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再傷
不知道是否是故意,來人下了死勁的手剛好扯在水奴手上的手臂上,水奴卻只是安靜的任她扯著,雙腳有些僵硬的跟著她來到外間。
「我來替換守夜,你去休息。」來人小聲說著,有些不滿的推了她一下,「還不快去,明日可要早些來伺候四娘子洗漱。」
水奴有些麻木的看了她一眼,而後緩慢的挪動早已經僵硬的身子一步一步往外走去。來人見她竟然連聲道謝也沒有,有些不屑的冷哼一聲,而後走到殷蘿臥床旁邊的矮榻上躺下。
水奴掀開厚重的門帘,本來漆黑的視線忽然融入一片灰白,想來竟已經快到酉時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兒休息,只是下意識的走著,恍恍惚惚的將要走出宣羅院,腳在石階前拌了一下,水奴才反應過來,知道再走下去會被巡夜的家僮看見,倒時候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麻煩,便乾脆在石階上坐下,雙手抱著自己膝蓋,不出片刻,頭便枕在膝蓋上睡著了。
「水奴,水奴!」
忽然被輕輕搖醒,水奴睜開眼,有些驚訝的看見容柳一臉關切的看著自己。
「容柳阿姊?」
容柳點點頭,驚訝的問道:「你怎睡在此處?」
「沒什麼,容柳阿姊你怎會在此?」水奴打量周圍,見天色已經大亮,忙站起身來,扯動了身上的傷口不由輕「嘶」一聲。
「怎麼了?」容柳見她眉頭都痛得皺起來了,忙上下打量著她,待看見她身上的傷時,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氣,「四娘子果真打你了?真是心狠!」
水奴忙拉下袖口擋住傷口,「你不必擔憂,只是皮肉傷而已,沒什麼大礙。」
容柳忽然拉著她走到一個較為隱蔽的樹幹後面,把手上的東西放在地上,從懷裡拿出一盒藥膏,不顧水奴的掙扎替她輕輕抹在手臂的傷口上,之後又把藥膏放在她手裡。
「藥膏是五郎君昨日給我讓我今日找機會給你的,他擔心四娘子脾性不好,怕你受委屈,誰知道這麼快你就用上了。你身上其他地方的傷口現在我不方便替你擦藥,等會兒你自己用上。」說著有些慶幸的說道,「還好我不放心早早就過來了。」
水奴有些感動,容柳幫了她實在太多,想道謝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容柳蹲下身把地上的東西拿起來,打開油紙,竟然是幾個還冒著熱氣的包子。
「看你這樣肯定還沒吃過東西,趁現在沒人看見,快些吃了。」
水奴愣愣的接過,抬起頭想說些什麼,終於還是低頭小口小口的咬著包子。
容柳見她更加瘦小的一張臉抬頭看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心疼不已,忍不住嘆了口氣。
雖然大戶人家的家僮都是人人自危,但容柳自小被賣進來之後就一直待在司園伺候,看慣了其他院裡的奴婢水生火熱的日子,容柳慶幸之餘又學了幾分謝氏母子的良善。只要是自己力所能及能幫的地方都會盡力去做。何況她自覺和水奴投緣,儘管是個話少又較為冷漠的孩子,渾身的倔強卻總讓人忍不住去心疼憐愛。
幾下吃完容柳帶來的包子,水奴抬頭對容柳笑了笑,說道:
「容柳阿姊,你快些回去吧!也煩勞你替我謝過五郎君。」
容柳也知道自己再留下去若是被四娘子的人看見只會更加麻煩,只是臨走之前還是忍不住又叮囑了水奴幾句。
水奴回到院子,見天色還早,只零星幾個奴僕走動,便悄悄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在身子自己夠得著的地方都上了膏藥,又到井旁打了水簡單梳洗一下。
回到殷蘿住處,只見五六個婢女端坐熱水巾帕等物等候在殷蘿臥房外,顯然是殷蘿快要起床了。
水奴忙走上前,排在末尾的一個端著熱水的婢女正是昨晚替換水奴守夜的那個,看見水奴便低聲呵斥了幾句,而後突然把手上的熱水遞給她,「相信你也休息夠了,正好也換我去休息一下。」
她毫無預兆的遞過來,水奴慌亂間忙伸手去接,誰知因為不知殷蘿何時醒過來,那熱水都是準備的極燙的,水奴手上又沒有像其他婢女一樣墊著的帕子,一個不慎,那盆水直接翻在地上。
銅盆翻到在地上的聲音極大,不僅所有的奴婢都看了過來,便連屋子裡的人也驚動了。
遞給水奴熱水的婢女早往後退了一步,指著水奴道:
「你這人怎麼連盆熱水也端不住?」
「怎麼回事?」
從殷蘿的屋子裡走出一個梳著雙螺,穿著灰色襦裙的婢女,見門外一團亂,厲聲喝問。
待看見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的水奴時,回頭對屋子裡稟道:
「四娘子,是昨日新來的水奴,把熱水翻到地上了。」
水奴默默低頭,心裡有一種絕望的感覺,她不是不想辯解,只是看著周圍雖然露出憐憫之色但是明顯置身事外的眾家僮,知道說的越多不過是給自己找罪受而已。
「上不了台面的東西。」屋子裡傳來殷蘿刻薄的嗓音,「難為我還大發慈悲讓你在我屋子伺候,雲秀,罰她在邊上跪著,今日我要去找宋家阿姊,可不能在身邊跟著這麼一個丟人現眼的。」
就這樣,水奴還不來不及看一眼自己燙傷的雙手,就被兩個奴僕粗魯的拖到一邊,猛的一腳踢在腿彎。
「跪下!」
膝蓋直接砸在地上,水奴痛得咬破了下唇,可是她不敢哼出一聲,和昨日比起來,罰跪也許已經算是輕鬆的了。
這天的時間過得很慢,太陽出來,從溫熱一直到炙熱。前幾日被捕捉乾淨的蟬鳴聲又開始響起,此起彼伏,急促的叫聲竟讓人聽出了幾分撕心裂肺的味道。而後天色忽然暗下來,鋪天蓋地的點燈兒在頭頂盤旋。
水奴雙唇乾裂,臉色發白,她抬起頭看著無數飛來飛去的點燈兒,或許是因為已經習慣了那些疼痛,所以儘管頭一陣陣的昏眩,雙腳已經從刺痛到麻木,竟然也覺得還能忍受。
而後轟隆隆的雷聲響起,空中盤旋的無數點燈兒一下子消失不見蹤跡,夏蟬也沒了聲響,之後大雨傾盆而下。
水奴在大雨里竟然產生出一種感激的心思,她仰起頭,微張開雙唇,吞咽著從天而降的雨水。
這場雨一直持續到酉時才慢慢停下來,院子裡殘花敗葉一片狼藉,剛才因為所有人都去躲雨而空無一人的院子一下子又湧出來許多人,紛紛拿著掃帚等物打掃院子。
不用看水奴也知道,自己身上比地上好不了多少,有個人掃到水奴周圍,忽然伸手下拿下了水奴頭上的被雨砸下的枯枝。
「多謝!」水奴轉向那人,嘶啞著嗓音說了一句,殷農看了她一眼,忽然嘆了口氣,又沉默的掃向其他地方,之後眾人像是沒有看見院子裡還跪著一個人似的,沉默的打掃完,而後各司其職。
「阿暖。」謝氏看著心不在焉的殷暖,放下碗嘆氣道,「是我做的湯不好喝嗎?」
「嗯?」殷暖反應過來,忙低頭喝了一口鮮魚湯,「阿母親手做的羹湯,最是美味的。」
謝氏溫言道:「那為什麼你很難下咽的樣子?」
「因為…」
「聽說殷蘿把那個叫水奴的婢女要過去了是嗎?」
「阿母?」殷暖抬頭看向謝氏,不知道她忽然提起水奴是何意。不過想起容柳今早稟報的事情,又有些心疼無奈。
其他院裡的他看不見的婢女也就罷了,只是水奴不但是殷蘿直接從他這裡要過去的,還是他從水裡救上來的人。
「阿暖。」謝氏見自己的孩子無助的樣子,揉了揉他的頭之後嘆了口氣,「我自知性格軟弱,所以在這個家裡一直不能很好的護你周全,也難得你是個讓人放心的孩子,從來不讓我操心什麼。只是你也得明白,有你舅常常關照著,在這個殷家,便是郎主,也不能真讓我受了什麼委屈。」
「兒明白。」殷暖知道,之前發生的事大概前因後果母親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之所以這樣說,也是想告訴自己,殷蘿便是有多大的本事,只要有舅在,也不能真的危害到母親,自己也沒必要受她的威脅。
「阿暖。」謝氏又道,「我並不是要你現在就去做些什麼,只是你明白為什麼明明不在一個地方,你舅卻能護得你我周全?而你就在自己里的院子,卻連一個婢女也留不下?」
「阿母。」殷暖想了半刻,終於還是抬起頭,點頭道,「兒明白。」
「我倒是希望你不明白。」謝氏又給他盛了些魚湯,嘆了口氣說道,「你終究還只是個孩子,這些勾心鬥角的,不知道會開心許多,不過罷了,總是活下去強些!」
只是再怎樣的聰明伶俐,也是個本性極善孩子,終究還是對這個恃強凌弱、欺軟怕硬的人世還抱著些無謂的希望。也是因此才會對那些虎豹財狼一般的兄弟姊妹一直忍讓。
宣羅院,待殷蘿回來的時已經是第二日巳時左右,而在這個之前,一直跪著不曾移動分毫的水奴終於陷入昏迷得到了暫時的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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