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發了,二千五百兩黃金,圍起來能繞……
其實哪裡都繞不了,連繞李家大宅一圈都有點底氣不足。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筆錢絕對是一筆巨款,對李素這種大富之家來說,二千五百兩黃金都是巨款。李家一輩子算是吃喝不愁了,往後不需要費盡心力舍了臉皮滿世界撈錢了。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
誰去高句麗一趟把錢要回來?
還有一個問題,現在高藏拿得出這麼多黃金嗎?畢竟高句麗的都城剛被唐軍從裡到外洗劫了一遍……
失魂落魄般坐在王帳內不言不動,李素中了邪似的似笑似哭,目光呆滯,神情木然。
女王和李績無語地看著他。
大家好好聊著天,怎麼說著說著就走神了?
「咳咳!」李績咳嗽幾聲,不滿地瞪著發癔症的李素。
李素回過神,自覺失禮,朝女王尷尬地笑了笑。
「女王殿下恕罪,剛才您說高藏在泉蓋蘇文身邊埋伏下了內應?是那個內應一刀斬了泉蓋蘇文的首級嗎?」
女王點頭:「本王的探子回來後是這麼說的。」
李素搓了搓下巴,看來高藏是個很有主意的人,也或許自己給他的震天雷並未派上用場,總之,誅殺泉蓋蘇文的過程與他和高藏的謀劃脫了節,不過變故之下仍將泉蓋蘇文斬了,高藏的本事不小,這個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將來大唐與高句麗的關係,大抵只能維持一二十年的和平,待到高藏緩過氣來,國中積蓄了實力之後,兩國友誼的小船怕是說翻就翻。
李素暗暗決定……二千五百兩黃金一定要在兩國友誼小船翻了之前要到手,不然就真的打水漂了。
李績朝女王拱了拱手,道:「剛才女王殿下說天賜良機,不知是何意?」
女王笑道:「高句麗大亂,高藏新君掌權,忙於清洗逆黨餘孽,掌控軍隊和臣民士子之心,國中軍隊的戰力恐怕會打個大大的折扣,本王欲趁此機會領兵北伐,將貞觀六年高句麗和百濟侵占我們的國土重新奪回來!」
李績沉吟片刻,點點頭:「可以,說來這確實是個好機會,待到高藏緩過氣來,軍隊也有了戰力,那時情勢又不一樣了,高藏想必也不敢輕舉妄動……」
女王欣然笑道:「如此說來,李大將軍也贊成本王舉兵北進?」
李績笑了笑:「奪回故土自然無可厚非,不過我想請問女王殿下,您率領大軍北進,果真只是奪回故土而已麼?」
女王的笑容一僵,深深看了李績一眼,道:「若大將軍為主帥,見此良機,不知大將軍會做到哪一步為止?」
李績沉思片刻,道:「我若未帥,只會將故土奪回為止,高句麗國中雖亂,但軍隊的戰力還在,亂的是上層高官將領,高藏是個聰明人,亂都城而不亂天下的道理他應該懂,下面的軍隊,他定會刻意安撫,許以好處,所以高層將領會清洗一批人,但下面的將士卻不會亂,女王殿下奪回故土,高句麗無話可說,若是不知足而繼續北進,則會激起高句麗軍隊同仇敵愾之心,如此,反而會讓高藏抓住機會,藉此事立德立威,迅速將軍心收攏,而女王殿下的北伐軍隊,則會得不償失……」
女王神情漸漸失望,喃喃道:「我新羅歷代君王皆以統一遼東半島為畢生志向,如今這麼好的機會近在眼前,本王難道只能拿回故土而已嗎?」
李績嘆了口氣道:「遼東半島局勢複雜,半島上三國鼎立,互為牽制,若說統一,談何容易,就算高句麗軍隊一觸即潰,女王殿下難道沒考慮百濟會否參與其中?若是百濟也派兵出手,女王殿下恐怕連奪回故土都是無比艱難了。」
女王愈發失望,垂頭黯然不語。
許久之後,女王抬起頭,期待地看著李績:「若大唐的王師相助本王,不知勝算幾何?」
李績驚了一下,隨即急忙搖頭:「女王殿下,此事不合規矩,我大唐王師不可能參與遼東半島之爭,從名義上來說,高句麗,百濟和新羅,三國皆為大唐藩屬,大唐身為宗主國,沒有道理幫著其中一個藩屬國去攻打另外兩個藩屬國,傳出去會令大唐威望盡失,被天下萬夫所指,從此大唐周邊的所有藩屬國會離德離心,從此不尊。」
女王不甘心地道:「高句麗從名義上來說是大唐的藩屬,但天可汗陛下還是發起了東征之戰,為何現在又不能了?」
李績語氣有些加重了:「那是因為高句麗失臣禮!藩屬不臣,宗主國自當舉兵伐之,可現在若出兵幫殿下無故攻伐鄰國,性質就不一樣了,師出有名,天下多助,師出無名,人心背離。這個道理難道殿下不懂麼?」
女王垂頭黯然一嘆:「是本王失言,令大將軍為難了。」
李績沉默片刻,嘆道:「殿下,非我不願幫你,大唐與新羅向來為友邦,正是互為守望的關係,可是這一次,大唐實在不能出兵,出兵便亂了禮法,陛下也不可能答應的,還望殿下體諒。」
女王眼中閃過失落之色,隨即臉色卻飛快恢復如常,坦然笑道:「酒宴正酣,何故說些刀兵之事壞了氣氛?來,二位上國公卿,且滿飲此杯。」
三人飲盡,女王擱下酒盞,便待換個話題,誰知李素卻忽然道:「其實大唐可以幫助新羅,不過不是出兵,而是另一種方式……」
女王和李績一怔,接著女王臉上露出狂喜之色,李績卻勃然變色,重重一拍桌案,怒道:「子正你喝醉了嗎?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李素嘿嘿一笑,舉杯自飲,卻不說話了。
女王急了,你這是吊老娘的胃口呀。
「李縣公若有主意,不妨直言,若是合乎情理,又不會讓大唐為難,何樂而不為?」說完女王扭頭看了李績一眼,眼中充滿懇求。
新羅國的國力太弱了,遼東半島三國的國力和軍隊戰力如果排個名次的話,高句麗第一,百濟第二,新羅第三,尤其是高句麗和百濟還是盟國,正是因為這樣的情勢,新羅才會成為大唐的鐵桿粉絲,死死抱著大唐的大腿不肯鬆開。
高句麗和百濟經常聯合起來欺負新羅,很明顯,新羅單打獨鬥的話必然打不過,這些年在兩國的欺凌之下,新羅國在夾縫中生存,多喘口氣都覺得艱難無比,而大唐遠在中原,有時候鞭長莫及,新羅受了欺負也只能忍氣吞聲,這次李世民東征高句麗,征討檄文上便提了一句,大意是高句麗經常欺負新羅,侵占新羅國土云云,檄文傳到新羅,女王感動得涕淚交加,只恨不得對李世民以身相許。
這樣一個國度,確實是非常需要外力的幫助,尤其膀大腰圓的大唐的幫助。
李績顯然也明白新羅的艱難,見女王眼神懇切,李績狠狠瞪了李素一眼,卻也不說話了,大抵是默許了李素繼續胡說八道。
見李績神情鬆動,女王急忙扭頭望著李素,道:「早知李縣公是大唐的英傑,天可汗陛下無比倚重,今日還請李縣公不吝賜教,本王萬分感激。」
李素沉吟片刻,緩緩道:「殿下,大唐確實不可能出兵相助新羅的,原因剛才李大將軍說過了,陛下不可能冒此天下大不韙,不過幫助的形式可以稍微變通一下,要幫助你們,不一定非要出兵不可……」
「敢問李縣公之意是……」
「剛才我從營房一路步行而來,見貴軍將士甲冑不整,大部分穿戴的不過是布衣,而且顏色制式不一,手執的兵器和盾牌大多也是木製,貴國大約是缺少生鐵打造兵器吧?」
女王若有所悟,點頭。
李素笑了:「打仗沒有趁手的兵器可不行呀,鎧甲,橫刀,長戟,鐵盾什麼的……」
女王愈發急切地點頭,她大概明白李素要說什麼了,於是一雙略見蒼老的鳳目緊緊盯著李素的臉。
一旁的李績大概也明白了李素的意思,神情微動,若有所思。
李素接著笑道:「女王殿下,我們大唐呢,多少比新羅富裕一些,所以這些兵器,盾牌,甲冑倒是不缺,比如說,咱們今日所領的兩萬輕騎,基本都配置了這些東西,我們可以將這些東西借給你用,殿下用這些兵器甲冑,打造出一支精銳之師應該不難,有了這支精銳,殿下就算面對高句麗和百濟的夾擊也不怕了,不僅能重新奪回故土,而且多少還能占點便宜,往後就算高句麗和百濟緩過氣來,殿下有這支精銳在手,也能立於不敗之地,不出意外的話,能保新羅至少十年的平安,殿下覺得如何?」
「太好了!」女王興奮得擊案而起,朝李素行了一禮:「有了這批兵器甲冑,本王有信心奪回故土,再狠狠打高句麗和百濟一個措手不及!多謝李縣公對新羅的幫助,李縣公是我新羅的大恩人,我新羅對李縣公的大恩永世銘記,不敢或忘。」
李績坐在一旁皺著眉頭,欲言又止。
李素老神在在地啜了一口酒,對李績的臉色視而不見。
女王猶豫了一下,略見蒼老的眼中浮出幾許貪婪之色,望著李素輕聲道:「既然李縣公願將兵器甲冑借予我新羅國,我見今日貴軍兩萬輕騎,而戰馬……」
李素笑了:「女王陛下,知足者常樂呀,您有了我大唐的兵器甲冑還不夠,居然打上我王師兩萬匹戰馬的主意,這個……我可真不能答應你了,否則回到長安陛下真會一刀把我剁了,不僅如此,我大唐借給您兵器和甲冑也不是沒有條件的,雖然我大唐比貴國的國力強那麼一點,畢竟地主家也沒餘糧呀,所以,這批兵器甲冑您得拿點什麼東西來換……」
女王呆住:「拿……什麼東西換?」
李素眨眨眼:「這個要看女王殿下的誠意,話不能由我說,不然太尷尬了,搞得咱們兩國好像在做一筆無情無義的交易似的,天下人都知道,我大唐與新羅向來是情深意重,此愛綿綿無絕情……」
女王:「…………」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冷不丁突然立出一座牌坊,有意思嗎?
不過女王對李素的話確實沒異議,這批兵器甲冑不是小數目,大唐自然不可能真的因為情深意重而白送,必然要付出代價的,而且女王清楚,這個代價恐怕的價值恐怕比這批兵器甲冑要高得多,所以女王確實需要時間來考慮,究竟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令兩國皆大歡喜。
有了李素的提議,酒宴的氣氛愈發融洽了,女王心情大好,對李素更是頻頻敬酒,看著李素的眼神分明變了許多,嬌滴滴水汪汪的,若非李素的身份是大唐的縣公,今晚李素必然難逃一劫。
酒宴散去,賓主盡歡。
李績和李素向女王告辭,走出王帳後,李績不滿地瞪著李素。
「為何許諾將咱們的兵器甲冑借給新羅女王?你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李素笑道:「我這分明是一片忠心報國呀,舅父大人莫冤我。」
「報什麼國?你把兵器甲冑全給了新羅,咱們兩萬人赤手空拳回去,不怕陛下責罰嗎?」
「陛下或許會發怒,不過當我解釋過後,陛下就會轉怒為喜了。」
李績皺眉道:「你有何說辭?」
李素笑道:「遼東半島三國鼎立,三國形勢紛亂,高句麗和百濟強,而新羅弱,更何況兩大強國時常聯軍欺凌新羅,侵占其國土,長此以往,新羅滅國恐怕不遠矣。如今正是高句麗國中生亂之時,對大唐和新羅來說,都是難得的好機會,新羅必須強大起來,至少比高句麗和百濟強大,如此,三國之間才能保持平衡,只有遼東半島平衡了,大唐才能從中斡旋取利……」
李績有了興趣,道:「這是什麼道理,仔細說說。」
李素笑道:「說穿了,不過是帝王平衡術而已,新羅國的地理位置本身就不利,它處於遼東半島的南端,西面還有百濟國,將一半的海岸線封鎖起來,北面則是高句麗國境,橫著一條線將新羅通往外界的陸地全部封死,新羅國可謂孤懸海外,地理位置十分危險,大唐若不適時幫新羅一把,將來等高藏喘過氣來,再聯合百濟將新羅一舉吞滅,那時高句麗和百濟可就坐大了,兩國與大唐關係向來不合,他們坐大,對大唐來說可不是好消息,就算大唐將來發兵再次東征,也要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還要付出慘重的傷亡代價,徒傷關中子弟人口,而今日,我們只是將手中的兵器甲冑借給新羅一用,便能助女王打造出一支精銳之師,這支精銳便是新羅的資本,女王若沒有老糊塗的話,當知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好它們……」
李績緩緩問道:「你說半島平衡,大唐可在其中取利,取什麼利?」
李素想了想,道:「可收高句麗入我大唐版圖。」
李績一愣,接著急道:「如何平之?」
「外交,牽制,內政人口,軍事襲擾,多管齊下,十年後,高句麗國運氣數可盡矣。」
李績大喜,接著猶豫道:「若高藏掌權之後對大唐俯首稱臣,大唐怎能對高句麗出手?」
李素嘆道:「高句麗就算對我大唐稱臣,也只是迫於形勢的緩兵之計而已,舅父大人難道真相信他們以後會乖乖聽話嗎?更何況,當年隋煬帝三征高句麗皆大敗而歸,無數關中子弟戰死異國他鄉,關中百姓對高句麗此國讎深似海,難以化解,若能平了高句麗,報此大仇,關中百姓則對陛下愈發歸心,舅父大人不信回去問問陛下,若有一個能平了高句麗的機會擺在他面前,看他願不願意再次東征,哪怕高句麗表現得再聽話再乖巧,該滅也得滅。」
「你剛才說的那幾個法子,多管齊下,具體怎樣個章程?」
李素道:「外交方面,當然是與高句麗和百濟互相牽手又互相扯皮,相愛相殺嘛,這些套路朝堂鴻臚寺的官員們肯定都懂的,反正這幾年先安高句麗和百濟之心,不出意外的話,高藏很快就會遣使進長安,向陛下表達歸心之意,大唐自然不能小氣,客客氣氣收了他的國書,兩國嘻嘻哈哈你好我也好,你快樂就是我快樂……」
李績臉有點黑:「說人話!正經的時候還瘋言瘋語,信不信老夫抽你?」
「呃,牽制方面,便要看新羅國了,有了咱們提供的甲冑兵器,新羅國軍隊的戰力拔高了一大截,以新羅女王對統一遼東半島的執念,想必一定會傾舉國之兵力,向北面高句麗猛撲,而此時高藏正忙於掌控軍政大權,拉攏朝臣和軍中將領,更要提防西面大唐的動靜,同時,別忘了高句麗國中還有一位安市城主楊萬春,他的手下可還有十萬精銳兵馬,而這個楊萬春,對高句麗朝堂和國主的態度非常曖昧不明,恐怕連高藏都分不清他究竟是忠臣還是暗藏反意,這麼多要防備的東西,新羅女王領兵北上,高藏哪裡顧及得上,所以,新羅北伐必然會占一個大便宜……」
李績靜靜的聽著,神情若有所思。
李素說著忽然住嘴,然後看著李績,等他慢慢消化自己的話。
「接著說。新羅國北伐占了便宜,然後呢?」李績道。
李素笑道:「既然新羅占了便宜,必然意味著高句麗丟失了南面廣袤的國土,新羅女王其人可謂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又可謂老牛亦解韶光貴,不等揚鞭自奮蹄……」
屁股被李績踹了一腳,李績笑罵道:「你哪裡冒出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怪話?好好說人話不行嗎?」
李素笑道:「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順便炫耀一下文采嘛,總之,女王很火辣,脾氣很暴躁,戰事一起,遼東半島風雲變色,遠在平壤的高藏大約也急壞了,可高藏不是泉蓋蘇文,在沒有徹底掌握軍隊以前,對新羅的北伐只能選擇忍氣吞聲,就算派兵抗擊,恐怕也不敢派出太多,畢竟軍隊這東西對未完全掌控它的君王來說,是一柄雙刃劍,誰知道這支軍隊出都城以後是去打敵人還是反過頭來打自己。」
李績點點頭:「子正言之有理,所以,牽制的意思,就是用新羅去牽制高句麗?子正有沒有想過百濟國會如何反應?」
「百濟國不敢反應,咱們大唐的水師越來越強大,若新羅與高句麗的戰事開啟,百濟如果想參戰的話,不妨請陛下下令,讓張亮大將軍率領戰船在百濟的海岸線晃悠一圈,百濟便明白做人的道理了,這也是一種牽制,新羅牽制高句麗,大唐水師牽制百濟,遼東半島的局勢盡在大唐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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