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簍里的妮兒扒著老爺子的肩膀,探出腦袋,打開天眼朝坡下望去,當太陽呈逆光角度驅散晨霧,層層梯田便漸漸染上金光,坐落其間的石屋,被雲霧掩映得撲朔迷離,如詩如畫,如夢如幻。
在茫茫森林的掩映中,在漫漫雲海的覆蓋下,構成了神奇壯麗的景觀。
怎一個美字了得!
圍繞著青蘭山有著大大小小的村落,而每一個村落的上方,必然矗立著茂密的森林,提供著水、用材、薪炭之源,其中以神聖不可侵犯的森林為特徵;村落的下方是層層相疊的梯田,那裡提供著這片土地上人們生存發展的基本條件:糧食;中間的村落中座座古意盎然的石屋,形成人們安度人生的居所。
劉姥爺看著如此美景高聲唱著,「七溝八梁一面坡,層層梯田平展展。牛羊胖呼呼、新房齊嶄嶄,炕上花被窩,囤里糧冒尖。銀光滿屋喜氣多,社員夢裡也笑聲甜。」
聲音古樸渾厚,粗獷優美的旋律在山上婉轉悠揚,唱出的正是村民的最樸實的期待和嚮往。
「汪汪……」
一條黑色的沖了過來土狗,使勁兒撓著木柵欄,衝著大黃汪汪直叫。
大黃也毫不示弱,弓起身,叫的那個歡兒,一時間狗聲一片。
「大黃!」
「小黑!」牧廣山低頭輕聲一喊。
名叫小黑的土狗,立馬不叫了,垂頭喪氣地走向主人,只是嗚嗚的……一副好不委屈的樣子。
大黃也老實了,蹲在劉姥爺腳邊。
牧廣山見小黑老實了,抬眼又道,「劉爺爺,你們這是要進山啊!」孤零零的石屋前石墩上坐著一個高大的男人,腳下趴著小黑,黑溜溜的大眼睛望著柵欄外的人。
「對呀!小牧,今兒天氣不錯,去青蘭山挖些菌子、野菜。」劉姥爺笑著打招呼道,順便把菜籃子掛在了門口的木柵欄上。
「謝謝,老爺子了,又麻煩你們了。」牧廣山不好意思撓著頭羞赧道。
劉姥爺帶著妮兒在姚灣村溜達了一個多月,對於這個西邊的鄰居早就知之甚詳了。
小牧全名牧廣山,解放軍出身,至於隸屬的部隊,就無人所知了。
參加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就在勝利的前夕,一次戰鬥中深受重傷,救治後藏在老鄉家中,然而傷好後,一條腿雖然保住了,卻也徹底的廢了。無奈之下,離開了心愛的綠色,
現在是這青蘭山的守林員,拄著拐杖守林,是的拄著拐杖。無論春夏秋冬,風霜雨雪,默默地在這裡已經度過了十幾年光陰了。
面對惡劣的自然環境和艱苦的工作條件,他克服常人難以想像的困難,始終不渝地堅守在這青蘭山中,看護著遠處大山和茫茫林海,守著這真正的綠色。
這時候每個村都有平時封山的林場,村民們平時進山采些野菜,蘑菇、栗子、山核桃、山莓野果之類的山貨。
當然這山里還是個天然的養殖場,也就打些山雞、野兔之類的,運氣好的時候碰見野豬。
而豺狼虎豹都在腹地,隨著人類活動頻繁,很難尋覓了。
至於伐木,除了國家下達伐木計劃外,還有村民們蓋房做家具自用,向生產隊打個報告就成。很少有亂砍亂伐、盜伐樹木的現象。
這時候的人真的很自覺,當然你就是伐木,也沒地兒銷售。
沒有市場就沒有買賣嘛!
妮兒打開天眼看了一眼牧廣山,每次感觸都挺深的。
他手上的老繭准有半英寸厚。頭上戴著一頂大草帽,寬大的帽檐下看到一張毫無特徵的臉,黝黑的臉龐瘦削,可是脊樑仍挺的老直,目光中充滿了堅毅。
妮兒在姚灣村轉悠了這些日子,了解了很多。農民的負擔真的很重,除了工農業剪刀差之外。
農民還要負擔大隊幹部的報酬,每個大隊約有五名幹部,有大隊長、書記、婦女主任、民兵連長和會計,每人每年補助一百到三百個工時;還要負擔村辦學校的教師的報酬,一般每個學校有三到五名民師,每人每年補三百個工時;這時候的生產隊還要支付本村的五保戶、軍烈屬等的生活費用。
而牧廣山就是姚長海所在的生產小隊的照顧對象,人廢心不廢,自願當起了守林員。
「正好,我也要進山巡視,一起走可以嗎?」牧廣山說著,拿起拐杖,撐著站了來,先把掛在木柵欄上的竹籃子放回屋裡,又一瘸一拐的扛著獵槍走了出來。
這些菜得拿進屋裡,不然太陽出來,一曬可就蔫了。
小黑是亦步亦趨的跟著牧廣山,看樣子高興的很。
兩隻小狗互相聞聞互相嗅嗅,看樣子友好的很!一點兒也沒有剛才劍拔弩張的樣子了,真是奇怪。
兩人兩條狗朝山里走去,走過大片大片紫雲英的草場,就到了山腳下。
「你巡山也帶著它。」劉姥爺看著跑在他們前面的小黑和大黃道。
「嗯!小黑很能幹的。」牧廣山笑道,眼神的柔和地望著前面的小黑,「是可靠的好夥伴。」
寂寞時有小黑陪伴,卻是為生活增添了不少的樂趣。
※※
青蘭山的海撥,至高點也只有五六百米高。但山的面積卻很大,前後縱橫幾十里。整個山的地勢,絕大部份的地方就如海面的波浪般,連綿起伏,入眼儘是綠色,很是優美。
「這雜草好像被人整理過,修得平整漂亮。」劉姥爺看著山間羊腸小道旁的雜草說道。
「我利用業餘時間整理的。」牧廣山微微一笑道。「天晴的時候要巡山查看火情,趁著下雨就整理一下路邊的雜草,等到冬天好做燃料。」
劉姥爺看了一眼他的傷腿道,「這些事又沒人要你做,你勁沒地使了吧!」
牧廣山回應他:「多做點累不著人的,閒著也是閒著,搞乾淨了大家看著都舒服啊。任其發展,這路都讓著草擋住了。」
劉姥爺非常敬佩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
「巡山很辛苦吧!」劉姥爺說道,正常人走在這崎嶇的山路上,都費勁。
曲曲彎彎的山路上長滿了青苔,下雨濕滑更是難行,可以說巡山都是連滾帶爬的。
就別提他這拖著條傷腿的人了,這份毅力真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辛苦!」牧廣山憨笑道,「可也鍛煉身體,瞧著身板結實著呢。」
即使穿著衣服這上半身肌肉虬扎,渾身是勁兒,也遮掩不住。
「這麼一大片山林,不是你一個人巡山的吧!」劉姥爺抬眼看著密林道。
「不是!」牧廣山搖頭道,「這片山林,有三十多個巡山員,都是各個村抽調輪值的村民。」
在這青蘭山麓下,環繞著十幾個村莊,姚灣村屬於最大的村莊,其他的有百十戶人家,更小一點的村子,甚至只有十幾戶,每到清晨傍晚時分,都能看到陣陣炊煙在山腳各處升起。
劉姥爺點點頭道,「我想也是,一個人還不累死啊!」他接著又問道,「你這一天大約走多少里啊!」
牧廣山笑道,「其他村的村民照顧我,每天巡山三次。所以加起來的話大約一天要走上30多公里。」
「嘶……」妮兒倒抽一口冷氣,真是除了佩服,還能說什麼。
清晨的山林被露水氳起的薄霧輕輕籠罩,熱烈的驕陽到了此地似乎也溫柔了起來。柔和的光線透過層層林葉,灑落林間,只贈光明,卻收斂了溫暖。
時值盛夏,正是山林一年裡最美的時候,繁花似錦,綠濤如海,風振林木,色彩繽紛。兩條狗撒歡在前面跑,兩人施施而行,聊著天,慢慢而游。
妮兒則是最耐心的聽眾。
此時,這青蘭山對於牧廣山來說,已和自留地沒什麼兩樣。守了十幾年,對這裡的一石一木,一水一樹,熟悉至極。
他在頭前領著劉姥爺,便介紹開了這青蘭山。哪裡是崖岸險峻的斷龍崖,哪裡是深不見底的碧波潭,何處的竹筍多,何處有鮮果,何處菌子多,都被他娓娓道來。沒想到老實木訥的漢子,說起熟悉的大山,居然滔滔不絕,其間或穿雜些在這山林里發生的趣事,真是讓人聽得入迷。
「這是毛尖!」劉姥爺看著根深葉茂,芽肥葉壯地茶樹說道,有上百年的樹齡了。
「這是野茶!比不上名茶,只是村民們摘點兒自己回家炒制,自己喝!」牧廣山笑道,「總比白開水強些吧!」
劉姥爺粗略看了一下,這些茶樹採摘下來,經過烘製能有上百公斤的產量。
往往摘上萬片青葉才能制出一斤茶葉,就可以看出這片幾顆大茶樹有多麼枝繁葉茂了。
妮兒心裡腹誹:憑她的觀察,茶是好茶,可現如今這計劃經濟想出頭很難。再說了掙扎在溫飽線上,茶對普通人來說,那是奢侈品。
即便富裕起來了,茶也分著三六九等,想買個好價錢可不容易。
尤其是在國內,有兩種東西是很難有新秀異軍突起的情況,一是酒,二是茶,這兩種東西實在是源遠流長,現在所留下的名茶名酒,本身已經不僅僅是一種事物了,它更是一種文化標本。
商品可以貨比三家,但文化是歲月積澱下來的,無從替代。
就拿茅台酒來說,它就是一種文化,準確說,是一種官場文化,登峰造極後,就成了腐敗的代名詞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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