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大明 第299章 辰時(二)

    犬山城,宣慰司衙門。

    楊白澤穿著那身從六品鷺鷥官袍,在高台之後正襟危坐。

    一根神經線束從頭頂寫著『明鏡高懸』的牌匾下垂落,鏈接入他顱後的腦機靈竅。

    「所以說,犬山城宣慰司戍衛指揮使黃鉞是因為涉嫌參與槍械走私案件,被錦衣衛就地正法了?」

    在這個黃粱夢境之中,天地間只有一座覆雪的山峰,拔天接地,高聳入雲。

    楊白澤站在山巔之上,身旁是一株開得正盛的櫻花樹。

    「回大人,不止如此。」

    「哦,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說話之人背對著楊白澤,眺望著被雲層遮擋的山下世界,身上朱紅色的官服在風中不住飄搖。

    雖然看不見面貌,但是那不時飄出身體輪廓之外,長度及腹的漆黑美髯,卻顯露出濃厚的復古味道。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異族?這一點你可沒有寫在上報的公文里啊。」

    「人所皆知,心照不宣的事情,用不著再提。」

    「既然知道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你為什麼還要捅破這層窗戶紙?」

    「新政即將到來,舊的規則就該被打破!」

    楊白澤神色堅毅,「更何況讓這些血脈混雜的人進入帝國的攘夷機構,本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都是歷史遺留的問題啊。」

    男人對他的話語不置可否,只是幽幽說道:「在倭民區剛剛成立的時候,帝國為了更好的掌控這些蠻夷地區,不得已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倭民區的序列重企進入各級宣慰司衙門任職。」

    楊白澤接過話茬,語氣異常冷硬:「不止是問題,更是隱患!必須要剔除!」

    「你剛剛上任就展現出如此強硬的手腕,就不擔心物極必反,成為眾矢之的,死在這片窮山惡水?」

    男人語氣漸重:「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槍打出頭鳥啊,少年郎!」

    「如果學生也要瞻前顧後,人云亦云,那就不必來這裡了。更何況倭區已經是帝國的疆土,我甘願長埋於此,為帝國戍邊鎮遠!」

    清朗的聲音響徹山巔,在層層疊疊的雲海之中不斷迴響。

    到最後,竟如雷音滾動,震耳欲聾。

    「不愧是裴行儉的學生,和伱的老師如出一轍的作風,也是一個不要命的虎官!」

    男人朗聲大笑:「既然如此,那本官就給你這個小虎官向山而行,平步青雲的機會!」

    「從今日起,你犬山城就是倭民區新政推行的第一試點!楊白澤你儘管放手施為,帝國朝廷的壓力,本官自會幫你擋住!」

    「多謝大人!」

    楊白澤神色從容淡定,拱手行禮。

    「不過,」

    男人話鋒一轉,沉聲問道:「雖然我和你老師是東林書院的同窗,彼此相交莫逆,情同手足。但我還是要問問你,朝廷的新政你準備怎麼推行?」

    「三點,夫子廟、錦衣衛、明官袍!」

    「夫子廟何解?」

    「輸出帝國文化,以教化馴服篩選倭民。服從者為民,不從者為匪!為匪者,殺!」

    「明官袍何解?」

    「廣開帝國仕途,以儒序門閥引薦鉗制。高序者離境,低序者留鄉!不從者,殺!」

    這場山巔問答,兩人語氣皆是平靜無比,但字裡行間卻透著凜然寒意。

    黃粱夢境會跟隨構建者的心情起伏,原本潔白的雲海驟然變得漆黑如墨,眨眼間儼然一片暴雨滂沱之勢!

    「以夫子廟為起步,以明官袍為收尾,首尾相扣,還算不錯。那位居中間的錦衣衛又是如何理解?」

    楊白澤話音鏗鏘,斬釘截鐵:「以錦衣衛為鋒矢,徹底剷除倭民區四大公司,踏斷這些倭民遺老遺少的脊樑,去其舊國之夢!」

    「去其舊國之夢.好一個去其舊國之夢!」

    男人放聲大笑,「帝國有你這樣的年輕人,是帝國之幸。等你他日重回帝國本土,進入內閣之中,必然也會讓新東林黨歡欣鼓舞!」

    楊白澤淡然一笑,搖頭道:「學生不願成為新東林黨人。」

    「哦?不願意依靠這顆參天大樹?」

    楊白澤抬起右手,緩緩拍去落在肩頭的粉嫩櫻花。

    「這棵樹,當柴燒正好!」

    「那這花?」

    「當學隆武先帝,灑落路旁,信馬由韁!」

    「好!」

    男人笑聲更顯豪邁,破空穿雲,良久方息。

    「對了,那個幫你殺人的錦衣衛叫什麼?」

    楊白澤眨了眨眼,「回大人,按兵部規矩,一線錦衣衛不問本名,只用化名。」

    「那化名叫什麼?」

    「閻府之君,閻君!」

    聯通倭民區犬山城和金澤城的快速驛道在大地上蜿蜒延伸,如同一條盤臥巨龍。

    道路兩側的顯距燈呼吸閃爍,一輛車身上印有荒世集團『龍鱗』徽章的黑輿越野正在龍脊上急速奔行。

    「小白,咱們明明沒有從荒世秋鶴的腦子裡挖出什麼有用的情報,你怎麼就這麼確定龔青鴻人就在金澤城?」

    范無咎一臉擔憂問道:「從這裡到金澤城要一個半時辰,咱們要是撲空了,時間就更緊迫了!」

    「荒世秋鶴雖然也不知道龔青鴻準確下落。但是他的記憶顯示,他曾經許諾對方,在事成之後要贈予一批槍械軍火給鴻鵠。那批槍械的數量不少,犬山城的存貨遠遠不夠。要想補足只能從其他地方運。」

    謝必安耐著性子解釋道:「距離咱們犬山城最近的港口城市就是金澤城。而且我得到消息,當初荒世集團從靈山衛偷運入倭民區的軍火,就是在金澤城靠的岸。如果我是龔青鴻,肯定會選擇直接去金澤城取貨,以免夜長夢多!」

    「你也不是龔青鴻啊,萬一那孫子偏偏就不像你這麼想呢?」

    謝必安咬著牙,「蠢貨的腦子千奇百怪,智者的思路一以貫之。」

    「原來是這樣。」

    在副駕位置上撅著屁股的范無咎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可是.」

    他舉目環顧車內一眼,咧著牙花子說道:「那為什麼就咱們四人直搗黃龍?那金澤城可不是咱們的地盤,要異地抓人好歹也讓我帶上一處的兄弟啊,人多力量大嘛。」


    「你也知道是異地啊?」

    謝必安終究還是沒忍住,一臉無語的翻了個白眼,操著老家遼北的口音罵道。

    「你丫的要是把一處的人全帶上,信不信我們還沒進金澤城範圍,本地的錦衣衛和戍衛就全部聞著味跳出來了?」

    范無咎一臉茫然,「跳出來挺好啊,兄弟戶所互幫互助。難道他們還敢幫著鴻鵠阻攔我們?不可能吧。」

    「你虎啊,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多用腦少用鳥。現在咱們戶所正是人見人嫌的時候,他們躲都躲不及,怎麼可能來幫忙?」

    范無咎眉毛一挑,臉上露出凜然煞氣,「你的意思他們要搶功?」

    「廢話!一件帝國兵部都發文過問的案件,誰破了都是大功一件。更何況,暗處恐怕還有不少人並不希望破案!」

    謝必安面若寒霜,「龔青鴻的命只能拿給我們犬山城錦衣衛雪恥,絕對不能落入別人的手中!」

    「如果我們傾巢出動,那樣目標太大。一旦他們得到消息,很可能就會打草驚蛇。到時候龔青鴻萬一要是也聽到風聲提前撩了,這條線索就徹底斷了。到時候老鬼的命,恐怕就真要丟在千戶所了!」

    范無咎眼中戾氣翻湧,「他們敢!就金澤城那些廢物玩意,誰要是敢站出來跟老子搶人,老子第一個先砍了他!」

    「所以我們這次行動一定要快,不止要跟龔青鴻搶時間,還要跟千戶所搶時間!」

    同樣坐在後座的李鈞靜靜聽著兩人對話,心中不禁感嘆。

    怪不得范無咎曾誇讚謝必安是倭民區最頂尖的錦衣衛二處處長,雖然在龔青鴻手中栽了個跟斗,但是後續的應對堪稱滴水不漏、雷厲風行。

    有這樣的下屬,李鈞這個暫代百戶輕鬆無比。

    「對了,鈞哥。」

    謝必安轉過頭看向坐在旁邊的李鈞,「您和小黑突襲白帝混堂抓捕荒世秋鶴的時候,讓我帶人抄了他的老巢,果然收穫頗豐。」

    「都抄到了些什麼?」

    自鬼王達被召往千戶所以來,謝必安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寶鈔現金五千萬,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固定了鏈接權限的黃粱主機。下面的弟兄分析報告,應該是專門用來賄賂帝國官員的,涉及不少其他大城的錦衣衛和宣慰司官員。」

    「多少錢?!」

    剛剛把屁股放回座位上的范無咎再次躥了起來,下一秒似乎想起了什麼,失魂落魄的坐了回去,口中喃喃自語。

    「這麼多現金啊.可惜了,這些都是贓款,都他媽的要上報。到了千戶所,一根毛都剩不下了。」

    聽著范無咎的自語,李鈞和謝必安卻詭異對視一笑。

    「犬山分部,沒有留下活口吧?」

    「都殺乾淨了。」

    「現場呢?」

    「偽裝成了鴻鵠的慣用手段,面上沒留下破綻。但如果是行家來查勘的話,應該還是能看出一些蛛絲馬跡。」

    李鈞點了點頭,「那就夠了,通知所有兄弟,保持口風一致。這次荒世集團犬山分部覆滅是因為鴻鵠暴徒趁火打劫,跟我們戶所辦案沒有任何關係。」

    謝必安笑容燦爛,「那他們損失的財物?」

    「犬山城錦衣衛深感遺憾和自責,日後必然會加強對鴻鵠的打擊力度,一定會爭取為荒世集團挽回損失!」

    「明白,要是千戶所問起也這麼回答?」

    「我們已經盡力了呀。」

    李鈞悠然長嘆,沉吟片刻後輕聲道:「拿出一千萬給宣威司的楊同知,禮尚往來,別人幫了我們,我們不能失禮。」

    謝必安應了一聲,「明白。」

    「還有,我們在棚戶區殉職了一位兄弟,按照老鬼定下的規矩,多打點錢回去。不要吝嗇,以後咱們戶所不會缺錢。」

    「我知道了。」

    謝必安重重點頭,眼眸中閃動著異樣的神采。

    「鈞哥,這次除了抄到一些財務以外,還找到了一個東西,可能對你有用。」

    對我有用?

    李鈞眉頭挑動,疑惑問道:「什麼東西?」

    「一支六品武學注入器。我親自檢測過,沒被動過手腳,應該是荒世秋鶴為自己準備的。」

    謝必安微微一笑,攤開的掌心中躺著一支腔體紋飾奢華的注入器。

    「但一同抄到的說明上只寫著是一門鍛體功法,是什麼屬性還確定不了。」

    李鈞伸手接過,在入手的剎那,臉上露出驚喜的笑意。

    體內基因發出歡愉的躁動,證明這支藥劑中承載的是一門木系的武學!

    沒有猶豫,李鈞直接將注入器插進脖間,一推到底。

    【伏淵鯨甲學習完成,已替換切苦鎖筋】

    【伏淵鯨甲提升至六品前期】

    【消耗精通點220點,伏淵鯨甲提升至六品大圓滿】

    【目前剩餘精通點94點】

    『切苦鎖筋』晉升大圓滿之後衍生出的『術』,是一種近乎於剔除痛覺神經的忍痛能力和對幻覺的抗性。

    這項能力在實戰中能夠李鈞保持專注和清醒,不至於被痛覺和類似地上佛國這樣的催眠能力干擾。

    在替換之後,『成術』的能力會被永久保留在了基因之中,和八級拳勁以及分筋錯骨一樣。

    至於其他的,類似體魄抗擊打這樣的基礎增幅,則更強橫的『伏淵鯨甲』所取代。

    這一刻,在視線無法觸及的身體內部,正在發生劇烈變化。

    李鈞原本光滑的皮膚像是覆上了一層硬化角質,如同鱗甲一般時隱時現,讓他的表情略顯猙獰。

    這是『伏淵鯨甲』成術之後形成的新能力,依舊沿襲武序一脈純粹的特質,只有一項特點,就是抗揍!

    他甚至隱隱覺得,現在的自己可以在十丈範圍內硬扛『火龍出水』的正面轟擊。

    變化持續了足足一刻鐘的時間,李鈞才終於恢復正常。

    臉上略顯暗黃的膚色也重新變得紅潤,使用『食龍虎』而損失的肝氣得到了補充。

    「多謝了啊,小謝」

    謝必安咧嘴一笑,「鈞哥你別客氣,以後喊我小白就行。」

    後座氣氛和諧,前排愁雲慘澹。

    坐在副駕的范無咎滿臉愁容,口中小聲嘀咕。「沒想到啊,沒想到,謝必安你小子看著濃眉大眼,背地裡竟然也是個阿諛奉承的貨色!這下完了,我他媽的要在鈞哥面前失寵了。」

    話音剛落,一枚紅眼突然橫了過來,「不是馬爺我傷害你,你受寵過嗎?」

    「你懂什麼!」

    范無咎沒好氣道:「不是我說你,老馬你認識路嗎?」

    「你他娘的問一具墨甲認不認識路?沒聽過有個詞叫老馬識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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