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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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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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弦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光|裸的背脊,眼淚終於從眼角慢慢滑落下來,「我喜歡了你十年,從十五歲到現在,我從來都沒有愛過別人。」
「我們從小都待在一起,我小時候不愛學習,你幫我寫作業幫我補課,我無論在爸媽還是老師面前犯錯的時候,都有你幫我扛著,有一次我差點把熱水瓶打翻,你後怕地緊緊抱著我連眼睛都紅了……所有的這些我都記得,我一直都把你當做比親人還親的哥哥,但是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份感情就變質了。」
「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看到你就會很緊張,你考上了大學之後我們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每周五你從學校回來我前一晚連覺都睡不好,被你溫柔地摸頭髮拍肩膀就會緊張得心跳加速,我知道你有女朋友的那一天哭了一整晚,第二天連課都沒有去上,後來沒過多久你們就分手了,你不知道我當時心裡有多麼多麼地高興,我知道這樣不好,可是我還是很高興。」
「再後來的三年我發奮念書,和你考上一個大學,錄取通知書出來的當晚我就把你灌醉,和你睡了,第二天醒來你自責地不行,我故意加重你的愧疚感,從此以後用這個緣由來捆綁你,誘惑你,對你撒嬌,所以你之後還是被我纏著和我睡了一次又一次。」
栗林渾身光|裸地背對著她站立在床邊,始終沉默,可是她清楚地看到,他肩膀的肌肉線條緊緊地繃著,似乎蘊含著隨時都要爆發的力量。
而安弦的心,也因為他的沉默,一點一點,徹徹底底地凝固住了。
你曾經體會過絕望嗎?
那麼我告訴你,這就是絕望。
是四肢都被冰涼淹沒,是大腦無法思考、一片空白,是痛苦得渾身戰慄。
「我原本以為,你是喜歡我的,你不是那種沒有原則的男人,會任由自己一次又一次和我發生關係,所以哪怕一年只能見到你幾次,我也能夠苦守這份等待的寂寞,我想你總有一天會想清楚,會接受我的感情,也會坦白地告訴我你的情感。」
「可是我現在卻覺得,事實並不是這樣。」她的喉頭哽咽,「你和我睡,只是因為我送上門來給你睡,請問哪個男人能夠拒絕這樣的好事呢?而你始終溫柔地對待我,也是因為我們從小到大的情分,絕非出於愛情。」
最後六個字落地的時候,安弦終於看到栗林的身體動了動。
「小弦。」栗林的手緊緊握成了拳,「……求你別再說了。」
「為什麼不讓我說完呢?」她坐在床上,滿臉蒼白地笑,「我今天,想把所有的話說清楚,因為或許以後都再也沒有機會了。」
栗林的肩膀猛地一顫,他終於轉過身,目光緊緊地盯著她。
「把我們之間的青梅竹馬之情變質成這樣不倫的關係,錯都在我,你拒絕過我無數次,甚至不與我見面來往,都已經表達了你鮮明的態度,而我一直執迷不悟,妄想通過身體上的親近來達成我的目的。」她抬起手,不著痕跡地擦去眼角又滲出的眼淚,「妄想你能不能哪怕只有一點點,可以愛上我。」
「小弦……」
「栗林,」
她抬了抬手,「你沒有理會我的這些年,我的確交往過許多所謂的男朋友,可是我不喜歡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我想或許這輩子,我也不會再愛上除了你之外的其他男人,我的愛情一輩子只有一次,給了你,就再也給不了別人了。」
「但是,從今往後我還是必須要找一個男人結婚吶。」
她笑了,溫柔的,沒有任何防備的,「我還是要找一個踏實穩重的好男人,即使不愛他,我也會試圖去慢慢地喜歡上他,這是每個女孩子應該做的事情。」
栗林的臉龐變得蒼白起來,他從來都淡然、優雅、不慌不忙的臉龐,此刻漸漸變得如同紙片一般蒼白。
「所以,讓我們的關係回到最初的原點吧。」
她拿起床頭放著的浴衣,穿起來,走下床,「我不會再在醉酒後瘋狂地給你打電話、發簡訊,不會再痴迷地想念你,也不會再在這個房間裡擁抱你,我會慢慢將自己對你的所有情感都收拾起來,再也不傳達給你、影響到你的生活。」
「今後的每一次見面,我都會守好本分,做好你的小弦妹妹。」
她走到他的身邊,將襯衣披到他的身上,輕輕地伸出雙臂,擁抱了一下他的肩膀,「謝謝你對我所有、所有的好。」
「再見,栗林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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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去上班的時候,安弦總覺得團隊的其他同事,都在不停地偷看她。
「你們今天怎麼回事?」
到了午休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抓住幾個同事問道,「別以為我沒看到你們一直在偷瞄我。」
同事a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睛,「只是覺得一個周末不見,你的氣場好像有點變化。」
「是啊是啊,」同事b點頭附和,「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感覺像是你心情不太好,但是又感覺你像是放下了什麼巨大的重擔一樣。」
她心裡一頓,笑了一下,「想誇我漂亮就直說嘛。」
同事們翻了個白眼,抓著她勾肩搭背地去吃午飯去了。
在餐廳里剛剛坐下,點了餐,同事們立即開始調侃她,「你上次那個小鮮肉男朋友呢,又分啦?」
她挑了挑眉,沒說話,算是默認。
同事b搖了搖頭,道,「安弦,你這樣不行的,一直這麼換男朋友又沒個正經著落,不像話。」
「是啊,你得找個靠譜點的男人,差不多可以考慮在這麼個如花似月的年紀結婚啦。」
……
她聽完一堆人的發言,道,「是啊,我是準備找個正經男人結婚,所以我再也不會隨便亂談戀愛了。」
「所以呢,」她托著腮,輕飄飄地問,「你們身邊要是看到什麼優質男人,記得介紹給我。」
「安弦,看你談了那麼多個,你到底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啊?」同事b追問道。
「什麼類型啊……」她閉了閉眼,一瞬間,腦中就閃過那天她眼裡的那張熟悉又蒼白的臉龐。
安弦的手不著痕跡地微微一抖,很快睜開眼睛,笑著說,「溫柔點的吧。」
「所以是暖男咯?」
「嗯,」她用長長的細細的勺子,不斷地攪動著檸檬水,「最好戴眼鏡,無框眼鏡,但是摘下眼鏡的話,眼睛也要長得很漂亮,鼻子要挺,笑起來要很好看。」
等她說完,她發現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一臉翻白眼的表情看著她。
「怎麼?」
「你要我們幫你找明星結婚嗎?按照你那個顏控標準,好男人不長那樣,好男人都長得普通且老實的好不好?」
「噢……」她嘆了口氣,「那倒是沒錯。」
「你說的那種,現實里不可能有的啦,要有,不是花心得飛起,就是早就名草有主了!」
……
同事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安弦放在桌子下的手握成了拳,輕輕地揪著自己的裙角。
該怎麼告訴他們呢?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男人存在。
她從出生起就已經認識了他,他不僅長得好看,手指骨節分明,聲音很好聽,撫摸她頭髮的時候很溫柔。
他從不捨得罵她一句,寵溺她,保護她,照顧她。
可是,他也不愛她。
從最開始,這就是一場無疾而終、只有她一個人自導自演的愛情。
…
吃完飯,她一個人在樓下星巴克買了果汁。
從星巴克出來,她恰好碰到來買咖啡的沈池希。
「希姐,」她咬著吸管,隨便地朝沈池希打了個招呼。
沈池希點了點頭,可剛準備走進星巴克,卻突然停下腳步,從後拽住了她的手臂。
安弦被她扯得一頓,「怎麼了?」
「你別笑了。」沈池希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的臉,「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笑,比哭還要難看。」
安弦聽得有些愣住了,過了一會,她咧開嘴,「希姐你在逗我……」
可這句話才剛剛說了幾個字,她就感覺到自己的眼眶裡突然有豆大的眼珠毫無徵兆地滾落下來。
午後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暖得讓她心尖發顫,暖得讓她的鼻子越來越酸。
她明明在今天一天的工作日表現得那么正常,她堅信沒有人能夠看出她前兩天才剛剛經歷了一場痛徹心扉的愛情,她表現得堅強,表現得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她覺得她能夠騙過自己以及其他所有人。
可是她沒有想到,她在自己的好朋友面前,居然瞬間就被打回原形。
「我和他徹底結束了……」
沉默了一會,安弦抬起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從今以後,連我那下三濫的手段,都再也用不上了。」
沈池希深深地皺著眉看著她,過了半晌,把她拉過來靠近自己,摸摸她的頭髮,「安弦你這個無可救藥的傻瓜,世界上男人多的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啊。」
「是麼?」她輕聲說著,就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可是你也知道,我怎麼可能會能愛上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呢?」
「希姐,我給了他的愛,即使他不要,我也永遠都收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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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說?」
這一句問話,讓栗林終於像如夢初醒一樣地回過神來。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看著會議室里的其他總監,合上自己面前的文件夾,「我的部門在這個項目上會出5個人,分別負責幾個支線板塊,支持廣告部,如果還不夠的話,我會再委派來支援。」
之後其餘人再說什麼,他依然還是沒有認真聽,等會議結束後,他沉默地整理完文件,走在了所有人里的最後一個。
等出了會議室,他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側過臉。
「童總叫你去一次他的辦公室。」一個穿著職業裝的女人優雅地對他說,「他說有事想和你商量。」
「好,謝謝你,張秘書。」
拿著文件大步走向掛著「副總裁童御」門牌的辦公室,他敲了敲門,得到裡面的人的應允後,開門進去。
「。」栗林走進辦公室,關上門,「你想和我說什麼?」
辦公桌前坐著一個英俊的男人,他聽到聲音後抬頭看了一眼栗林,淡淡道,「你需要休假麼?」
栗林一時沒反應過來,蹙起眉,「……休假?」
童御放下手裡的文件,直直地看向他,話語間毫不留情,「我認為你現在這樣的狀態根本不適合工作。」
他募得沉默下來,不發一言。
「我不需要一個工作能力很強、卻無法料理好自己生活的員工。」童御放下手裡的筆,「理清楚自己的個人生活再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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