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頭驢!憑什麼說姑奶奶比驢都沉!」身子被他碰了,杜三娘心裡堵得要死,再聽見他說的話,她不哭了,開始罵大街!
鄭寶才不理她,徑自坐在車上,先脫了鞋放在平板車上,抬腿把兩條掛在上面的襯褲腿子拽了下來往地上一扔,又穿上鞋。
空身穿著長衫,露出兩條腿毛粗重肌肉結實的大腿,他嘆了口氣:「真他娘涼快!」
「你光著腚呢,能不涼快嗎!」夜色黑沉沉的,杜三娘也看不清自己身上這件才穿的褙子髒成了什麼樣兒,只是想著粘了泥水的衣裳必是不好漿洗的便火氣更大,見鄭寶才已經趕著驢車又走了起來並不理她,杜三娘住了嘴,偷偷摸摸的往前挪動了下身子,猛的抬腿踹了出去!
鄭寶才趕著驢車只想趕緊把後面拉著的這一大坨肉趕緊送回鋪子,並不打算跟個女人多掰飭。
但他才被杜三娘給了幾下子,知道身後坐著的那個娘們不是個善茬,心下便一直提防著。
耳邊只聽見刺啦一聲布帛撕開的聲音,他本能的往邊上一錯身子,伸手正抓著了杜三娘的腳踝,他側頭看了一眼不禁笑道:「大腳婆娘!」
這一腿踢得非但沒把姓鄭的踹下驢車,自己的褙子倒是在腋下撕開露出一片裡面穿著的襯衣來,還被他笑話了大腳,杜三娘就是心再大臉上也掛不住了,她必定是個女子……
臉上鼻涕眼淚的顧不上擦,杜三娘憋著氣挪到了平板車的邊上,不管不顧地往地上一跳,兩隻腳同時踩進了爛泥,她晃悠了一下,索性沒有摔倒。
「瘋了你!」驢車走的挺快,天黑路滑的,杜三娘這樣不言不語的跳下去確實很容易受傷。
鄭寶才低聲罵了一句,還是把驢車停了下來:「別鬧了啊,趕緊回了鋪子,你燒點水洗洗,我也得趕緊回去!」
杜三娘不搭理他,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出了泥坑,挺胸抬頭地朝著前面走去。
「嘿……這娘們,真是驢脾氣……」
搖搖頭,鄭寶才又趕了驢寶氣慢悠悠地跟在杜三娘的時候,他順了順心氣兒,與氣勢洶洶走在前面的女人商量道:「哎,有什麼話咱明兒再說成嗎?天晚了,趕緊把你送回去,我也得趕緊家去呢。」
「你別和我說話!」杜三娘心裡委屈極了,並且是想著茬的委屈,連小時候弟弟偷吃了娘藏在碗柜上幾塊番薯而最後她卻被冤枉了幾巴掌這樣的陳芝麻爛穀子都想了起來。
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來,讓她那雙水泡眼腫的幾乎成了一條縫兒!
十幾歲嫁了人。不到二十歲就守了寡,她受苦受累的伺候著病相公,最後還是沒能留住他的命,結果相公前腳撒手人寰,後腳婆家的一大家子人便開始想著法子的欺負她……
最後忍無可忍的她再把小姑子推進雞窩一屁股坐死了兩隻雞之後便在婆家再也待不下去……
一個守了寡的女人,沒了男人依靠,她便如同一片沒了根的浮萍一樣。
娘家不多她一個人,她雖然還能在娘家住著,可兄弟也成了家,儘管父母都在,杜三娘還是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她這一大盆子水沒人要了……
她想過再嫁,她也想好好的過日子,並相信憑著自己的能耐她可以把日子過好。
年前她娘還背著她託了媒人給她再找人家,可媒婆子回來說的人家不是男人歲數太大便是有些毛病的,而且這毛病生的還很全面,不僅有瘸腿的瞎了一隻眼的,還有說話結巴帶著七八個孩子的……
昨天和弟媳婦打架就是因為對方也為她說了門親事,而那男人看著倒是沒有別的毛病,結果後來一張嘴便露了餡:是個傻的不能再傻的傻子……
前塵往事不堪回首,杜三娘心裡苦的如同泡了黃連,腳步也越發的沉重,雨後的土道都和了泥,她腳上走著走著就糊了兩大坨厚厚的泥,每次抬腳她都怕把鞋墜掉了……
鄭寶才好言好語的和她說了幾次話,杜三娘都沒聽見似的。
但見她那個哭法倒像是死了娘老子的,鄭寶才只看著就覺得鼻子酸酸的不好受。
於是他乾咳了一聲扯著嗓子唱起歌來:「天高月兒明,小驢兒地上行。不好好走就來三鞭子噯,抽的你疼不疼?」
「你說誰是驢!」走在驢車前面的杜三娘停了腳步,夢一回頭,一張大白臉對著鄭寶才大聲說道:「有種你再唱一遍!」
「唱就唱!」好心想勸勸對方的鄭寶才被杜三娘慘白的臉色嚇了一跳,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發瘋,他也明白她是有了傷心事。
於是他又扯著嗓子號了起來:「天高月兒明,杜家妹紙哭不停。哥哥有心勸吶,又怕她發瘋!」
「……」杜三娘愣住,耳邊聽著他的鬼哭狼嚎,又見人家還陪著笑,想起岳西說了話,她心裡的邪火悠然熄滅,頭腦也清明起來。
他一個大男人如今又當爹又當娘的也不易……杜三娘如是想到。
「咱趕緊回鋪子吧。」低著頭走了過去,杜三娘又爬上了驢車輕聲說道。
「是的趕緊回去了,等下還得給我媳婦煎藥呢。」鄭寶才見她風一陣雨一陣的,總算是風停雨歇,他不敢再招惹她,用棍子重重地在驢寶氣的屁股上敲了兩棍子,耳邊炸雷似的響起一聲爆喝,驚得他差點把趕驢的棍子扔了:「你用這麼大力氣幹嘛?又不是干你家狗子娘!這驢是岳公子家的,你想敲死它啊!」
……
「這麼早?」幾乎才睡下的岳西迷迷糊糊的感覺到架子床輕輕搖晃了一下,她睜了眼,見贏素已經起了身,站在床下整理著衣衫。
「今兒是七月十五,盂蘭盆節,要到太廟祭祖,我得早些進宮去。」俯身把滑落的被子給她蓋好,他輕聲說道。
「既然這麼辛苦,你怎麼不住宮裡?」岳西皺著眉問道。
「我一直住在外面養病,只偶爾留宿宮中。」贏素答非所問地說道。
「那我給你做點早飯去,總不能空著肚子走。」說著話岳西也起了身下地穿了鞋往廚房走去。
「怎麼總是穿著裡衣,也不罩上袍子。」贏素散著頭髮站在廚房外面自己在梳理,望著在裡面燒火熱飯的岳西說道。
「出來沒帶幾件換洗的衣服,昨兒下雨,外袍髒了,我才洗了。」
昨晚包的餛飩多,還剩了二三十個沒有煮,岳西燒了水,準備把晾在蓋簾上的餛飩煮了。
聽了她的話,贏素沒言語。
待他洗漱完畢,岳西煮的餛飩也出了鍋,一大碗皮薄餡大的餛飩圓鼓鼓的躺在瓷碗裡,冒著熱氣被端上了飯桌,面上一幾顆切得細碎的芫荽末。
「好美味啊……」坐下先閉著眼聞了聞噴香的麻油味道,贏素伸手拉著岳西坐下:「其實……不用這麼早煮飯的,你可以多睡兒。」
「早飯是一天三頓飯里最最重要的一餐。」岳西側身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放下了挽得很高的袖子對著他說道:「這個,你一定要記得。」
「我身子因為有病,我母后聽了御醫的話,總是不許我多吃東西,並說吃的多了蠱也會長得快呢。」
拿起湯匙,盛了一個餛飩,贏素吹了吹,舉著送到岳西的唇邊。
「我不吃……昨晚上吃的還在肚子裡墜著,哪裡吃的下……」岳西別過頭去,想著等他走了好再去睡回籠覺,她確實肚子飽飽的,沒有一點兒食慾。
贏素舉著餛飩的手還停在她的唇邊,並可憐兮兮的看著她:「你不吃,我不敢吃啊……」
「噗!」岳西嘆了口氣,舉了雙手雙腳又投了降,對於他的撒嬌手段她是毫無抵抗能力。
張嘴咬了半個,才想把湯匙里剩下的半個在吃掉,贏素卻收回了湯匙,很優雅地吃了,然後他抬起眼帘來,透過羽扇般濃密的睫毛斜睨著他輕聲說道:「這個,最美味……」
「……」岳西的心如同被羽毛拂過,輕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紅了臉:「賤!」
贏素笑著瞟了她一眼,不再言語。
一碗餛飩很快被吃完,連碗裡的湯都喝光之後他起了身:「今兒一天興國寺都有法會,那裡最熱鬧,你不要去!」
「……」岳西白了他一眼:「既然不讓我去,你還說什麼。」
「等我回來。」贏素出門前對著她說道:「晚上我陪你去。我們去放燈……」
……
桌上只有他一個人的碗筷,岳西很快的就將廚房收拾的乾淨利落,看著天還沒有亮,她又回了臥房爬上了床。
被褥上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儘管洗了澡,他的衣服上還是留著那股子『蘭香』的味道。
想著他說的那些話,岳西不禁莞爾:「那太后要是知道自己調製的薰香比熏蚊子點的蚊香還難聞不知道要作何感想……」
自古帝王之家薄情寡性。
只看了贏素提起他母親時的隻言片語岳西便能感覺的到:他與他的母親並不親厚。
一想到自己以後有可能要和這樣的一個女人相處,岳西心裡一陣膩歪,隨即翻身坐了起來:「還是想點愉快的事情吧……」
「今兒晚上可是我們的第一次約會呢!」自動忽略掉媳婦有個不好相處的娘親自己可能會有個難纏的婆婆這件事,岳西美滋滋的嘀咕道:「我得把自己好好打扮一下!」<!--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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