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的話什麼意思?」蘇二老爺站起身來,直指著蘇七厲聲問道:「什麼叫『一字之差,地位待遇是天壤之別』?你這是在說你四姐只是個側妃?怎麼多了個側字就這般礙你眼了?你是不是說你四姐沒有為人正室所以諷刺,還是說你嫉妒你四姐嫁得如此之好,出乎你蘇家三房嫡女的意料之外?」
「今兒個你蘇牧梨可得給本大爺好好說清楚了才行!」
「你——」
後頭的話蘇二老爺說不下去了,他瞪大了眼,想說的話都被咔在喉嚨裡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臉色脹得通紅!
同樣目瞪口呆的除了蘇二老爺,還有尤氏,有蘇大老爺,有蘇四娘。
原因無二,玄武逸城直接擋在了蘇七面前,攔住了蘇二老爺的惡語相向。
「夠了!」蘇老夫人大聲呵斥道。她望了望玄武逸城以保護姿態擋在蘇七面前的樣子,又掃了眼在場之人目瞪口呆尚未回神的神情,接著道:「二郎喝多了,尤氏你還不扶著下去,省得在王爺面前丟人現眼!」
「母親——」蘇家二爺不敢置信地一個踉蹌,若不是尤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只怕這位醉得不輕二老爺摔得鼻青臉腫。
蘇七坐著沒有說話。
少了這些人在這礙眼,她與祖母正好說正事。
「母親,兒子哪裡說錯了?別人口口聲聲說咱們四娘是側妃也就罷了,想不到咱們府裡頭的自己人也說出這樣的話來,四娘她如何能夠受得了,母親,不是兒子多嘴,也不是兒子喝多了,而是這些話對四娘對我們甚至對玄王殿下都是一種侮辱。我們四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人品樣貌也都是拔尖的,怎麼就配不上玄王殿下?我為何嫁個女兒都要聽這麼多的閒言碎語都要受這麼多的氣?」
後面的話蘇家二老爺幾乎是吼叫出來的。
原來自從到了帝都,蘇家二老爺前些時候出門辦事採買嫁妝都還好說。無不是阿諛奉承,迎來送往,可是近來卻是總會有些風言涼語傳入耳,什麼蘇家的四娘子高攀了。什麼想不到玄王殿下要納的側妃竟然是南邊蘇家的娘子,什麼蘇家這位娘子真真是好手段,更有甚者說玄王殿下本是屬意於長風將軍的女兒,想不到被一位蘇家娘子給搶了先去……
蘇二老爺已經憋了一肚子的氣,是以今日才喝起悶酒來。
蘇老夫人眉頭緊鎖。她不放心地掃了蘇七一眼,見她面色平靜如常,心裡稍稍安穩下來。
她老人家壓根就沒有顧及到自己身邊立在的蘇四娘已經面色慘白。
蘇三娘眉尾一跳,心裡明白有些事只怕還是瞞不住了。
玄武逸城在蘇七的拉扯示意下退到她身後,站住,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地望著蘇二老爺那頭。
蘇老夫人還是開了口,「都說家醜不可外揚,這件事我原本也想當做沒有發生般讓它消失的,可想不到二郎你這般沉不住氣,別人風涼話沒有說上門。你卻硬是要擠著上去聽別人編排,甚至將這無端的怒火宣洩到七娘身上來。」
「你們不知道,四娘你該是最清楚的,當初若不是你七妹出手相助,今日你還能夠得了太后娘娘的諭旨嫁與玄王殿下為側妃?」
「你,做夢!」
蘇老夫人瞪著眼睛呵斥道。
今日蘇二爺這般胡鬧,中間除了尤氏那個不省心的推波助瀾,她就不相信身為當事人的蘇四娘沒有起半點子作用,若非如此,平素再謹慎不過的二兒子怎麼會這般胡鬧?
「話。我老婆子今日就說明白。」蘇老夫人大聲道。
「祖母——」
「祖母——」
不約而同的聲音,一個來自焦急萬分的蘇四娘,一個來自神情自若的蘇七。
蘇老夫人掃了身邊的蘇四娘,別過臉。瞧了瞧蘇七,皺著眉道:「不要浪費時間了,今日不說難不成還讓你二伯他們日後怪罪到你身上來不成?即便今日不說,我老婆子既然起了這個心,那是遲早要說的。正好今日玄王殿下也在,我蘇家還欠著殿下一個道歉。而今四娘的父母親皆在,再好不過了。」
蘇老夫人明明說著「再好不過」,可尤氏卻還是在短短數語裡聽出一身冷汗來。
「我知道四娘和你們是怎麼說的,那些話還是老婆子我告訴她的,為的就是不讓你們起什麼別的心思,只是想不到這孩子竟然還私自加了些別的話來,什麼玄王殿下很是鍾意,什麼相處如恰,想不到這孩子說謊話的本事還這般的高。」
「事後我曾秘密派人去查了,狩獵場晚宴,四娘藉口酒醉出去透氣,散了隨侍獨自去了獵場東邊,要知道四娘可是和七娘還有祺靈郡主一道住在狩獵場的西北小院裡,好端端的怎麼就一個人跑去了東邊,東邊可是外男居住的地方,有皇子有官員甚至是五國朝賀的使臣也都一道暫住在此,夜深人靜的,四娘卻偏偏推開了玄王殿下的門……」
「啊——」尤氏頓時面色慘白。
蘇老夫人嫌棄地掃了一眼,接著道:「後面的事情即便我老婆子不說你們這些為人父母的也該是知道一二的,若非當時得了消息的七娘立馬趕來,若非你們這位好女兒蘇四娘大叫出聲,若非玄王殿下深明大義,只怕四娘不僅僅敗壞了自己的名聲,就是咱們將軍府的臉面都要被她給丟光了,以後無論是三娘還是七娘還是將軍府蘇家別的未嫁娘子,這輩子甚至是下輩子都別想再嫁到帝都城裡來!」
「嘭咚!」
蘇二老爺直接摔到在地。
尤氏已經是踉踉蹌蹌站立不穩。
塵素婆婆和楚晴立馬走上前去,或拉或扶方才將這兩位給弄了出去。
蘇四娘掩面跑了出去,跟過去的還有蘇家三娘子。
蘇大老爺半晌方才回神,他緩緩站立起來,仿佛費了好大的勁般,接著對著玄王殿下正正經經作了個揖,道:「在下代替蘇家向玄王殿下陪不是,一來是感激殿下不計前嫌納了我們家四娘,二來是像殿下說聲對不住,是蘇家教女無方。辜負了殿下的期望。母親年歲大了,身子骨不頂用,是以作為兒子前來賠禮道歉,還望王爺莫要怪罪!」
沙啞的聲音里透著滿滿無力。蘇七不由得多看了這位大伯兩眼。
自從真正的蘇三娘過世,大伯便大病一場,直到前些時候二伯摔斷了腿,大伯方才強撐著出來料理岑州將軍府蘇家的事務,想不到不過是短短一月不見。往日這位意氣風發的大伯而今卻早已是兩鬢斑白,近乎一下子老了十多歲。
蘇七想起了那個咄咄逼人要趕自己出府的大伯,上等的羊脂玉在夜半都散發著瑩瑩的光,還有那一身金線壓青的黑色滾邊雲紋袍,初見時只覺得很是貴氣威武。
哪會有今日這般的潦倒困頓?
玄武逸城也跟著行禮,他道:「皇祖母已經有了明斷,多的話本王就不說了,還請蘇大老爺快快起來才是。」
說著,玄武逸城親自上前攙扶。
蘇大老爺又多說了幾句感激的話方才告退。
終於,長風堂里只剩下蘇七、蘇老夫人和玄武逸城。
玄武逸城長舒口氣。
一聽到蘇七說要派人去通知蘇家別的娘子和老爺太太們。玄武逸城便只覺得頭大。
後宅的事他不懂,可是蘇家這些人的嘴巴他還是見過的,他的本意不過是想要蘇七去自己的府上避一避,以防萬一,既然她說放不下蘇老夫人,那簡單,蘇老夫人一同去便是了。
玄武逸城將自己的顧慮以及打算說了出來,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要蘇老夫人帶著蘇七前去玄王府避一避。
蘇老夫人很感意外地看著蘇七。
蘇七也很無奈,其實她方才說『祖母在哪我便在哪』的話,言外之意就是不想去玄王府。一來她認為慕容欽不至於會對將軍府對她痛下殺手,二來她也不想去玄王府以免徒增口舌是非。
方才蘇四娘掩面而去前那個眼神,蘇七可是瞧得真真切切的,滿滿怨恨。且是直接朝著她蘇七射過來的。
若是今夜去了玄王府,明日蘇四娘還不得和她拼命?
還有那位多事的二伯,不省心的尤氏,蘇七想想就是頭疼。
去玄王府,還是算了吧。
蘇老夫人一瞧蘇七的神色就知道她家小孫女的心思,她心裡頭很是高興。想不到蘇七能夠事事為大局著想。
「玄王殿下的美意,老身只怕只能夠心領了,殿下該是知道的,慕容欽皇子與我等一無仇二無怨的,即便上一代的恩怨有些牽扯,可無論是論情還是倫理,慕容欽皇子還是霍府一族與我將軍府蘇家都無甚瓜葛,如若慕容欽皇子執意要降罪於我等,那不要說逃到玄王府了,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不頂事,何況老身向來愚鈍,遇到這類冤屈的事情總是死腦經的想要弄個明白,得個是非黑白。」
「逃,可不是咱們將軍府的習慣!」
短短數語,祖母便將玄武逸城嘴裡的避一避說成了逃脫,而且說得頭頭是道,讓人根本找不出破綻,蘇七望向蘇老夫人的眼神不免多了幾許崇拜。
祖母的嘴巴還是和前世一樣,毒!
玄武逸城還欲多說兩句,不想外頭的門「咚咚咚」響了三下。
接著王婆婆的聲音傳來,「自稱邵公的人求見。」
短短一句話,卻是讓蘇七和蘇老夫人都一下子站了起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快請進來!」蘇老夫人沉聲道。
蘇七上前扶著蘇老夫人重新坐下。
邵公快速走了進來,二話不說便上前行禮道:「我家皇子想蘇家七娘子前去玖能國寺。」
「現在?」問話的是玄武逸城。
他的面色已經黑沉下來。
「我家皇子說,娘子若是想知道當年長風將軍夫婦的真正死因,最好還是隨老奴走這一趟。」邵公正色道。
「我父母的真正死因?」蘇七站了起來。
「正是!」
「還請國公夫人安心,我家皇子說了無論是前仇還是舊怨,都與長風將軍及將軍府的人沒有絲毫關係,更是不會牽扯到蘇家七娘子的身上。」
蘇七聽到這話望向了蘇老夫人。
她這一眼的意思已經很顯然了,她想去,很想去。
「不知道你家慕容欽皇子是否歡迎別的不速之客否?」玄武逸城笑問道。
邵公神色自然。他一早就聽暗衛來報玄王殿下滯留在帝都將軍府沒有回去,本以為這位會在公子行事中插上一腳,不想這位玄王殿下不僅僅沒有插手之意,更是在他們的人大肆前往玖能國寺時斷了前去報信的各城門信使。
他記得自己前來時公子最後囑咐的話,「玄武逸城若是不怕死,你且讓他來便是。」
公子料事如神。
邵公稍稍停頓便說道:「若是他人,我家皇子自然是不歡迎的,只是玄王殿下身份貴重,何談歡不歡迎的話。」
蘇七聽了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邵公向來是就事說事,從來不會借他人的話來回,今日怎麼如此?
蘇七不由得想到了「請君入甕」四個字。
「不用了,夜已深,還請邵公帶路。」蘇七站起身來。
玄武逸城一起去的原因很明了,說白了就是怕她蘇七出什麼意外,可是方才邵公不是說了嘛,他慕容欽知道是非黑白,不會牽扯到將軍府不會牽扯到她蘇七身上,如此一說,何談危險?
儘管慕容欽此人善於偽裝善於騙人,可蘇七不知道為什麼,聽了邵公方才的話還是在第一時間相信了。
還是她去好了,玄武逸城又何必和自己去冒險。
「如此甚好!」
話落,玄武逸城當先走了出去,末了還不忘回看蘇七一眼,面上又是慣有的邪魅淺笑。
蘇七心裡頭不由得一酸,她再不多說跟著走了過去。
「七娘——」蘇老夫人喚道。
蘇七一回身便瞧見了蘇老夫人急匆匆走了過來,蘇七趕緊走過去,她安慰道:「祖母,我去去就回,夜深了,您就不要等我了,孫女回了定記得吃了宵夜再睡的。」
蘇老夫人笑了起來,她愛憐地望著蘇七,將她鬢角稍稍凌亂的青絲都別到耳後,方才道:「好,祖母一早就叫她們給你備著百合銀耳血燕粥,你可定要喝了,最是滋補的,明早還想吃些什麼,都告訴祖母,祖母這就要王婆子下去準備準備。」
蘇七笑得嬌俏,「上次吃的地瓜丸七娘近來又想著了,還是祖母身邊的王婆婆手藝最好,孫女吃了很多次都忘不了。」
「好,好,祖母這就讓王婆子好生準備著,保證我們的七娘明早能夠吃上熱騰騰香噴噴的地瓜丸。」蘇老夫人道。
蘇七笑了笑,還是走了。
夜色如同滾滾而來的霧氣,一下子就將蘇七的身影籠罩,蘇老夫人追著到了門口,怎麼瞧怎麼看可是蘇七的模樣就是開不清楚,她的眼角一紅,淚光點點。
蘇七深呼吸一口,加快了腳步。
方才,祖母在她的手心裡寫字告訴她,事情緊急,逃離保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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