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蕭悶了一口酒:「三教九流嘛,你靠嘴吃飯,我靠手吃飯。大筆趣 www.dabiqu.com不是同行?」
我微微笑道:「我懂。」
他表情複雜,半天才說:「我曾經有過輝煌的日子,江湖上稱我為『蕭泥鰍』,有『神偷』之名。」
我身子前傾,這個精瘦的漢子是神偷。根本看不出。不過,當我看到他細長的手指時,頓時相信了。
我抱拳道:「原來如此,晚輩失敬,請諒。」
老蕭連喝了幾口中酒,喝得興奮,才開始向我敘述了他鮮為人知的神偷生涯。
老蕭說,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別人百多塊錢一月,他隨便出去幾天,就是成百上千到手。
有錢嘛,追女人就大方,「二月花理髮店」里最漂亮,也是那幾條街最漂亮的、最撥尖的姑娘,被他追到手了。
他沒有職業,別人也不知道他的職業。
他說在外面包些小工程,提些籃子,一條街的人都信。因為誰有點什麼事,他都幫著了難。他為什麼能了難,有錢嘛。
我插話道:「別人真的不知道你的職業?」
老蕭認真地點點頭:「我從沒失過手,所以別人不知道。我有三條原則:在本市不動手,對殘疾人不動手,對帶小孩的女人不動手。」
我端起茶:「盜亦有道,喝。」
他又喝了一口酒,說道:「我想我對得起老婆了。她當時總是穿最時髦的衣服,騎時尚的船型摩托,花錢大方,除了在理髮店上班,就是打點小麻將。不就是長得漂亮嗎?又沒有其他特長,過上這麼幸福的日子,該知足了吧?」
我點點頭。
他雙手一攤:「結婚後三年,有一次,我到外地弄錢,乖乖,你知道我弄了多少?」
我傾身問道:「多少?」
「一密碼箱。」
我嘴都合不攏。
他端起瓶子倒酒,酒水像老頭屙尿,淋漓不盡。他按了一下鈴,服務員進來,他說:「再來一瓶。」
我勸道:「能喝不?喝醉了可不好。」
他笑道:「不在話下,我還有酒神之稱。」
服務員送來酒,他倒一杯,喝了一大口才接著說:
「那是在京廣線上,我們跑這條錢的江湖術語叫『殺肥佬』。」
「對,那時沒高鐵,大多坐火車,京廣線是最擠的。」
老蕭得意道:「這線上肥佬多。肥佬分兩種,一種是真正的生意人,還有一種是生意人的小蜜。
有一次,我盯上一個女子,你知道,這種女子一般坐軟臥包廂。所以,我常常訂京廣線的軟臥,不一不定次次得手,但干一票,算一票。
我盯上她後,我戴禮帽,變色眼鏡。這是我的行頭。想想當年,我要麼西裝革履,要麼長衫禮袍。總是一副有錢人家的打扮。」
他沉浸在回憶中:「那天,我入了軟臥,收拾一下就出來,一直在外面溜噠。一面找機會下手,二是不讓她留下印象。
車過長沙,就是晚上十二點了,大家都睡了。到岳陽站時,我就動了手,把她的密碼箱轉移給了同夥,同夥在岳陽接了包。我一直到武漢才下車。
「你還有同夥?」
「對。我負責車上的活,同夥分布在京廣線的各個站。在哪得手,就轉移給哪個站的同夥。我與具體接貨的人各占四成,其他守站的人共占兩成。」
「你到武漢才下車,是為了讓案子無法破,因為你中途沒下車,是嗎?」
老蕭一拍大腿:「對,因為她要到鄭州下才車。那時,天已亮。我提一個小包,下車時,有意跟他們說了句『再見『。
下了車,我把眼鏡,帽子,下巴貼的鬍子,身上穿的大衣,他媽的都丟進長江,然後與同夥在約定的地方匯合。我倆分了錢。很快朝兩個方向分開。他往北,我往南。
然後,我就在外等消息啊,一直不敢回家。那時候只有報紙,天天看報紙。一點動態、信息兒也沒有。」
「她不報案嗎?」
「不知道。這女人的錢乾淨嗎?我聽說有的女人就錢也是偷的,跟肥佬生活一段時間,借個機會,偷一密碼箱就走。
你也知道,這些女的,有幾個會告訴對方真名真姓?家住何方?身份證嘛,到處有人給你做。」
「你這麼說,說不定她也是偷的?」
老蕭望著我,一字一頓地說:「她一定是偷的,因為箱子裡除了錢,沒有任何東西。如果不是偷的,按常理,我們總要裝點個人物品在裡面吧,比如把貴重一點的東西和錢放在一起。」
我覺得老蕭的分析對頭。
老蕭繼續敘述:「我天天帶個這麼多錢也不方便,更不敢去存銀行。所以,我在外面呆了十天,沒有什麼動靜後,我就搭上了回家的班車。到家時,已經是凌晨兩點。
我這個人嘛,很愛老婆。大冬天,不驚動她,自己動手開門,但是,門打了反鎖。
你說我吧,什麼鎖在我手裡都是裝樣子。三下兩下開了客廳門,再開房門,也反鎖了。這下,我就有種不祥的感覺。」
我幾乎猜到結局,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結果發生了什麼?」
我望著老蕭。
老蕭一臉厭惡的樣子:「老婆偷漢子,那野男人很警覺,在我開房門時,就起床從陽台上順著下水管從二樓溜走,我老婆知道是我回來了,嚇得要命。」
我冷冷地說:「你不要怕,先穿衣服,別感冒了,賬慢慢算。」
「啊?你也夠冷靜的啊。」
「這麼多年在外混,我不冷靜行嗎?夾人家的東西,夾完我仍然不走,要到停車點才下車。心理素質練出來了。
我當時確實想揍她一頓,然後逼她說出男的,再一刀砍了那淫棍。後來,我想通了。這女人不是我命中注定的老婆,是用錢買來的。所以,我沒透半點風,與她離了。」
我不得不佩服老蕭還真有點大丈夫氣概。
「現在的女孩是後來老婆生的?」
老蕭的眼角有些濕潤:「對。這孩子小時候蠻活潑,大約是她十二歲時,我有次失手,一關就是五年,我出來後,孩子變了,但妻子沒變。所以,我還是很感謝現在的這個老婆。」
原來如此。果然他中年遭遇了挫折。
「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再操舊業,我怕徹底毀了孩子,老婆也下崗了。於是,就開了一片個茶館,在西城區,離這邊太遠。叫大紅袍茶樓。」
我問道:「生意還好吧?」
他無奈地表示:「不死不活。」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一個很冷的聲音說:「萬先生,你出來一下,我在大廳等你。」
「你是?」
那邊突然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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