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不是想要求得什麼道、解開什麼謎、知曉什麼理,也不是想要靠著自己的研究,讓此方天地換一副面目……只不過是在賭氣罷了……
陳由君的話好似一支支小箭,一根根的刺進陳由嘉心裡。
陳由嘉筷子夾起一條羊肉浸入鍋子,羊肉隨著沸湯滾了滾,顏色已然變了,但陳由嘉卻心不在焉,讓了撈起來。陳由君又覺得自己過於嚴厲了些,笑了笑,用自己筷子夾起那條煮老了的肉放到自己碟子裡。陳由嘉這才驚覺,又復專心吃肉。
過了一會,陳由嘉才罵道:「你這傢伙……你也不過是借著父輩餘蔭而已,可曾有什麼顯眼的成就?可曾讓世道換個面目?哪有資格說我。」
陳由君大方點頭:「是,我也是個不成器的,在父親這樣修士的栽培下,也不過是能夠下品元神,不敢稱宗師。」
法基、金丹皆是分九品,每一品又分上中下三等。但是元神乃是天地之特異點,更加難以量化,故而只分上下兩等。
下品元神不過是循規蹈矩、以已然成熟的成法修煉至元神的,走的是與前人已經走出的路,而且由於這條路不是自己推演出來的,所以對於功法體系的掌握較弱,也並不完全契合自身,若是有新一步的發現、乃至理論的顛覆,下品元神多半是來不及調整自身的。若是遇到了理論體系一天一變樣的大飛躍,下品元神多半是跟不上時代的,不能作為真正的研究主力。
而上品元神,則才可真正成為「大宗師」,元神之生滅變化,皆是自己推演;元神之根本奧妙,全由自家研究。能成上品元神者,非得在某一道之中有特別高的建樹,有對生靈、靈氣兩個學科有很深的了解,科研能力極強。
上品元神與下品元神本質上沒有差別。戰力上也沒有明顯鴻溝,但是上品元神晉升的速度卻遠比下品元神快,調整法力系統更加容易,前途也更為廣大。
陳由嘉這次連哥哥的面子都不給了:「你還覺得他對你很好嘛?」
「我和父親一樣。其實天分都很低,所以我真的很懂,像我們這樣先天不足的傢伙,每行一步是何等的困難。」陳由君緩緩道來:「偏生父親又是真的喜歡那些算題,鑽進去就出不來。他不是靠著天分吃飯。所以想要享得得道之樂,非得殫精竭慮不可……」
陳由嘉不由得又想起了王崎附和著自己損陳景雲時,說的話——「陳景雲那廝真是古板又討厭,但是,他作為求道者的苦行,卻非常人所能比的……」
她沒由來的覺得煩躁,心道:你們一個個都覺得那樣子很厲害是吧,你們就沒一個想想我的……
「妹子……」
陳由嘉怒道:「任由你們說破天,我今年也不會回去的!」
陳由君卻還愣了愣——「你們」?還有哪個傢伙能悖著我這妹子的心意說話而不被她打的?不過那必定是個好人。轉過了這個念頭,陳由君才繼續勸到:「好好好。這也算哥哥的不對,好不好?我們不提父親了,就說說母親吧?父親惹你生氣了,母親總歸是無辜的。你這一去一兩年,母親也會想你的吧……」
聽到母親,陳由嘉的態度才軟化下來。她踟躕片刻,才又復強硬道:「不回去。」
「你怎麼……」
「母親也是元神,可萬壽。不過幾年不回家而已,日後有的是機會!」陳由嘉發狠道:「我非得讓他來認錯不可!」
這頓肉鍋,陳由嘉竟沒吃到最後。陳由君望著最後被送上來的新麥掛麵。嘆了口氣,自己下到鍋里煮著吃了。
離開酒樓之後,陳由嘉悶悶不樂的,覺得誰都在和自己過不去。
她莫名的又想起了自己曾經轉過的念頭——那些蠢貨。看起來蠢得……真讓人羨慕啊。
陳由嘉無疑是個聰明人。她聰明到完全理解自身的能力,始終量力而行,不曾碰壁,也不曾遇到障礙。
然而,好像她身邊的每一個朋友都是笨蛋,都會為了一點小事樂得跟什麼似的。
什麼「我想證明當好人強過當壞人」。什麼「願天下人人有仙修,願凡塵盡數入仙道」……都是笨蛋!笨蛋!
為什麼……
去年元宵,王崎靠在自己身邊,說「我是天才」的場面,又復浮現在陳由嘉面前。
王崎最近一年的論文,都因為涉及了太多未經驗證算理而被扣留,無論是理論還是實際技術都是的,因此,其他人才覺得這一年王崎沒寫多少論文。但是,陳由嘉知道,王崎那一天其實是完成了一個異常了不起的算法。
……為什麼要開心成那樣?
你之前的大數律,還有完備律,哪一個不比你那一個繪景法要強?你以後明明還會領悟出更加厲害的算法。為什麼你哪一次就會如此開心……這樣這道很蠢。
一個人在街上吹了片刻冷風之後,陳由嘉才開始反思自己。
不是因為想要知道某個答案、也不是為了改變這個世界……辰風想要知曉何為道德,亦是想讓天下好人都有好報、勞者能得所報、能者可得其勞;王崎想要知曉一切有趣、瑰麗之道,願天下凡人可併入仙道,不再受妖仙帶來的無妄之災,亦可享得仙道之便利……
這明明都是很蠢的。
可是,我想知道什麼呢?又想去做什麼?
陳由嘉經得自己哥哥點醒,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學習以及研究,其實都是在針對一個名為「父親」的影子,卻沒有半點自己的思考。父親往東,自己偏往西,卻不知為什麼要往西走。
「原來我的心持才是最差的嗎?」陳由嘉有點想哭了。這個時候,她才又想到王崎。
她今天被哥哥叫出來之前,突發奇想,按照話本里的講的那些門道,讓辰風告訴王崎,這次自己說不定就要離開神京了,看看那個傢伙會不會著急。
想到王崎為自己焦慮的樣子,陳由嘉心情才轉好。她微微一笑,然後抬頭看看天空。
緊接著,她的眼神就凝固住了。
王崎就在隔壁酒樓第五層靠窗的桌子上坐著,正和對面一個女孩有說有笑的。緊接著,最讓陳由嘉呲目欲裂的一幕發生了。那個女孩居然用手在自己用口比比劃劃的。陳由嘉看不真切,但大約是個曲面的樣子。然後,她居然還拿筷子去挑逗王崎……他們居然戰到一塊去了!
「薄師妹,你這個曲面模型不對,普通太宇法、相宇畫天法和曲天穹還是有不同的》」看著薄筱雅比劃出的曲面模型,王崎笑了笑,根據自己對太宇法度的理解和對相宇算的理解,揀出幾件說了說。
他和薄筱雅的友情真是非常古怪的事情。他最開始就坑了薄筱雅一把,不過這個一根筋的傢伙卻不以為意,反而對自己的數學水平驚為天人,把哪一個萬法門的真傳名額拱手讓了出來。然後,他們兩個就誤打誤撞的成了好友。
無論視辰風、陳由嘉還是更早的項琪、蘇君宇,和王崎想透都是因為脾性合得來,再加上日常相處也長來往。但是,他和薄筱雅是純粹因為學術原因而成為朋友的。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無論是什麼內容都敢拿出來交流。對於王崎來說,這樣的交情也是一種痛快的體驗。
突然,王崎只覺得一道利劍穿過自己大腦。
「有殺氣?」
王崎一個哆嗦,四下里張望了一番。
薄筱雅眨眨眼睛:「怎麼了?」
王崎搖搖頭,甩掉心中異樣的感覺。他距離徹底掌握命之炎也不遠了,神京根本就沒人殺得掉他。而且他也沒礙著誰的事,最多就是那一群金丹圓滿的謫仙發現心魔大咒有問題而已。但是,他縹緲無定雲劍展開,還真就未必會怕了那群謫仙。所以,他壓下自己的的不安感,對薄筱雅笑道:「沒什麼……」
他是真不知道。辰風因為震驚於他的低情商,所以一時之間忘了交代那件事。
「看劍!」
薄筱雅突然清斥一聲,手中筷子並作長劍,依著萬法門劍法刺出,王崎隨手擋下。二人又鬥了幾個回合。王崎收了筷子,然後道:「好了,今天也說得夠多了……」
「看到師兄在神京呆得不壞,我也就放心了。」薄筱雅笑吟吟的收了筷子:「我前幾日在千機閣新學的東西還沒有消化完,等我年三十回到家,將新學的東西整理完之後,咱們再來斗一斗。」
「那好。」王崎點點頭,又問道:「師妹,我前年送你的腰帶扣煉製圖譜和記憶體你用得怎麼樣?」他又復將自己的構思說了出來,不過理由不是「推廣型人工法基」了,而是「建造一個誰都能用的法基資料庫」。薄筱雅對這個提議自然沒有任何反對的理由,反而主動要求要求擔負起資金的問題。王崎婉拒了這個提議。這個資源共享型的網站其實要不了多少錢,而且他做這個是為了自己那個「凡塵入仙道」的構想,用薄家的錢實在說不過去。
在告別了薄筱雅之後,王崎走出酒樓,剛剛走出燈光照射的範圍,王崎就感覺有一隻手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異常用力。王崎下意識就像反擊。可他一回頭,就看見陳由嘉情緒低落的臉。
王崎咬牙收住自己攻過去的勁力,法力反挫的感覺讓他難受了好一陣。他這才沒好氣的問道:「師妹,你站在這裡就是為了嚇我啊?」
「混蛋。」
「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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