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 第一章

    北風颳過山樑，山頭一個連著一個，連綿不絕，舉目四望，一道道山樑像畫家筆墨里的淡繪，灰白相間。在灰濛濛的沙塵覆蓋下，天地渾然一體，那是畫家筆下的山原淡漠圖，勾勒出這山樑一道道的筋脈。一條曲曲折折的公路像一條蜿蜒趴伏的蛇，盤山而繞，給山樑穿上了一條飄逸而溫和的圍帶。

    在一條從山底蔓延上來的岔口處並站著四個人，兩大兩小，他們點綴在這山樑間，顯得是那麼的渺小，猶如天宇間幾顆小顆粒，微乎其微。年齡大一點的是一位看上去四十來歲的中年媽媽，身上穿著一身半舊衣服，左手拉著一個十一.二歲廋弱的小男孩，右手領著一個花布大包，她的左邊站著一個十三四歲清秀的小姑娘，小姑娘肩上背著一個帆布背包，頭上扎著一個麻花小辨，腳上穿著一雙半新千底的布鞋。緊挨著小姑娘站著的是一個看上去十七?八歲的青年小伙，一雙濃濃的眉毛下鑲嵌著兩顆烏黑的眼球，眼神堅毅而悽厲，他穿著一件新的夾克服和一雙舊的皮鞋，在山風下顯的有點單薄，他腳旁放著一個花布床單裹著的包，透過未包嚴的邊角可以看見一件花綢子的被子。那中年媽媽看上去一臉的憔悴，臉色有點蒼白，眼睛裡布滿血絲，她不時的看看身邊的孩子又不停的張望公路的那邊，

    「來了，媽車來了」小姑娘指著開過來的一輛開過來的客車喊。

    當那車開過來時，他們站成一排向那客車招手，本來不寬的公路被他們這麼一站更窄了。大客車到他們跟前停了下來，從車窗里探出一個腦袋沖他們喊：『上哪去？ 「去省城。」那中年媽媽喊道，從她的聲音中聽出一絲微微的顫抖。

    那探出頭的司機副手跳下車來，一把提起地上的行李向車上走去「快上車，趕時間」。中年媽媽望著將要提包上車的小伙，拍拍他衣襟上的土說：「孩子，上車吧」說著把手裡的包塞給他，「路上注意安全。包里有吃的，別餓著，到地方給我寫信。」說著眼睛就紅了。

    小伙子「嗯」了一聲接過包。對中年媽媽說：「媽，你回去吧，我會照顧自己的。」又接過小姑娘遞過的包說：「雪子，你要好好照顧媽媽和弟弟，我走了。」

    「哥，你去吧，我們會照顧自己的。」說著抽噎起來。

    「趕快上車，」司機副手在車門口焦急地喊。

    「孩子，記得包里有饃饃、餅乾和水，注意路上吃到了地方千萬別忘給我寫信。」中年媽媽說著眼圈紅紅的。小伙「嗯』了聲說：「媽，你保重身體我會照顧自己的。」說著跳上車。車門隨著「崩」的一聲也關上了。車屁股後面冒著一股濃煙向前衝去。小伙子把頭伸出窗外。招手喊道：「媽，保重」中年媽媽也招招手沙啞著嗓子喊，：「別忘了寫信，」說著用手揉揉發紅的眼睛，她乾癟的眼睛中已經沒有淚了。

    汽車在曲曲折折的山樑上盤桓著窗外的樹木飛快地向後退去，小伙子望著窗外的山樑帶著複雜的心情陷入無盡的回憶中。父親的與世長辭使他走上了這條道路。

    幾個月前，他還在緊張的中考複習中，每天跟成堆的參考書和試卷混在一起奮力拼搏在書山題海中，廢寢忘食。為能考上全縣的重點高中，去實現家人和自己的大學夢，為那破敗的家爭光，成為這黃土溝子裡飛出的金鳳凰，去大千世界開創自己的未來。而如今，時光弄人，他走上了打工的道路，這一切都是命運他的安排。

    他的眼前不斷浮現出父親的影子，那個堅毅的男人，回想起父親艱辛的一生，他飽嘗了太多的人生的酸甜苦辣，為了這個家他承受了太多委屈和痛苦，為這個家他付出了太多太多，包括他的一生。父親這一生的經歷都跟他在家裡的特殊身份所決定的。他是爺爺的長子，重叔輩的大哥。是地地道道繼承爺爺那一畝三分地的莊稼漢，這也就註定他一生的貧苦，父親為了維持這慘澹貧窮的家，吃了太多的苦操了太多的心。一邊耕種那片貧瘠的土地，一邊經營著他的小買賣。父親在他們所在的中學附近的公路邊經營一家小餐館，也正這家小餐館跟父親糾伴了一生，也由於這個小餐館讓父親在他心裡留下了一生抹不去的回憶。餐館也是父親一生的心血。在這條公路上樣經營的餐館有好幾家了，先後都關門了，唯有父親的支撐了下來。

    經營餐館最煩心的是在淡季，每天他早早的起床、生火、和面等待客人的上門，但一天經營是慘澹的，生意一淡，擔憂的是一家人的生活，孩子的讀書問題都將沒有出出。於是，父親便借著這裡一點地理的優勢，擺起了蔬菜攤，鄉政府、信用社，種子站都離這裡不遠，每天都有各村的莊稼人來這辦事的，來往的人也不少。有人吃飯時就買飯，有人買菜時就買菜，這樣就可以稍微增加點收入了，這也是辛勤勞作的父親的一點慰藉，但這樣 給父親久病的身體增加了更多的負擔，一邊要經營這裡，一邊要忙碌家裡，父親的身體也越來越來越差，經常看見父親托著疲憊的背影。

    父親每隔兩天都要去趟縣城，增加補給，但他從來不坐車，坐車不划算呀，賣兩筐子菜能賺幾個錢，這一坐車就白跑了，他只能騎自行車在鄉和縣城之間往返。縣城離這裡有50里路，父親每次都騎他那輛舊自行車來來去去，從縣城到鄉政府多一小半是繞樑路，一半是爬山路，去時是下坡路，下坡人騎車，上坡人推車，下坡全靠一把軋，上坡全拼汗，剎車不好人就有事。父親最終也是因為他和他的自行車離開了人世，成了一家人的噩夢。

    父親總共姊妹五人，他是老大，下面有兩個妹妹，兩個弟弟，這都是父親必須要照顧好的，妹妹出嫁的比較早，兩個弟弟中，二叔在陝西招親的早，最後剩下小叔，父親比小叔大十幾歲，小叔比他也只不過大七、八歲。由於奶奶去世的比較早，再加上爺爺身體不好，這一切都得父親操辦。

    記得小叔那年由於逃學被開除了，那會是父親最艱難的年頭。他開始上學了，弟弟妹妹都還小。二叔也還在上學，父親為小叔跑前跑後，打算讓小叔繼續上學，但小叔死活不去說要自己到外面闖世界，父親不同意，但小叔堅持去了，沒過幾個月，就來信說自己沒錢吃飯，需要點錢，就這樣折騰了一年，第二年，說什麼也不去了，又要上學，父親有供他上學可不到一學期又不去了。沒法該到結婚的年齡了，父親就開始張羅著給小叔找對象，但找一個看不上，再一個還是看不上，這樣好幾次，最後總算找到個他能看上的但人家又看不上他，他就去鬧父親。沒辦法父親就只能找熟人，經多方勸說才答應，但彩禮卻高的驚人。父親當時手頭根本沒有那麼多錢只能向其它親戚、朋友借，向信用社去代，總算讓小叔結了婚，但父親也欠下一屁股債。父親的壓力越大了。

    這些年隨著他年齡的增長，他也越來越懂得父親的艱辛了。他每天放學後都在父親的麵館吃飯，晚上在麵館睡覺父親為了不打擾他學習。差不多每晚都回家去，家離學校七八里路，父親寧肯自己辛苦也不讓他每天在家與學校間往返。歲月在父親的身上留下深深了痕跡，也在他的心上也留下了深深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