,先讓他一步。
沒急著給陰弘智答覆,李素決定先拿捏他幾天,不能讓他覺得自己太好欺負,否則以後真會被人得寸進尺的。
既然決定讓出活字印刷術,李素打算換筆巨款,至於陰弘智說的合夥,李素敬謝不敏。
知道齊王以後會幹出什麼作死的事,李素腦子被門夾過才會跟他合夥,不但不能合夥,連沾都不會沾,當他是橫在路中間的一坨屎,以傲驕的姿態繞開他便是,跟他多說兩句話李素都怕把自己牽連進去。
…………
一大早,李素打著呵欠上了馬車,在老兵們的護送下往長安城而去。
安於鄉村的平淡生活,偶爾也會覺得無聊,所以每隔幾天總會進城一趟,當然,必須繞開尚書省,房玄齡放了他的長假,李素很不客氣的歇息了十多天,而且直到目前也根本沒有去尚書省應差的意思,這個長假不放一兩個月不算完。
名相房玄齡估摸已在尚書省里罵街了,沒關係,反正自己聽不到,躲遠點就行。
進城後李素直奔朱雀大街,站在大街中間,看著兩邊各家權貴的大門,李素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先拜訪程家。
沒辦法,只能把最難對付的排前面,因為程家的那位不但擅長耍流氓,還非常的小心眼,若被他發現自己先拜訪了別人,今日勢必會被他用酒放倒在程家這片深沉的土地上。
拜訪各家權貴沒別的原因,李素打算給各家送點新炒的茶葉。
這些年適應了大唐的生活,農業社會很注重人情味,連權貴家也是如此,互相交好的幾家平日得了什麼稀罕物,比如異域胡商帶來的寶石,金銀器皿,各州府故吏部將捎來的當地特色的吃食,還有各種造型花樣頗為新奇的瓷器等等,程家牛家這些叔伯往往會順帶著給李素準備一份。
捎的東西有值錢的金銀寶石,也有不值錢的小玩意,重要的是長輩對晚輩的心意。別看程咬金整天恬著老臉為老不尊總占李素的便宜,其實……大家不見面時還是互相很友善的,距離不但產生美,也產生美好的交情,相見不如懷念的相處模式比較適合李素和程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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