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穆九目瞪口呆的樣子,蘇四娘的心情越發好了起來,她拉過穆九的手,附到耳邊接著道:「七妹是祖母的心頭肉,此事自然是死死瞞著的,只是慕容欽皇子的診治離不開七妹,是以漸漸的祖母也就不再那般苛求了。」
「此次慕容欽皇子與七妹一道回帝都,我還想著祖母是同意他們的事了,不想……」
後頭的話,蘇四娘巧妙地隱了下去。
穆九卻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皺著眉頭問道:「他們……的事?國公夫人是默許的?」
蘇四娘聞言笑著乾咳了兩聲,道:「我……不過是一時胡說八道罷了,穆家姐姐當不得真的,祖母的心思我這做孫女的如何猜得出。」
「聽聞慕容欽三皇子還曾前去祭拜三叔父,祖母向來心有隔閡,此番想來她老人家是高興的……」
那日穆九直到夜半三更方才吹熄了內室的燭火,可卻是再也沒了睡意,等著大眼盯著黑漆漆的屋子,耳邊迴旋著蘇四娘的話。
「我還想著祖母是同意他們的事了……」
「聽聞慕容欽三皇子還曾前去祭拜三叔父,祖母向來心有隔閡,此番想來她老人家是高興的……」
慕容欽三皇子與蘇七一道回帝都,她就覺著不對,母親說是巧合,祖父說是慕容欽三皇子的病離不開蘇七,可無論是哪一個原因,她穆九內心裡頭都是不高興的。
沒有人知道,包括最疼愛她的祖父,包括喜愛自己的太后姑祖母,甚至包括慕容欽三皇子自個兒,她穆九喜歡慕容欽,已經許多年了……
自小一處長大,她性子弱,年紀又是最小的,雖有太后娘娘一路護著,可宮裡頭的皇子公主們都一向不喜歡她。祺靈郡主更是對她不屑一顧,玄武哥哥自小就愛欺負她……
她自小就膽子小,愛哭,每每受到委屈總是不敢說出去。常常一個人躲在角落裡掉眼淚。那次,而今已記不得為了何事,她坐在假山石洞裡摸著淚,一心盼著天色快點黑,好趕快隨母親出宮回家。是以有人進來時她都沒察覺。
「你為何一個人在假山洞裡哭?」
清亮的聲音帶著關切,如同一道美妙的音樂般傳來,穆九猛地抬頭,瞧見的便是月華白的慕容欽,大紅色的瓔珞子掛著個明黃盤龍玉佩,秋日午後的陽光從他身後照來,形成一圈光暈。
穆九現今仍清楚記得慕容欽哥哥的笑容,亮亮的眼眸,俊郎的眉,暈染開的光圈。仿佛是從天而降的神專程來守護她穆九脆弱的心……
日後,她依舊常常受欺負,可她掉眼淚的次數卻越發的少了,因為慕容欽哥哥說,
「眼淚是女子的珍珠,掉多了就不珍貴了」
「哭泣是弱者表現,你若是心裡難受就去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
「若是祺靈再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幫你……」
「哥哥在,別怕……」
這麼多年了。她已經學會了珍惜自己的眼淚,已經學會了將不開心的事化解,已經學會了自己堅強,可是她的慕容欽哥哥卻離開了帝都……
她日盼夜等。母親開始為她親事著急,開始四處打聽豪門貴公子的事宜,開始為她備著嫁妝……
可她的慕容欽哥哥沒有回來,她……要去嫁給誰?
而今,終於等回來了……
而今,終於要嫁給慕容欽哥哥了……
而今。終於如願了……
可是穆九卻再也高興不起來。
難怪祺靈郡主近來越發的討厭自己,難怪蘇七那般刻意的疏離與客套,原來如此!
左胸口傳來針刺般的銳疼,那般的清晰,一陣高過一陣,穆九忍著**,大口大口地出起氣來。
她的心疾已經有好些時日沒有發過了……
第二日的狩獵場上便少了穆九的身影。
「四娘晨起去探望時,守門的婆子說已經出了行宮,說是身子不適,穆夫人不放心就請了太后娘娘的首肯,帶著穆九姐姐回去了。」
蘇四娘對著蘇七解釋道。
蘇七聞言卻是皺起了眉,「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身子不適了?可請過太醫診脈了?為何今早她離去我們都未聽到絲毫動靜?」
放眼瞧瞧這將軍府里,哪房娘子不是多翻費著心思穿著打扮,就是如今尚未年滿十歲的八娘也是天天換著花樣穿金戴銀的,昨日四娘子別出心裁帶的那套細銀青玉花鈿便是得了老夫人的歡心,她當場就賞了一對青玉月牙耳墜給四娘。
可她們娘子,每日發間僅別一根素銀簪子,未免也太寒酸。
「那就帶那支月下雪梅的紫玉銀簪吧,四姐一番好意豈可辜負。」七娘醒了神,趕忙說道。
塵素臉色微霽。
近日不知祖母是怎麼了,突然規定著她們孫輩準時準點地過去問安,而她和四娘每日還需與她共進三餐。
其他倒還好說,可這早膳未免也太早了些。
近幾日,她突然變得忙碌起來,每日陪祖母用完早膳,便是得給她老人家針灸,然後再得趕去軒宇堂給大伯診治,午時回長風堂又陪她用膳,下午跟她老人家嘮嗑一陣睡個午覺,又得給她藥浴、推拿。
晚間好不容易回了霖語閣,常常還有各房各院的管事下人求她把脈診治,忙得好似她這成了專職醫館。
反正,從那日她被禁足將軍府起,她就整日忙得不知所云。
好似這府裡頭突然冒出了許多身體不適的人,這個腿疼要來扎兩針,那個腰疼要來推拿兩下,昨日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二房尤氏竟然向她討要瘦身美容的方子,她也是醉了……
可是再忙,她心裡頭藏著的事卻也沒有因此忙碌而消散,反而是更加深刻更加讓她難安。
那日,半香帶回的信里僅有一句感謝和一包晾曬搭配好的竹葉花茶,余的再沒有什麼了。
這些天來,她每每閒下來便想提筆寫信,恨不能長篇大論問個清楚明白。
可是。每次提筆她便是不知道如何開頭如何下筆,總是一不留神便又神遊天外了,待到筆尖墨汁無聲落下,層層暈染開來。她都未曾寫下一字。
她終究,還是問不出口……
這麼多天了,四月初的時日已經接近尾聲,就是三娘、五娘那日受罰挨得板子,傷口也快好全。可是,他們卻是再無任何聯繫,她沒有寫信去,他也沒有再寫信來,是不是隨著時日遠去,他們便會這般淡了下去?
七娘不由得心頭一顫,無奈與不舍莫名地湧上心尖。
她這是怎麼了?
不舍,怎麼會?
細數這一年來,她與慕容皇子僅有數面之緣,合併起相處的時間尚不足十二個時辰。並且他們相處期間不是在診治療毒就是品茗聊天,他們之間並沒有任何深入的交流,也沒有過多的溝通,可為何她一想到他,心頭便是漫起千絲萬縷的情愫,想不清道不明呢?
為何她卻沒有對玄王四公子有過這種感覺?
仔細想想,她這些天與玄王的相處時間比慕容皇子多多了,更何況他們還有過酒後吐真言的經歷,可是,她除了對玄王不遲而別的好奇疑惑。以及對他平日妖冶服飾的無語, 當真再無別的任何情愫。
然道,這就是傳言中,真正的……..喜……..歡?
七娘被自己的這一想法嚇得不輕。抓在手裡喝百合燕窩粥的勺子「叮」的一聲脆響,便掉落地磚上頓時碎成了數塊。
「怎麼了這是?」老夫人不悅地掃了過來,見到的便是七娘魂不守舍的樣子。
「七娘?」她關切地詢問。
正優雅品著百合燕窩粥的四娘也疑惑地望了過來。
侍候在側的半香急得紅了臉,「娘子,娘子?」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娘子成日裡心不在焉的。一有時間就把自己關在書房,可卻既不看書也不寫字,就是前些日子愛翻閱的《大越史文》,她都好些天沒翻開過了。
七娘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能自拔,她眼前的百合燕窩粥尚未喝幾口。
老夫人蹙眉,她向王婆子使了個眼色。
王婆婆立馬會意的呈上一把新的陶製金邊粥勺,她小心地給七娘放置好,又不著痕跡地碰了她一下,「娘子,方才有沒有燙著?」
七娘方才回神,立馬斂了自己慌亂的神色,「沒有沒有,多謝祖母關心。」
她咬著下唇,愣是遲疑著不知道如何解釋,「方才…….方才是七娘失了禮數。」
老夫人皺著的眉頭未見鬆散,「可是近日累著了?」
「沒有沒有。」七娘忙搖頭否認,她可不想祖母又擔心,「我好著吶,不過是昨日二嬸問我討要美容瘦身的小方子,剛剛正想起看到的一個偏方,偏生又記得不是很清了,所以一時想得入了神。」
她滿是歉意地笑笑,「倒是讓祖母破費了這麼好的一個粥勺,是七娘不是了。」
坐在一側品粥的四娘忍不住笑出了聲,「那倒是,你不知道這勺子多稀罕多金貴吶,不過要我說,也輪不到要七妹你來賠償,你是若是寫了妙方,讓我母親美容養顏了,那就是讓她賠十個這樣金貴的勺子給祖母,她都會很是樂意!」
這話倒是把在場之人逗得開懷一笑,老夫人笑得都眯了眼,「你這猴頭,就數你狡猾,好好地幫你母親討方子便是討方子,扯到我這寶貝的勺子幹啥?小心我老婆子等下向你母親討要這一整套餐具!」
四娘笑得開懷,聽了此話又佯裝害怕,「呀,不帶祖母這樣的,您老這是明目張胆地敲詐啊,可是府裡頭誰不知道您老這套餐具是珍藏的稀罕之物,就是有心有這銀子也是買不到的啊!」
她起身笑著賠罪,「祖母祖母,您大人大量就饒了我吧,四娘再也不敢了。」
此話一出,饒是心事重重的七娘都是被逗笑得出了聲。
屋子裡一掃方才的尷尬靜謐,言笑晏晏間溢滿溫情。
七娘不著痕跡地給四娘投去感激之情。
早膳後,四娘陪七娘一起為老夫人施了針,方才一起去了軒宇堂。
王婆子試圖攙扶著老夫人起身,卻被她老人家一把推開了。
「再去瞧瞧,她們倆可都出了長風堂?」老夫人探著頭往窗口外張望,又不放心地說道,「可別落下什麼又折回來拿啊。」
王婆子會心一笑,「老夫人放心,方才老奴可是看著四娘子她們去往軒宇堂的,直到再看不到了方才回來向您回報。」她拿來薄薄羊毛毯給老夫人仔細蓋好,「院門口的婆子我也囑咐好了的,一看到什麼會立即通報的,您老就放心吧。」
老夫人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她一把掀開剛剛蓋好的毛毯,竟然自己輕巧地站了起來,「熱,她們不在就不用這勞什子了!」
「快,快,去廚房瞧瞧,可還有什麼吃食,方才可沒吃上兩口。」老夫人眼神急切。
王婆子笑而不語,您老這段時日辛苦扮戲,每次用膳都道自己口味不佳,對著一桌子美食硬是忍著沒動幾筷子,若不是日日用膳時有這話多的四娘陪您閒話,看您如何能熬過這些時日。
「好,好,老奴這便去拿。」她笑著躬身退下。
「方才的百合燕窩粥可事先留了點,還有那碟百子五味果、什錦豆腐糕,我瞧著很是誘人,你也給我多拿些過來。」老夫人趕忙囑咐道。
「都有都有,老奴按照您的指示每樣都留著的。」王婆子笑眯了眼。
「那便快去吧,老婆子我現在可正餓得慌!」老夫人拿起桌上放涼的茶水便又灌了一口,實在是餓得厲害,姑且先喝點墊墊肚子。
「是。」王婆婆立馬退下。
老夫人圍著屋子轉著圈,時而踢踢腿,時而揮揮手,連日來裝病,她躺得身子骨都酸了,還是趕緊趁現在七丫頭不在多活動活動。
她這也不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
禁足將軍府不過是一句話罷了,她一向便懂七娘的心思,那丫頭認定的事便是再難更改,如若她哪日乘機溜出了府,她老婆子也是沒有法子的。
所以,只能多給她找些事做。
但願這樣,可以讓時間慢慢消散她的執著。
老夫人輕聲嘆息,府里現在本就是一團亂,上次她雖然雷厲風行地處置了大郎他們,也收回了三房的產業管理權,可這些天她一直「病著」,自然不能進一步處理這類雜事,看來等過了這段時日,是得好好捋一捋府里的財政大事了。
老夫人眼裡閃過精光,嘴角不經意地微微上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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