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好了麼?」
有人問道,但是溫月分不清到底是三十三個巫術幫成員中誰在問。
溫月沒有回答,她在凝望在數據要塞外,恍如星雲團般的陳瀟湘意識體。它很小,小到即便如同星雲團,但在沒有尺度概念的意識宇宙里,依然不值一提。
溫月的目光漸漸游移到了意識宇宙的純黑底色中,記憶便是恆星,砂礫之於海灘,人格即是星系,石子之於大山。這些微不勝數的小件,構成了山與海,拼湊起了社會學意義上的人。
這些純黑底色呢?
無意義?
也許它並不是一成不變的純色,而是一個龐大到超乎形容的漩渦,人所能注視到的,只是它浪花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水滴,然後便認為這是一個平面,一穿就透。
準備好了麼?
一點點,只需一點點,就可以穿透了這些被標記的海馬體「印跡」細胞,繼續提取出這些屬於他人的記憶,從這些紛亂繁雜的「經過」中經過,在純黑底色中尋找一抹異色。
在溫月回答前,包括金烏在內的巫術幫成員,三十三個巫術幫成員的意識虛擬體展現在溫月面前。一個數據要塞內,一條繩上的螞蚱,一個本我中的三十三個自我,向著溫月這個唯一的異類,異口同聲地直接在溫月內心說道:
「我們的意識體會在下一層意識空間裡散開,我們的意識會在不同維度不同時間去經歷陳瀟湘的過往的一切,在個性中尋找共性,直到發掘出迷失在這一層的,真正的陳瀟湘。」
「所經歷的一切,基於現實,但又根據她的潛意識認知而稍有改變,在記憶里,你的所有行為範式也會基於你的潛意識認知。」
金烏指了指溫月的黑藍saber形象,又指了指自己的俊美王子形象,此刻他們糾纏在一起。自然無所謂現實中的保衛局探員、巫術幫老大的身份,官與賊的世俗賦予在意識空間毫無意義,尤其神經通感後,真正意義上的靈肉交融。
「遵從內心,又要違抗內心。」
紅嘴巴變作高禮帽宮廷小丑蹦了出來。在打穿了無數個陳瀟湘記憶碎片後,在漫長記憶的時間維度中,溫月與巫術幫不可能不熟稔起來。
紅嘴巴用高亢的腔調提醒溫月:
「我的小姐,現實會在夢裡混淆,都是些不那麼愉快的內容,未被表達的情緒永遠都不會消失。它們只是被活埋了,有朝一日會以更醜惡的方式爆發出來。」
溫月點點頭,她想起了保衛局意識防禦訓練里,對應的一句話:
「良心是一種內心的感覺,是對於躁動於我們體內的某種異常願望的抵制」。
數據要塞內代表著的磅礴星雲團,漸漸與陳瀟湘的意識星雲團相撞。
宇宙空寂的回聲在延宕,三十四個凝為一體的心跳聲,潛意識形如暗物質,冷漠地泛起漣漪,超新星爆炸時的垂暮嘆息似如朦朧的旋律,融入宇宙蔓延的空靈哼唱,衛星與恆星間的引力潮汐,在做著永恆的退潮漲潮。
在震撼意識宇宙的星雲團相撞前,金烏最後提醒道:
「無論如何,都不要靠近潛意識邊緣。」
金烏的話語聲,也就是此時溫月的內心聲音,隨著意識的星雲團相撞而失去。橫跨宇宙的絢爛伽馬射線,猶如蜀錦上龍飛鳳舞的彩雲金絲嵌。穿越中的溫月,突然感到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本就不存在的數據意識,極度壓縮扁平,變成了無限伸延的雪白光滑的純幾何平面,在這無限廣闊的多維意識宇宙中,化作了一條時而平行時而相交的線條。最終又變作一顆流星,在霓虹燈的夜幕中划過。
一切歸於寂靜。
很久很久以前,念中學時的溫月讀過一本小說,它的扉頁上寫著一行模糊不清的話。
心靈,準則,還有星空。
那會兒她還是扎著雙麻花辮的叛逆少女,對於任何積著灰的戰前玩意都有種特有的悸動。在正午穹頂燈開到最亮時,教室里另一群同學一邊「咯咯咯」笑著,將他們的影子斜著照進了牆壁上掛著的偉大先賢畫像之中。將她自己的面容,照進手邊一本舊書的字裡行間。
翻過扉頁,就到了最後一頁,再翻過一頁,又到了另一處風馬牛不相及的一頁。這是一本沒有頁碼沒有目錄而且亂序的書。
為什麼她能覺得可以讀完?
為什麼一場夢,永遠沒有開頭,又會在意想不到的結局中醒來。
你等著一輛火車,它會把你帶到記憶的遠方,一片寒冷的森林。
2068年,12月12日,地表青龍特區。
冬日,屬於地表的太陽將清冷的光輝扔向遠方,這座硝煙尚未散盡的城市中,一列又一列自地下而來的火車,載滿了穿原野灰軍裝的士兵,執著鋼槍,像是要去向廣袤荒廢的邊疆。海蘭江飄來的水汽,化作了絞刑架守衛脖子邊的藍領章。白雪皚皚的街頭上,空曠不見行人,地表與地下協力復興的標語,被寒風從破碎的大廈幕牆上剝離。曾經朝氣勃勃一派火熱的地表,曾代表著未來與開放,直到炮彈自海蘭江雙子塔射下時,人們才發現,復興的夢想,依然遙不可及。
寂寥的早晨,打著藍色雨傘的女人獨自走過街頭,黑色風衣的長擺被凜風不住撩起,長靴踩著離解凍很遠的積雪上,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女人停下,眯著眼看著絞刑架上掛著的屍體,死者的軍大衣被剝掉了領章臂章,胸前牌子寫著「我幫助叛軍。」
女人向絞刑架下戴著藍領章的守衛問道:「海蘭江雙子塔怎麼走?」
守衛叼著煙,指著絞刑架說道:「順著這條路,一路直通。」
「戰爭還沒有結束,你最好別過去。」守衛說道。
「或者說,你想去收屍?」
女人收傘靠近,眯著眼看著守衛眼睛邊的淚痣,回答道:「是的,我去為一個人收屍。」
「你朋友?家人?那兒都是叛軍。」
女人從地上撿起絞刑架屍體掉落的臂章,說道:「不,是為我們收屍。」
「來,和我一起。」
「去見證下一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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