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寶才叨叨了幾句之後住了嘴,挑著大碗裡的羊肝吃了幾塊,臊眉耷眼地說道:「今天丟人丟到家了,哥哥我打記事起就沒掉過幾次淚,你看看我今天哭的那個熊樣兒!唉……」
他嘆了口氣,又挑了塊羊肝吃:「這東西補眼睛,我得多吃點!」
「把這碗裡的也挑著吃了。」岳西把自己面前的那一碗也推向他:「我怕吃下去就得吐。」
岳西腹部有傷,鄭寶才以為她說的是這個意思,因此並未多想,兩大碗雜碎湯都進了他一個人的肚子,末了還白嘴吃了個發麵火燒:「清早去你那裡的時候我就餓了。可你家裡什麼都沒有,就在廚房吃了棵蔥。」
「這回買宅子不怕破舊,一定要寬敞。」見他吃飽了,岳西又接著方才的話題有氣無力地說道道:「錢不夠我這裡還有,得快!葉縣令那邊的批文只要辦下來,咱們的車馬店就開張。」
「嗯。」鄭寶才拍拍胸口說道:「有了銀子,這都不是什麼大事。」
「就是亂葬崗子後面那塊地……」想想自己的兄弟以後要住在那種地方,鄭寶才就覺得喪氣,他還是有心再勸勸,哪知岳西已經擺了手:「實不相瞞,我買那塊地是有別的想法。鄭兄幫著問問就是。可有一樣兒……」
岳西抬了頭,對著他說道:「買地這個兒事要暗地裡來,萬不可聲張。」
此時岳西的臉色蒼白到幾乎透明,唯有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到了極致,鄭寶才看著這樣的她心裡只覺的發酸,總覺得這個兄弟身子太弱,怎麼就養不起來呢……
「我知道了。」末了,鄭寶才點了頭。
「對不住!正是飯口,我也沒進來陪著二位。」忙過了一陣子,掌柜的一頭熱汗推門進了屋,對著岳西點點頭:「鄭哥與我多年的交情,你是小兄弟,以後沒事也來坐坐,哥哥這院子裡沒有家眷,到時候咱哥幾個喝幾杯,喝多了就睡下,方便的很!」
「好。」岳西笑著點了頭也不推辭。
旁邊的鄭寶才卻瞪了眼:「大白天就說混話!你把他當做小兄弟?!」
鬍子拉碴的掌柜的到臉盆架子上拿了布巾把腦門子上的汗擦掉,又細看了岳西幾眼才心虛的說道:「難不成是我眼拙了,你比我歲數還大?」
「不是說歲數!」鄭寶才擺擺手指著岳西說道:「哥哥我雖然厚著臉皮與岳公子稱兄道弟,實則以後我們奶奶廟這伙子人都得跟著他混飯吃了,你說咱們能把他當小兄弟看嗎?」
「哎呦!」掌柜的當下愣住,他不可置信的望著鄭寶才:「鄭哥您以後不要飯了?」
「有了正經生意誰願意要飯吶!」鄭寶才大聲說道。
「都是兄弟,咱不說外道話。」岳西說話有氣無力透著虛弱,她對著立在屋裡地中間的漢子說道:「你叫他一聲鄭哥,我叫他一聲鄭兄,我們就是兄弟,不要聽他胡扯!」
「就是!還是兄弟你說話痛快!」掌柜的走到炕邊,伸手想拍拍的岳西的肩膀,張寶才眼疾手快的抄起桌上的筷子就把他的手敲開了:「岳兄弟身上有傷,你別動手動腳的!」
「哦哦!」鄭寶才就是個混混,他成日裡就靠無事生非掙銀子,因此岳西身上有傷那掌柜的也沒有多想,他低頭看了看炕桌上的空碗問道:「再添兩碗?」
「你這一說倒是提醒我了……」鄭寶才自袖籠里摸出一把銅錢來扔在桌上:「來的時候我和岳兄弟就說好了,這頓飯我請,所以這錢你收著。」
「那哪成啊!」掌柜的一拍桌子,震得小炕桌上的銅錢蹦起老高,有幾枚甚至滾到了炕上:「你鄭哥領個兄弟吃頓飯喝碗雜碎湯,我馬世龍還要你的錢?你讓兄弟們咋看我?!」
「收著,收著……」鄭寶才一挪屁股身子朝里把掉到炕上的銅錢都撿了起來連同小炕桌上的都收到手裡遞給馬掌柜:「別拍桌子,來你這兒之前我就和岳兄弟說好了,這頓飯我請,你總不能讓鄭哥這點小事兒都說話不算話吧?」
「拿著!」鄭寶才光著腳下了炕,舉著錢把馬掌柜手裡塞:「聽哥哥的話。」
「鄭哥,您都說了這是小事兒,您還和我計較?」鄭寶才手裡的銅錢如今變成燙手的山芋,一個要給,一個死活不要,馬掌柜又把他的手推開了:「在兄弟我的地方,這頓飯說什麼也得我請!」
「嘿!」鄭寶才攤開的手掌已經窩成了拳,心裡的火一股一股的直往上冒,他使勁咽了口吐沫,儘量用平和的語氣說道:「今兒這頓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還不就是兩碗雜碎湯,不值幾個錢!」馬掌柜笑了,擺擺手朝外走去:「你們聊吧,我去前頭看看。」
「你別走!」一頓飯錢死活給不出去,鄭寶才想請岳西吃頓飯的心愿也無法達成,他認為是被兄弟掃了臉,邪火上升到了一定的地步要不發泄,他都覺得自己的腦袋得炸開!
「這錢你要是敢不收,你我兄弟都沒得做!」
「不至於吧?就這幾個錢鄭兄你就和我翻臉?」馬掌柜回了頭,臉色也沉了下來。
「翻臉?誰讓你給臉不要臉!」鄭寶才急了眼,一把銅錢直接拽到了馬掌柜身上,二位好兄弟動了手!
岳西按著肚子貼著牆邊出了屋,見院子裡站了幾個夥計都在往屋裡探頭探腦,她揮揮手說道:「沒事兒,他們兩個吃多了撐的,打一架就好,你們該幹嘛幹嘛去吧。」
夥計們一聲鬨笑之後便自散去,岳西貓著腰自己走到了鋪子的門外,招呼夥計給自己拿了把椅子,她坐在門口躲了清淨。
一刻之後,鄭寶才擦著鼻血走了出來,甚是得意的說道:「哥哥把錢給姓馬的塞褲襠里了,那老小子一時半會兒是掏不出來啦!」
「厲害!」岳西皮笑肉不笑的對著他挑了大拇指。
「嘿嘿!」鄭寶才心愿達成,很是痛快,一路小跑著到了街上把驢車趕了過來:「兄弟,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岳西扶著鄭寶才的手臂起了身,彎著腰下了台階,口中小聲說道:「你趕著車直接出城回家,我們分開走,消金閣的人跟來了,就一個,咱們分開走他不好追。」
鄭寶才只頓了下,隨即不動聲色的問道:「你自己走成麼?」
「放心!」岳西說完便鬆了手,轉身朝著一間藥鋪子走去。
鄭寶才不再羅嗦,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幾眼,馬上也趕著車奔了城門。
方才躺在平板車上的時候岳西便已經發現了身後有人跟蹤,如今該和鄭寶才說得事情已經說完,她並不擔心自己談話的內容被偷聽,因為對方似乎只是遠遠的跟著並未靠近。
解決掉這樣的尾巴對於岳西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從藥鋪抓了藥,她慢悠悠地走了出來,東瞅西看的又進了一間雜貨鋪子。
雜貨鋪子裡人不少,擠來擠去的,岳西忽然從鋪子的後門走了出去,手裡的提著的紙包也被放進了包袱,被她掛在了肩上……
如此又神出鬼沒的進進出出幾趟,走在路上的岳西身後已經沒了消金閣的人。她抿嘴一笑,這才朝著楚家的方向走去。
回了家先把東西送進了廚房,岳西回屋看了看,小媳婦不在。
她鬆了口氣。
君素沒有回來,她也省了不少口舌,身上的傷不輕,兩個人抱在一起睡覺想不被發現都難,岳西本想編個理由敷衍過去,現在他不在,她連瞎話都不用說了。
深宅大院裡只剩了她一個人,岳西彎著腰又回了廚房。
看著桌上早晨泡在藥鍋里的草藥她自言自語地說道:「要是雲畫霞染在就好了……」
身邊沒了丫頭伺候,什麼都得自己動手。岳西只能咬牙慢慢干……
先把草藥放在泥爐上煎上,岳西又把才抓的散瘀的藥材拿了出來,放在一隻大碗中加了水,在大鐵鍋上加了籠屜,她把大碗放了進去,準備把這碗藥蒸出來。
「真麻煩啊,這麼多藥……」吱吱歪歪的坐在灶台前生了火,岳西總算是覺得能喘口氣了:「藥不能用鐵鍋煮,這蒸藥也太費劈柴了!」
身上揣著一萬多兩銀子,岳西依舊不改財迷本色,腦袋裡扒拉著小算盤,能省就省。
又往灶台里添了兩塊大些的木柴,估摸著能燒一會兒了,岳西才打了半盆的的冷水進來,脫了長衫搭在椅子上,她挽了袖子,側頭看向自己的左臂,只見手肘以上一道黑紫,正是她用胳膊直接撞飛鐵盤是留下的傷痕!
把浸了冷水的布巾覆在左臂上,她只覺得胳膊上是火燒火燎的疼痛!
「艹!」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後,岳西閉了眼,默默地的等著布巾被體溫焐熱,而後再重複一遍這個冷敷的步驟。
不一會兒,泥爐上的藥鍋與灶台上的鐵鍋都冒出了熱氣,門窗大開的廚房裡滿是濃濃的草藥味。
岳西愁眉苦臉的把手裡的布巾丟進木盆,她身子朝里撩起了裡衣,只是這動作只做了一半她就鬆了手,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長衫套在了身上:「郡王爺,私闖民宅可不是好人該做的事兒!」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輕柔好聽的聲音伴著那個生氣時也是微笑的模樣,消金館的主人搖著他那柄白羽扇施施然進了楚家的廚房並不時的四下打量著。
「味道。」岳西背過身去,穿好了長衫系好了腰帶,拿起搌布來墊著打開了藥鍋的蓋子,用一根筷子攪合幾下,把藥鍋的蓋在搭在鍋沿上,留了一條縫兒……
更多的水氣從藥鍋里冒了出來,廚房裡的藥味更濃。
岳西慢慢地直了身子望向他:「郡王爺雖然換了衣服,可並未沐浴,因此身上的胭脂水粉的味道仍在,你在外面又立在有風的地方,因此……」
「因此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爺就暴露了。」岳西的話沒有說完,郡王爺就接了口,滿是讚許的口吻對著她說道:「是我疏忽了……」
「能告訴我你是誰嗎?」他望著她問道。
「岳西。」
「我的意思是,你真實的身份。」他不死心的又追問了一句:「你是誰的人」
「我就是岳西,我誰的人也不是,郡王爺不用多想。」岳西淡淡的回了,走到灶台邊又往灶膛里添了一根木柴。
「那你做我的人吧?」郡王爺走到岳西身邊抬手揭了鍋蓋,一股子熱熱的藥味撲在他的臉上,讓他忙蹙著眉閃開了身:「怎麼這麼多藥?」
「郡王爺從消金館一直追到此地,想來不是只想問這個的吧?」岳西側頭望向他,忽然發現這廝的睫毛也很長!
感覺到岳西注視的目光,他忽然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地說道:「你們女人見了我總是用這樣愛慕的眼神望著我,唉……」
「……」岳西閉了嘴沉默不語。
從她換了男裝,以男人的身份在外面行走以來,他是第一個一語便說破了自己身份的人。
不自覺地挺直了脊背,岳西甚至暫時忘卻了腹部的傷痛,只全神戒備的看著他。
「我們都說實話,我把我的身份告訴你,作為交換,你也要把你的身份告訴我。」郡王爺看著岳西一臉坦誠的說道。
面對著如此一張無害的面容,岳西卻在心裡說道:忽悠……接著忽悠!鬼才信你能說出什麼有價值的話來!
「我是……」郡王爺開了口,岳西卻抬了手止住了他要說的話:「您是當今賢王爺的二公子,承平王殿下!」
「您不用奇怪我為什麼能知道這些,帝都的百姓都知道!」說著話,岳西慢慢地走到桌邊緩緩地坐了下去:「殿下請坐。有事情直說,我有傷在身,不能久站,還望殿下海涵。」
「你不奇怪我是如何猜到你是女人的嗎?」承平王果然跟了過來,眼睛瞥向桌上放著的茶壺和茶杯他不滿的說道:「怎麼說我也是客人,你怎麼連杯茶都不給我倒?」
岳西扶著桌子起了身,端著茶壺到外面倒了裡面的殘茶,用清水把壺涮了涮抓了把茶葉放進去,她走到蒸藥的鍋前,把上面的籠屜移開,舀了半瓢滾開的水倒進了茶壺。
「這水都被你蒸的藥熏苦了,還如何飲得?」他把羽扇拍在桌面上一臉的嫌棄。
「愛喝不喝!」岳西重重地把水瓢扣在一邊,拿了個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不請自來,我這個當主人的還沒有說什麼,你就在這裡挑三揀四了!」
「想喝好茶回你的消金閣去,不是一杯茶都要十兩銀子嗎?老子這裡的茶二百文就一大包,自然入不了殿下您的尊口!」
肚子裡的腸胃還在隱隱作痛,岳西話說多了只一陣陣的想要嘔吐,語氣便也不客氣起來。
「要是男人這樣和爺說話,爺一準兒打他個半死!不過,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承平王伸手搶了岳西手裡的茶,自己給自己找了台階:「而且還端茶向我賠罪的份上,爺就不同你計較了!」
岳西兩隻手都抵在了腹部,不想和他說話。
「告訴你吧,阿左抓向你的時候我看見了,當時也奇怪為何他明明抓到了你的衣服上,你卻沒有任何反應。直到剛才我看清了你我才明白,腋下偷桃這招,對一個女人用,那就是廢招!」
「我實在沒有想到,將招算計的如此精準的人竟會是個女人!」
岳西望著他的眼神有些茫然,如同沒有聽懂了他說的是什麼一般。
「不用裝了……」承平王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馬上把杯里的茶水潑在地上:「一股子藥味,真不是人喝的!」
「當初,你最先圍著地毯走了一圈,是在量步數吧?再然後滾到刀山的邊緣,其實就是想把他們引過去,讓這兩個人除了後退,再沒有餘地進攻,因為他們面對的就是你身後鋒利的刀山!眼睛看著這樣的東西,他們的動作自然會束手束腳,這就給了你取勝的機會……」
「殿下想說什麼?」聽著他喋喋不休地分解著自己的招數,岳西再次打斷他:「失敗的經驗您可以回去慢慢總結。」
「加入我消金閣吧,爺愛惜你是個人才,定不會慢待了你!」他眼波流轉,目光溫柔,連說話的聲音都如加了蜜糖似的甜……
「切!」岳西身子無力,只想用了藥早點回房去歇著:「我就是個要飯的,到消金閣只是為了掙點銀子花花,之所以能夠僥倖取勝,那完全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所以殿下完全沒有必要對在下使什麼美人計,萬一我要是將計就計了,您想過後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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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貼一半~
有人急著看呢~
看完早點睡覺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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