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大明 第380章 良言難勸

    能夠在短時間內馳援大阪城的,只有滋賀和姬路兩處的百戶所。

    事發突然,除去必須要留守的人員,兩處百戶所能夠湊出來的援兵加起來也不過百人。

    再加上鴻鵠平安王這一支鴻鵠作出如此罕見的反常舉動,帶隊救援的百戶就算是步步為營也毫不為過,事後也沒有人能夠以此為理由橫加指責。

    明王不是蠢貨,自然知道現在是落井下石的最好時機。

    野老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在接到千戶所命令後的第一時間,就向明王告知了這件事。

    但直到他抵達大阪城外,江戶城方面的回信才姍姍來遲。

    沒有預料之中的喜悅振奮,回信上的措辭反而冰冷到有些無情。

    甚至警告野老不要拉著自己找死,頗有一種氣急敗壞的感覺。

    在明王這麼多年的合作中,野老還是第一次看到對方如此失態。

    不用多想,野老便很快反應過來,這件事恐怕沒有自己明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

    這位膽大妄為的閻君,在蘇策的心中的分量恐怕也不止是一個百戶。

    這個時候別是落井下石,就算是消極怠工,恐怕都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因此野老果斷放棄了繼續拖延時間,率領麾下錦衣衛全速奔襲大阪城。

    夜色未央,莊園之外。

    寂靜的空氣再次被嗡鳴的引擎聲打破。

    兩支沒有任何標識,只是披掛著一身彈孔的車隊幾乎是前後腳抵達。

    「瞧瞧,這不是我們的野老大人嗎?想不到居然會在這裡看見你。」

    虬龍躍出車外,朝著滋賀城錦衣衛走了過去,渾身殺氣的重甲提著一桿背嵬,跟在他身側。

    「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嘿嘿,費心費力救自己不想救的人,這種感覺不好吧?」

    長的濃眉大眼的虬龍終於抓到了對方吃癟的機會,將自己身上不多的尖酸刻薄一次性抖了乾淨。

    「我也沒想到居然能和虬龍百戶你碰上,我還以為等我把事情辦完了,你可能都還在路上。」

    野老挑著一雙狹長的眉毛,看向虬龍身後傷痕累累的車隊,「用這種配置的車,居然還能跑這麼快,還真是難為伱了。」

    虬龍聞言,臉色驀然冷硬。

    「不是我你,虬龍,武器裝備可是咱們這種饒左右手,可比媳婦還要親近。」

    野老指著重甲手中的背嵬,「這都是嘉啟朝了,你還讓手下的兄弟用這種垃圾貨色?你這個百戶可太不地道了。」

    「你」

    臉色漲紅泛紫的重甲咬著牙齒,正要上前一步,卻被虬龍直接抬臂擋了下來。

    「虬龍你這個人雖然窮酸零,但還是挺懂規矩嘛。」

    野老冷冷一笑,輕蔑的看著表情猙獰的重甲,「百戶之間話,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一個總旗插嘴?」

    「其實我從姬路過來的路上,一直都在想一件事情。如果野老要是敢在路上給我使絆子,或者玩陽奉陰違,出工不出力那一套把戲,那我該怎麼辦?」

    虬龍神色平靜,直直盯著野老陰鷙的眸子。

    兩人之間面對面站的極近,灼熱的鼻息幾乎摔在對方臉上。

    「我要是做了,你想怎麼辦?」

    「如果放在以前,我應該只會收集證據,然後到千戶所去告你一狀。」

    「那現在?」

    「我會立馬帶若頭殺了你。」

    虬龍一字一頓,眸子中如有實質的火光照的野老心頭卻是一陣陣發寒,「把你解決掉之後,再收攏剩下的人手,繼續執行千戶所的命令。」

    「大家都是序六,你殺不了我。」

    野老毫不示弱,但就連滋賀成的錦衣衛,都覺得自家百戶這句話得毫無底氣。

    「那可不一定。我虬龍雖然窮酸,但是骨頭硬,敢玩命,可是你不敢。」

    虬龍伸出一根手指戳著對方肩頭,一下接著一下,目光穿過野老的鬢角,掃視身後的滋賀城眾人。

    「你的這些人,也不敢。」

    「虬龍,你不要以為跟閻君走的近,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挑釁同僚!」

    野老沙啞著嗓子,「他還沒這麼能力在倭區錦衣衛只手遮!」

    「一看你就沒好好學過帝國歷史,知不知道什麼叫從龍之臣?」

    虬龍語調揶揄,「你現在應該很後悔吧,上了明王那條賊船,站到了太子爺的對立面。」

    「我很惋惜啊。」

    虬龍驀然長嘆,抬手按在野老肩頭,「你你今的腦子怎麼這麼好用,手腳怎麼這麼幹淨,連一點動作都不做呢?」

    俗話得好,別把老實人逼到絕境。

    老實人不止下手狠,而且話同樣字字誅心。

    將沉默不語的野老晾在一邊,虬龍義氣風發,率先姬路城眾人大步走入這個異常安靜,沒有半點打鬥聲音的莊園。

    「閻君,我帶人來救你了!」

    穿過曲折迴廊,踩過滿地殘骸。

    當跨過那邊倒塌的紅牆,映入眼帘的畫面不由讓虬龍愣在原地。

    被腰斬的黃巾力士,無頭的青衣道序,還有一個似乎是因為雷擊而造成的深坑。

    大阪城錦衣衛百戶真君頹然跪地,胸口處赫然是有一個前後通透的巨大窟窿,刺目的鮮血呈扇形潑灑在他身後的地面上。

    身穿大紅色衣袍的男人被繡春刀釘在地上,渾身上下傷痕累累,幾乎沒有人形。

    一具墨甲蹲在屍體旁邊,拳頭上的指虎還滴著殷紅的鮮血。

    赤膊著上身的李鈞坐在一塊碎石上,身旁束手站著一個神色淡漠的道序,渾身就一件素淨長衫,氣度卻格外出塵。

    僅僅是和對方對視了一眼,虬龍便恍如墜入冰窟,渾身寒毛直立。

    這他娘的絕對不是道六

    「老大,閻爺這是殺了多少人啊?」

    重甲竊竊私語,看向李鈞的眼眸之中異常崇敬。

    「你問我,我問誰去?」

    虬龍心有餘悸的看了眼余滄海方向,對李鈞的膽大包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你們終於來了。」

    李鈞施施然起身,重甲眼疾手快,扒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李鈞身上。

    李鈞十分欣賞的拍了拍重甲的肩頭,這才接著道:「要是再晚點,我就只能把這位永樂宮的道五給宰了。」

    宰了

    伏鶴眼角抽搐不止,一口森白牙齒咬的咔咔作響。

    看似憤怒不已,實則他能做的也就只能憤怒不已了。

    帶著兩具墨甲的獨行武序五,如果真要殺自己,用『宰』這個字倒也貼牽

    「接著。」


    虬龍感覺手中一重,還沒來得及低頭,就聽見李鈞道:「我繳了他的飛劍和法器,不過作為一個道五的星宿靈官,應該不止只有這點東西。搜身我不太擅長,就交給你了。」

    虬龍這才看清,落在手中的是一把臂長短的紫色飛劍,還有一對薄片狀的耳飾,以及一堆琳琅滿目的雕版符篆。

    「他身上應該還有不少好處,記得榨乾淨了再放人,就當是這次麻煩你們的補償了。」

    李鈞根本不顧及身後眼神兇狠的伏鶴,堂而皇之的安排著虬龍。

    就在這時,滋賀城的眾人也進了庭院。

    只不過領頭的並不是百戶野老,而是一處總旗磔狗。

    「你們也來了?」

    李鈞瞥了對方一眼,目光在磔狗衣襟上的血色處停留了片刻。

    「榨出來的好處也給他們一份,咱們的事兒跟下面的人無關,別讓那些受贍兄弟白白流血。」

    「知道了。」

    虬龍點頭應道,隨即朝著重甲扔了個眼神。

    後者心領神會,扛著背嵬就朝著伏鶴走了過去。

    重甲仰頭看著面前這個比自己還要高上一個腦袋的道序,瞥著那冰冷的眼神,嘴唇翕張半晌,憋出來一句話,「光長個子,不長腦袋。」

    虬龍勃然大怒,「重甲你他娘的在那裡放什麼屁呢,還不趕緊綁起來!先把腦機靈竅給我卸了。」

    「好咧。」

    「閻君,」

    伏鶴終於開口,聲音冷的像是結上了冰碴:「士可殺不可辱。」

    「道序的人拽什麼儒序的詞兒?」

    李鈞嗤笑一聲,但還是阻止了重甲的動作,「這些操作就免了,他不會反抗的。別讓別人咱們倭區的錦衣衛沒有氣量。」

    伏鶴追問道:「那我們之前談的事情?」

    「你先把買命的錢付了,後面的事情咱們後面再。」

    李鈞擺了擺手,看向虬龍道:「借一輛車給我,老蘇發話,讓我立刻返回江戶。」

    「怎麼了?」虬龍愣住。

    「你一會就知道了。」

    李鈞邁步走向門外,語氣無奈的自嘲道:「我這次惹的事兒還真不啊。」

    大雪磅礴,黃冠孤身一人行走在大阪城的街頭。

    放眼望去,整條長街寂寥無人,就連一些往日徹夜不息的店鋪,此刻都是大門緊閉。

    不久前轟鳴的爆炸和震耳的槍聲,讓整個城市的百姓如同驚弓之鳥,根本無人敢於出門。

    噗。

    黃冠一腳落下,尺厚的積雪瞬間吞沒腳腕,身旁一塊寫著『再回首』的酒肆招牌灑下妖冶紅光,將他的身影包裹其鄭

    「你果然沒有死。」

    風雪呼嘯,將視線切割的支離破碎。

    黃冠眯著眼睛,看著遠處那道似有若無的黑色身影,語氣柔和道:「食餌你也明白,在那種情況下,如果我們不合作,那位大人根本就不會放過我們。所以我是逼不得已才會向你出手的啊。」

    穿過長街的寒風掀起陣陣嗚咽,黃冠打起十二分精神,卻沒有聽到任何回應的人聲。

    黃冠還在為自己尋找著開脫的理由,話語越來越急促,「我知道你恨我出賣你,但食餌你應該知道我根本沒有下死手啊。如果我真想殺你,你現在怎麼可能還活著?」

    「是他攔住了你,要不然我已經死了。」

    刺耳的聲音響起,食餌在終於有了回應。

    「我早就算到了他不會看著你死的。這麼多年來武序早已經被我們儒序研究透了,我做的一切不過都是演給那個武夫看的罷了。」

    黃冠著揮了揮手中一份電子案牘,「現在事情已經辦完了,犬山城的報酬也到了。你的這一份我始終沒有動過,我們兄弟現在就可以離開倭區,回帝國本土逍遙自在。」

    「你不是想要辦廠自己當東主嗎?現在別開一個,開兩個的錢都夠了!」

    噗。

    寂靜的街道響起踩雪的身影,食餌的身影向前挪動了一步。

    「那些不是我的錢。」

    「真君已經死了!」

    黃冠突然放聲怒喝,喝音滾盪,成功攔下了食餌的腳步。

    「而且你知不知道,他在背地裡幹了什麼事情?」

    黃冠怒道:「他要帶著咱們插手道序的爭鬥啊,他今就是在和永樂宮的人談判!這是要拿我們兄弟的命去還他的榮華富貴,這種人難道不該死?!」

    「這些與我無關。」

    食餌的聲音平淡無波。

    「那他勾結鴻鵠與你有沒有關?那在戶所之中,你們所有人都中了那個鴻鵠的催眠,唯獨我他媽的是清醒的!他的名字叫森岡,是鴻鵠平安王的手下!」

    黃冠怒吼著:「正是因為他余滄海先當了叛徒,所以我才會出賣他,這難道不對?」

    「他當狗,所以你也想要當狗?這世間沒這個道理。」

    食餌一步步踏雪向前,身影在黃冠眼中漸漸清晰。

    依舊是那雙冷硬到不通人情的熟悉眉眼,還有那把比眉眼更冷的繡春刀。

    「我不過是想為我們兩個找一條出路而已。」

    黃冠面露哀切,右手緩緩背向身後。

    食餌搖著頭:「那你的出路,與我無關。」

    「這也與你無關,那也與你無關。」

    黃冠獰聲道:「好好好,你食餌忠肝義膽,高高在上。那我問問你,到底什麼跟你食餌有關?」

    「你的死活,跟我有關!」

    食餌語調字字拔高,到最後幾成放聲吼聲,腳下不疾不徐的步伐驟然加快,拖拽著刺骨寒光斬向皇冠!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那個閻君心慈手軟,那我就再送你下一次黃泉!」

    黃冠背在身後的手掌甩到身前,森冷的槍口戟指身前!

    砰!錚!

    槍聲與刀吟錯落響起,隨著濺起的血點衝上空。

    這場無人關注的搏殺並沒有持續太久,也沒有什麼駭饒威勢,一切發生的突然,又在突然中快速消弭。

    呼。

    食餌抓著衣袖掃開台階上的積雪,把自己的身體慢慢扔進這間名為『再回首』的酒肆的台階之鄭

    黃冠瞪著一雙空洞的眼眸,不甘的望著大雪飄落的空。雪花落進眸子,卻已經沒有溫度將其融化。

    猩紅的血水沿著腳邊流淌而過,食餌卻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抬腳躲避。

    「非要去爭一個衣錦還鄉,早知道就錦衣夜行,踏踏實實回家多好。」

    食餌呼出一口熱氣,自言自語:「但我回去之後能幹什麼呢?種地?開廠?其實給缺保鏢也挺好啊.」

    話音漸漸微弱,一如胸腔之中黯淡的械音。

    「可惜啊,沒有機會了」

    食餌緩緩閉眼,血色斑駁的面容上,儘是惋惜和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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