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人 006.妖者不妖6.

    墨無歸之所以告訴關涯月,她不後悔殺了雎良容,是因為她知道,那個時候的雎良容,是真的求死不能,他不願再傷害任何人,但是他根本已經拿不穩佩劍了,想自裁都不行。到底是一位妖尊,頭顱哪怕只有一絲皮肉連著,也能頑強地修復並且活下來。

    墨無歸一刀下去,斬斷了雎良容的頭顱,也給了他解脫。

    但是,從一百多年前的那天開始,墨無歸就有了一層執念——她要找到雎良容失落的蕪音劍。她苟且般活了下來,苦苦搜尋了這麼多年的蕪音劍,即便是經歷了斂繁宮一變,自此跌落塵埃,也沒有放棄。她只是想,她沒有資格祭拜雎良容的遺骸,好歹,好歹也能祭祭他的劍。

    墨無歸躲關涯月躲到如今,其實不是沒有想過再次與他見面的景況,她想他會毫不留情地殺了她,她也會安然受之。她當初阻止凡瓏告訴任何人這件事,既是不願雎良容已然身死魂滅,還要背上殘殺本族的罵名,也是想懲罰自己,受著所有蝶族的憎恨與憤怒也好,背負痛苦也罷,都是她應得的。可此刻關涯月死死掐著她的脖子,她忽然覺得很悲哀。

    背負痛苦的,除了蕪音尊,除了自己,還有關涯月啊,關涯月這輩子,只有雎良容這麼一個親人般的存在而已。

    頸骨喉骨都碎了,墨無歸無法說出話來,只能抬起一隻手,輕輕搭在了關涯月的背上。關涯月的身子頓時一僵,急得滿臉通紅的蒼之逮著機會,終於將他一把掀開。

    「殿……殿下!殿下!」蒼之手忙腳亂地扶起墨無歸,讓她靠著樹幹,然而她的腦袋無力地垂著,目光已經開始渙散了。蒼之急得眼淚直掉,捧著她的臉,聲音越來越急促:「殿下!殿下你怎麼樣?你不要嚇我殿下!我害怕,我害怕啊……殿下……」

    關涯月跌在地上,勉強冷靜了點,嗤道:「她可是天官,只要頭沒斷心臟完好,怎麼都死不了,你那麼緊張做什麼。」

    蒼之打了個寒戰,顫著聲音道:「不是啊,殿下,殿下她……她看起來好像……真的要不行了!」

    關涯月聞言氣息微凝,將信將疑地爬起來,邊往墨無歸看去邊道:「怎麼可能……」下一刻,他就閃到了她面前,蹲下身來,不可置信道:「怎麼可能!不是天官嗎?怎麼會?!」

    蒼之徹底慌了,不停地擦著墨無歸嘴角溢出的血,道:「這是怎麼了?殿下不會……不會死吧?啊?」

    關涯月沉著臉,伸手捏住墨無歸手腕,閉眼片刻,又驟然睜開,驚道:「怎麼回事?你的靈脈怎麼了?為何如此脆弱?喂!墨無歸!墨無歸?!」

    縱使關涯月再恨她,巴不得她受盡苦楚永無寧日,但從不曾真正希望她去死過。此時他是真的有點慌了,大叫著墨無歸的名字,又驚又急,指節因為用力都隱隱發白了。他看見墨無歸的嘴唇動了動,忙威脅道:「你可千萬別死了,否則我就把蕪音劍煉成凶兵,讓它去殺人,什麼天官,什麼仙師靈使,統統都殺光!」

    他凝著神,很仔細地盯著墨無歸無聲翕動的嘴唇,終於分辨出了她的意思。

    她道:「涯月,對不起。」

    關涯月一時懵在了原地,半晌,他近乎呢喃地道:「你真是個混賬啊,斂繁殿下。」

    她要死了。

    墨無歸真的要死了。

    「這樣很好。這樣很好。」關涯月的語氣好像很高興,可是嘴角怎麼也扯不起來,四周的黑暗無聲無息地吞噬一切,連他的魂魄都似乎一起吞下去了。蒼之抽泣著,還在小聲地叫著殿下。關涯月道:「哭什麼?你在哭什麼啊?」他的聲調一下變得如同惡鬼,厲聲道:「你在哭什麼?!不許哭!」

    蒼之猛一側首,道:「你閉嘴!」

    關涯月被喝得身形一晃,略一定神,驚駭地發現這個孩子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然變作墨綠,在深邃的夜色里閃爍著詭譎狠戾的瑩綠,凶光畢露。

    關涯月竟莫名一句話都說不出了,手腳也不得動彈!

    他咬緊後槽牙,四周一打量,驀然發覺不遠處的千冠已經昏死過去了,一動不動地倒在地上。

    蒼之不再看他,直起身子,走到一旁,抽出腰間的利劍清理出一塊空地,然後倒轉劍身,倏地在手腕上深深割下,鮮血一下子涌了出來。劍被遠遠扔開,蒼之面無表情的臉上籠著一層死氣,殷紅的血液在地上淋漓,一個詭異萬分的陣法圖案漸漸形成,隱約能從上面看出一張威嚴神面和一張猙獰鬼臉。

    轉過身來,關涯月發現這個孩子的雙瞳正變換著顏色,一刻墨綠,一刻深黑,仿佛狀態極不穩定。他走回來抓住墨無歸的後領,似乎實在是沒有力氣了,只好任她在地上拖著,但他每一步又走得那麼堅定,帶著莫名的決絕。走到那個血陣中了,他停住步子,把墨無歸放在神面上,自己則在鬼臉上躺下。


    看到這裡,再去細想這種仿佛捨棄所有血液的、不要命般的繪陣,一動不能動的關涯月不由毛骨悚然,寒毛乍起。

    即使不曾見過這個陣形,他也知道,這是禁陣——換命!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孩子會這種陣法?!

    關涯月死死盯著面前的畫面,果不其然,兩個人的頸項間都響起了骨骼摩擦聲,然而,墨無歸半點動靜也沒有,蒼之卻痛苦地蜷成了一團。不消片刻,他也跟墨無歸一樣,不動了。

    關涯月心道,死透了。

    所有東西都是等價交換的,有因必有果,而這個孩子,替墨無歸承受了「果。」

    那陣可怖的骨骼摩擦聲,是墨無歸的頸骨在恢復,也是蒼之的頸骨在寸寸碎裂。關涯月無論如何也不能想像,這樣一個孩子,居然毫不猶豫地便把命換給了另一個人,他自問即便懂這種陣法,怕也不能為誰做到這種程度。

    莫名其妙被定住了的身體能動了,聲音也已恢復,關涯月撐起身體,走到血陣處,整個人驀地一震,好像突然被砍了一刀,臉色可怕地往後退了一步。

    關涯月駭然發現,那個纖細的孩子,此時只剩下了他身上穿的白衫,無論是他的人還是地上的血跡,統統消失不見了!他試圖靠近墨無歸,卻有一層無形的禁制擋住了他,像是為了保護墨無歸,這層禁制不容許任何人靠近這個時候、這種狀態的她。

    關涯月深吸一口氣,果斷轉身,一腳把千冠給踹醒了,千冠一個激靈爬起來,看見自家尊上正黑著臉不知想些什麼,忙道:「尊上,您無事吧?」

    關涯月無力地擺擺手,把蕪音劍遞給他,道:「你先回伏花,將此劍封起來,本座再等等。」

    千冠並不多問,領了命便立時離開了;關涯月則索性席地坐下,安靜地等著墨無歸醒來。

    黎明時,一日裡最燦爛的幾縷陽光撒進了這片墳地,地上躺著的姑娘睫毛顫了顫,終於睜開了眼睛。甫一醒來神智尚且不太清明,但當一個聲音響起的時候,她便徹底清醒了。

    她聽見關涯月道:「終於活過來了?」

    她望過去,便看見他離得很近,正支著腿,用一種非常安靜的目光看她。墨無歸嗓音嘶啞,低聲道:「我沒死?」

    沉默了許久,關涯月淡聲道:「你死了。但有人救了你。」

    墨無歸一愣。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少了些什麼,忙道:「稍等。你看見跟我一起來的孩子了嗎?他去哪裡了?」

    關涯月道:「你以為你為什麼活過來了?」

    墨無歸不安起來,道:「你什麼意思?」

    關涯月用眼神示意她:「你看看你旁邊那堆衣服,認不出來麼?」

    墨無歸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先是眼神一頓,然後瞳孔緊縮,她一把抓過衣服,慌道:「怎麼了?這是怎麼回事?蒼之人呢?去哪了?」

    關涯月嘖了一聲,別過臉不看她:「聽過換命沒有?一種陣法。」

    墨無歸聽著,原本就慘白的臉色霎時更白了,她像是還有些不敢確定,道:「……換命?」

    「……」關涯月確定道:「是,換命。」

    她活著,是因為有人救了她。

    一命換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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