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有些奇怪的。不過,見到你之後,就不奇怪了。」王崎如此說道:「我可以肯定,救濟天魔王之所以不走仙路,是因為你們。」
法文帝嘆息:「看起來,你對我們火之民知道得很多。」
玄牝之門。或者說,仙路的主體部分,是為長生者而設計的。
長生者之下,若是修為不足,強行進入仙路,只會被仙路的靈氣環境攪亂體內靈力運轉,引發連鎖反應,最終一命嗚呼。
除非他們進入假死狀態,然後有一位長生者暫時將那些非長生者納入自己的循環之中,將他們暫時當作自己的一部分。
只有這樣,才能保證進入仙路。
但是,火之民是用不了這個法子的。
並不是每一種生物都能夠假死的。
比如說,大多數火之民都沒有假死的能力。
就比如他鄉上少數幾個明族好了。
目前,也就那幾個明族可以穿過仙路罷了。這些都是哲明會歷年以來積累的天才。
在領悟到猙獰一體之後,哲明會便研發出了這樣一門新的修法。
大約是合體期的時候,就可以嘗試,瞬間燃燒自己的積累,以外道的形式完成煉法,登臨長生。
仙盟招攬他們的目的就是研究真炎神功法。而真炎神功法又確確實實是火之民獨有外道。由於有了更新的理論指導,有了神功殘卷,所以他們這麼煉,成功率反而上去了。
只不過,火之民外道轉正法,卻是困難了許多。
兩種修法切換本身就有一定的損耗。元嬰正法積累足,底子厚,尚且能夠支撐這種消耗。但是外道卻是燃命燃靈,一步不能退的,稍有差池就失去長生,也失去生機。
所以,以猙明功法積累到合體期大圓滿,以獰明功法突破,卻是最好的選擇了。
可就算他們找到了捷徑,真正可以來往仙路的,也就那少數幾個個體而已。
像其他難民種族那樣舉族搬遷,卻是辦不到的。
火之民是沒有假死的。
土之民、風之民乃至部分水之民都有一個物質層面穩固的身軀,以記錄一個「結構」。但火之民多半是沒有這種身軀了。一團高能粒子裹挾靈力,在無序翻滾之中隨機出現某種秩序、瞬間湧現出生命的時候,火之民的才算是成型。這個物質層面的身軀卻沒有穩定的結構,不能記錄什麼信息。
所有的信息,所有的結構,都只有在流動之中才有意義。
若是火之民的生命中斷,那麼那一段被靈力場約束的高能粒子,也就散了。
而土之民尤甚。它們生與死的界限甚至都非常曖昧。
彌師兄王崎可能已經不記得他就是利用這個概念,玩了一出文字遊戲,最後成功擊殺了那個只有他十分之一智商的大敵。但這個概念他還記得。
火之民沒有「假死」。他們就只有「生」和「死」兩種狀態。
火之民難民如果有未成仙者,那唯一的出路,應該就是像真炎神那樣吧。
「我早該想到這一點的。」王崎說道:「我只是以為,救濟天魔界船首的那個仿星之爐,是為了給這裡提供生機,卻是沒有想到,居然還有一支火之民。」
想不到,這個答案竟然如此簡單。
救濟天魔王就是為了一群難民才不走仙路的。
只是因為這群難民沒有假死的能力。
「其實很久之前,我們也曾經想過,在族內禁止生育,直到全員都有長生境界,讓天魔王大人擺脫這一重桎梏。」
「但是,天魔王大人禁止了這種行為。她說,這樣做,她就與那些她所厭惡的天眷遺族沒有任何區別了。況且,我們禁止了自己的生育,就等於是自絕一族,那這樣,她救我們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終歸不是所有生物都可以修到長生境界的。
就算是天眷遺族,也偶爾會出現一些「廢物」。
法文帝語速很慢。即使「語氣」這種東西很難在不同生物之中傳遞,王崎也大概能夠讀出一點端倪來。
法文帝對救濟天魔王的情感非常真摯。
感激,敬仰,尊重,夾雜著一絲愧疚。
感激她拯救了自己的族群,敬仰她拯救蒼生的慈悲行徑,也愧疚於自己族群對救濟天魔界的拖累。
如果不是因為收容了火之民的難民,救濟天魔界也就可以在仙路之中來去自如。
而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只能在星海之中緩慢移動。
那樣,也必然會有更多的餘地,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吧?
法文帝是如此想的。
「救濟天魔王最開始的時候,是一個普通的修士。我們都不知道她的故鄉在哪裡。或許已經毀滅了吧?她只說過,自己曾經淪為天眷遺族的僕役,代天眷遺族去探索某個遺蹟。」
王崎點了點頭。他現在這方面記憶已經被全部刪除了,所以根本就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然的話,他必定會有所聯想。
天眷遺族很少撿垃圾的。倒不如說,全宇宙都是他們玩剩下的垃圾。
至於天人大聖的遺產,絕大多數都在兩億年前寂聖那最後一擊的餘波中毀滅了。就算有殘存的,也早就被瓜分了個乾淨。
天眷遺族是沒有多少需要探索的遺蹟的。
而就算要探索遺蹟,他們也不至於抓弱小的原住民。原住民太弱,多半連送死的價值都沒有。化妖物、培養眷族對他們來說非常簡單。
整個宇宙,值得天眷遺族這樣小心翼翼、大費周章的遺蹟,或許只有一處。
那個黑星曾經去過的地方。
「她在那個遺蹟之中,得到了巨大的好處。她的進步,甚至都超過了天眷遺族的想像。到了最後,她反擊出來的時候,在場的天眷遺族一時不慎,居然真的被她逃出生天。」
「一個擁有前知之能的人,也就只有同階強者可以與之博弈了。那個天眷遺族沒有多餘的人手派來追擊,所以,最終也就不了了之。」
「但是,救濟天魔王卻覺得,自己的不幸,皆是因為天眷遺族而起。她後來又去了好多個地方或許是因為巧合,又或許是因為,相對於那個瞬間來說的『未來的她』,就是想要讓自己走上這一條道路。所以,她在自己所前往的那些世界裡,目睹了天眷遺族的暴行。」
「救濟天魔王覺得這是不合理的。不管是天眷遺族還是普通生靈,都應該算是平等的生命。為什麼天眷遺族就可以這樣踐踏弱者?僅僅是因為天眷遺族的歷史更悠久,所以更加強大嗎?」
「她最終與某一個天眷遺族的同階強者展開了大戰。根據她透露的消息,那一戰,她戰敗了。但是,那個天眷遺族的強者卻沒有殺死她或者封印她。相反,那個前知者對她表示敬佩。」
「前知者覺得,當初的天魔王,或許才符合天人大聖的理想吧。他說,『你就應該活在那個宇宙的田園時代的』。」
王崎點了點頭:「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元嬰法一直注重心持,便是因為凡人的精神是經受不起永恆的折騰的。時光不只是會催人老,還會消磨他人的意志。所謂的「天長地久」,多半是在有限生命之下許下的諾言。時間久了,就連「理想」的力量也未必能夠約束住一個仙人的心性了。
天眷遺族鄙棄許多長生者為「獸」,便是因為他們只是為了長生而長生。他們的心持全是為此而存在的。在抵達長生境界之後,他們若是沒有尋找到新的意義,那永恆的生命和永恆的虛無也沒有區別了。
能夠數千萬年如一日的去做某件事的人,都很可怕都很了不起。
至少,救濟天魔王當初如此,至今也是如此。
「嗯,是啊。」法文帝嘆息一聲:「天魔王大人一向如此。」
「那一次失敗,讓她開始有意識的探尋兩億年之前天人大聖的故事。由於她是前知者,所以,只要她想要知道什麼事情,就一定可以知道什麼事情。一番波折之後,她知曉了過去天人大聖的故事,了解了元嬰法的真意」
王崎突然想到了什麼,脫口而出:「她的答案,就是這個幻界?」
「嗯,沒有錯。這個幻界。她想要嘗試出一個途徑,讓不同的生靈和諧的共存。既然,物質上的感官、修為的高低、血脈的差異都會造成分歧,那麼她就以自己的方法抹平這一切差距,建立一個和諧世界。」
「與此同時,她也想要去拯救那些因這個宇宙的殘酷現狀而備受壓迫的眾生就連故鄉都被奪走的眾生。」
王崎咂舌:「真是」
「你是想說不切實際嗎?」火之民笑了笑:「救濟天魔王不是那樣的。她也沒有拯救所有人的妄念她只不過是想要拯救那些出現在她視野之中的受難者罷了。」
王崎笑而不語。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確實不是什麼大事。
但是有限前知者的前知之能,與時間無關,與空間無關。
只關因果。
救濟天魔王想要拯救所有有可能與她結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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