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記補刀補得又准又狠,許明珠羞憤萬分,真有了尋死的念頭。
埋在李素的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李素手忙腳亂安慰半天也不見好,許明珠總覺得自己給李家丟了臉,除了剖腹自盡別無選擇。
在李素看來,這只不過是一件很小的插曲,充其量就是有點小尷尬,可對許明珠來說,幾乎等於犯了死罪一般不可饒恕。
太講究禮數的時代就是這樣,聖賢以禮樂教化天下,這個「禮」字便給千年的國人設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牢籠,說話有說話的禮,治國有治國的禮,吃飯睡覺都有著必須遵守的禮,哪怕是一千多年後的現代,很多家庭照樣有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對許明珠來說,當著舅父全家人的面吐得稀里嘩啦,用一種噁心的方式破壞了一家人的飯食,這就是極度的失禮,必須以死謝罪。
李素環臂抱著許明珠,一邊笑著安慰一邊暗自尋思。
近些日子許明珠已出現好幾次毫無徵兆的嘔吐了,前幾次李素以為吃壞了肚子,只囑咐好好養息,並沒有多想,可是這次因為嘔吐而出了這麼大的丑,李素不得不重視起來。
當然,李素的情商還是很高的,不像那些傻白甜一樣專往吃壞肚子的方向下判斷,思來想去,李素的心臟不由猛地一縮,然後心跳莫名開始加速,赫然扭頭盯著許明珠的臉和肚子上下打量。
許明珠哭聲一頓,被李素的目光盯得全身發毛,不自在地忸怩了一陣,訥訥道:「夫君您在看什麼?」
李素強抑住內心即將噴薄而出的狂喜,努力壓低了聲音道:「夫人最近食慾如何?還有,呃,月事來了麼?」
許明珠被臊得滿臉羞紅,輕捶了他一下,嗔道:「婦人家的事,夫君問這個做甚?」
「別忙著羞澀,先告訴我,快!」李素語氣有些急了。
許明珠見李素麵色凝重,也被感染了情緒,不由緊張起來,左右環視一圈,這才湊到李素耳邊羞聲道:「妾身最近吃不下東西,就連上次夫君花了心思親自給妾身做的清蒸魚,妾身也只吃了兩口就沒動了,辜負了夫君的心意,至於月事,不知為何,從上個月起就沒」
話音突然頓住,許明珠總算想到了什麼,目光短暫地呆滯了片刻後,明眸漸漸變得閃閃發亮,迅速和李素對視了一眼,發現彼此眼裡皆是一片抑制不住的狂喜。
「夫君,夫君的意思,難道妾身妾身」許明珠語聲發顫,眼中飛快蓄滿了淚水。
李素點點頭,神情依然鎮定。
「夫人先莫聲張,萬一咱們猜錯了,傳出去反而鬧了笑話,先確定下來。」
「嗯,聽夫君的。」許明珠重重點頭,淚水隨之滑落腮邊。
李素咬了咬嘴唇,輕輕拍了她幾下,將她小心扶到床榻上半躺好,然後轉身出了門,邊走邊大聲道:「薛叔,薛叔!五叔!人呢?」
薛管家胖胖的身子出現在後院小拱門外。
「薛叔,去告訴五叔,準備幾個人手,府里準備馬車進長安城宗聖宮,將孫老神仙請來」
薛管家一頭霧水,不知為何無端端的突然請孫思邈這位神醫,但見李素神情凝重且焦急,想來必是大事,也不敢多問,行了一禮便匆匆往外走。
走了兩步,薛管家忽然停住,不知想起什麼,轉身道:「公爺,老漢上月聽府里人說,孫老神仙離京雲遊去了,至今未歸,若公爺想尋老神仙瞧病,恐怕」
李素頓時有些失望,撓了撓頭,接著道:「哦,那就派人拿我的名帖,去太醫署請太醫令劉神威來一趟,跟他說我府上有急事,馬上去!」
劉神威是孫思邈的大弟子,醫術頗得幾分真傳,李素覺得由他把脈更放心些。
薛管家不敢怠慢,急匆匆掉頭離開。
李素回身,走到許明珠榻前,眼裡帶著喜悅的笑意,柔聲道:「我已派人去請孫老神仙的弟子,過幾個時辰便來,夫人好生躺著。」
許明珠神情緊張,既欣喜於即將降臨的好消息,又忐忑於所料不中,白落一場空歡喜。
「夫君,若把過脈後並沒有」
李素笑道:「沒有就沒有,咱們還年輕,繼續努力便是。」
許明珠緊張之色稍緩,點了點頭。
三個時辰後,天已近黃昏時,府里的馬車載著劉神威,匆匆從長安城趕了回來。
李素與劉神威算是老相識,當初治天花時便認識了,這些年走動也不少,二人見面沒有過多客套,草草行了一禮,劉神威便道:「貴府何人身子有恙?」
李素看了一眼旁邊的薛管家,覺得事情沒確定以前還是不要太張揚,於是含糊道:「勞動劉神醫走一遭,實在過意不去,我家夫人這幾日有點不舒服」
劉神威很實在,點點頭道:「後院我不方便去,不如請你家夫人出來前庭,我先把把脈。」
薛管家急忙張羅丫鬟將許明珠扶到前堂。
許明珠面色潮紅,說不出是緊張還是興奮,端莊地朝劉神威行過禮後,劉神威便直入主題,先問症狀,聽到許明珠說起最近食欲不振,嗜睡噁心等症狀後,劉神威似有所覺,扭頭朝李素笑了笑。
這一笑,笑得李素頭皮直發麻,心中的狂喜愈發強烈了。
劉神威淨了手,取出腕枕,請許明珠將手腕放在枕上,然後伸出三指,輕輕搭在許明珠的脈搏上。
李素和薛管家在一旁屏聲靜氣,等待劉神威把脈診病,李素腦子裡亂成一團麻,生怕劉神威診斷出的結果與自己猜測的不一樣,許明珠更是不堪,嫁入李家多年,誥命都封到三品了,至今卻一無所出,她所承受的壓力比長安城所有的權貴夫人更大,如大山般的壓力常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又不方便對李素傾訴,今日總算有了徵兆,是好是歹全看劉神威接下來的診斷結果了。
只有薛管家一頭霧水,看看李素,又看看許明珠,老老實實站在身後一言不發。
不知過了多久,劉神威終於收回了手,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李素和許明珠的心跳徒然加快,一臉緊張忐忑地看著他。
劉神威哈哈大笑兩聲,道:「恭喜李公爺,尊夫人有喜了,喜脈由下官把出,實在榮幸之至。」
腦中轟的一聲炸響,李素整個人頓時蒙住了。
許明珠忽然掩面,肩頭一陣聳動,忽然嘶聲大喊了一聲:「夫君」
薛管家圓睜兩眼,傻愣愣的重複了一句:「有,有喜了?」
呆怔半晌,忽然猛地一拍大腿:「哎呀!」然後扭頭便往外跑,矮矮胖胖的身子此刻竟是身輕如燕健步如飛,一邊跑一邊大聲道:「大喜!大喜!夫人有喜了!老爺呢?快把老爺請回來,咱縣公府的大喜事,哈哈!」
直到薛管家跑出門,李素這才回過神,看著劉神威:「劉神醫確定嗎?您要不要再確認一下?」
劉神威哈哈笑道:「簡單的喜脈我若還把不出,師尊他老人家非得把我剁了拿去煉丹,放心吧,尊夫人有喜絕對無誤,恭喜李公爺了。」
李素渾身發顫,再也顧不得失儀,當著劉神威的面一把將許明珠摟進懷裡,力道很重。
「夫人聽到了嗎?咱家要添丁了,哈哈!」
「我李素終於有後了,我不孤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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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
李家上下炸了鍋,孫思邈嫡傳大弟子親自診出的喜脈權威性很高,全府上下如同過節般陷入歡樂的海洋。
正在田邊查看麥穗的李道正被下人請回,一路踉蹌著回了府,聽到劉神威肯定的回答後,李道正呆怔許久,然後喜極而泣。
「老天開眼,李家終於有後,今日死也瞑目了。」
本打算低調處理,不過李素低估了自己在長安朝堂的分量,如此重大的消息,無論如何都瞞不住的。
英國公府最先得到消息,然後,幾大車的禮品由李績的夫人,李素的舅母親自送上門來,緊接著便是程家,牛家的女眷紛紛帶著禮品登門,李家後院從未有過的喧鬧,歡聲笑語傳出前院老遠。
第二天,長孫無忌,房玄齡等重臣的禮也送到了,李治更是親自登門賀喜,意外的是,連李世民都遣宦官送來一塊隨身的玉佩。
李道正高興得老淚縱橫,第二日便帶著李素,部曲們拎著各種祭品香燭,在李素的娘墳前,父子二人飲酒傾訴,時哭時笑,直到傍晚才離開。
夜晚關上房門,夫妻二人列數著各家送來的長長的禮單,李素高興得眉眼不見。
「夫人啊,咱家發財了」李素興奮地盯著禮單,數了一遍又一遍。
許明珠沒好氣地瞪了財迷夫君一眼,隨即垂下頭,溫柔地注視著自己仍舊平坦的小腹,縴手不覺輕輕撫了上去。
李素沉浸在發財的喜悅里不可自拔,興奮地道:「夫人肚裡的孩子不一定有大出息,但我敢肯定,將來必然是個招財的,娘胎里便給咱家帶來這麼多好處,出生我給他取個大名,就叫旺財,嗯,李旺財」
「夫君越說越不像話了!」許明珠急了,平日溫柔賢惠的她,面對兒子大名的原則問題,第一次跟李素急了眼:「夫君若真取這麼難聽的名字,妾身,妾身投井死給你看!」
孕婦最大,李素不敢刺激她,急忙道:「夫人莫動氣,小心肚裡的孩子」
許明珠驚覺,於是深呼吸,努力平復激動的情緒。
李素小心翼翼道:「旺財這個名字不喜歡,『招財』怎樣?或者『來財』?」
許明珠呼吸又急促了,急忙氣沉丹田,默念清心咒,努力抑制暴怒的情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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