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銀月當空。
蒼白冰涼的月光籠罩薔薇莊園。夜風吹過,樹叢的黑影晃動不息,如同張牙舞爪的幽魂,白牙蟋蟀的鳴唱就像幽魂在竊竊私語,它們編織著,談論著一個又一個的陰謀詭計,誓要爬出歷史的墳墓。
維克多雙手擱在雕飾精美的窗框,凝視著影影綽綽的庭院。他仿佛置身於迷霧籠罩的無人荒野,看不清前進的方向,四周卻有暗影步步緊逼,心中難免滋生出焦慮與彷徨的情緒。
神選者政權的消亡,亞述帝國的覆滅,森林人馬的遷徙,蟻人的突然進攻,野蠻人的古老預言,這些跡象似乎都在預示著,強敵將至,災難臨近。而他對未來一無所知,不知道對手是人是鬼,不知道他們,或它們,或祂們的真正企圖,不知道變局何時開始,何時結束,不知道自己在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所以他患得患失,束手無策。
維克多想從時間線上找出事情的端倪,可歷史出現了巨大斷層,他所有的推測都建立在真假難辨的道聽途說上,目前唯一可以查證的線索,僅有假面兄弟會的變色染劑。
無法檢驗的推測屬於毫無意義的胡思亂想,俗稱腦補。而自行腦補往往距離真相有十萬八千里,就好像,維克多告訴心腹手下自己繼承了某個大人物的遺澤,他們理所當然的認為煉金人類都是古老家族秘密培養的死士。
華國先賢云:君子慎始,差若毫釐,謬與千里。
道理很深刻,但人如果不會胡思亂想,那和鹹魚有什麼區別?
聽了康斯坦丁的故事,維克多就忍不住地瞎想,越想越亂,越亂越怕,越怕越想,想的心驚膽顫,眼神明滅不定,表情陰鬱沉重。
「是什麼讓吾愛如此憂慮恐懼?」
一隻潔白瑩潤的縴手搭在肩膀上,維克多轉頭看到西爾維婭那雙蔚藍如天空的純淨眼眸,裡面蘊著戲謔的笑意和恰到好處的關切,令他輕鬆而溫暖。
「我不敢說。」維克多用開玩笑的口吻道。
「哼。」西爾維婭輕哼了一聲表示不滿,轉身回到沙發上,雙腿交錯併攏,抱著胳膊道:「你不就是在懷疑初代教皇也是個神選者嗎?這有什麼不敢對我說的?」
維克多微微一笑道:「親愛的,你早就知道了?」
「不。」西爾維婭搖了搖頭道:「我也是第一次聽聞,教會曾經和法師議會有過合作......可知道了又能怎樣?它僅僅是個歷史故事而已,改變不了任何事情。誰都不想讓巫師再爬到騎士的頭上作威作福。只要教會堅持光輝法典,尊重騎士的貴族身份,我們就會一直擁護教會。」
維克多坐到西爾維婭的身邊,嘆道:「我擔心的是即將到來的災難……或者說強敵。」
西爾維婭愣了一下,咯咯笑道:「你居然在擔心這件事情?!你竟被一個故事給嚇住了?」
維克多臉一熱,辯解道:「亞瑞特山是禁法之地,野蠻人體魄強韌,英勇善戰,他們面對未知的對手,尚且要做最壞的打算,難道你就不擔心嗎?」
西爾維婭笑的花枝亂顫,莞爾道:「親愛的,除了你之外,你看到有誰擔心了?」
好像還真沒有……無知者無畏啊,煉金帝國的敵人豈是一般意義上的怪物?可惜,我不能和你挑明……維克多嘆了口氣,搖頭道:「你們都認為教宗和大團長的推測一定不是真的?」
「他們推測出什麼了?災難還是強敵?究竟是我們人類國度的災難還是亞瑞特山的災難?是我們人類的對手還是野蠻人的對手?什麼樣的對手?多少數量?有什麼特性?災難什麼時候發生?在那發生?你看,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我們有必要擔心嗎?我們擔心又有什麼用?」
「可是……」
「沒有可是。」西爾維婭伸出縴手堵住維克多的嘴,柔聲道:「抱歉,親愛的,你沒有接受過騎士教育,我不應該笑你膽怯。」
西爾維婭站起身,取下牆壁上的盾牌和長劍,昂然道:「騎士當持劍執盾,以劍殺敵,以盾護身。劍和盾代表抗爭的意志,抵抗欺凌,爭取勝利。我們有許多對手,我們承受過無數災難。當我們開拓領地時候,在對手的眼中,我們又何嘗不是災難?所以,我們的劍永遠是開刃的,我們盾永遠堅固,表示我們絕不屈服,時刻警醒。」
西爾維婭持劍執盾的英姿讓維克多心馳神往,他頓了頓,問道:「如果敵人強大到無法戰勝呢?」
「沒有這種事情。」西爾維婭挽了劍花,雙手一揚,劍和盾牌輕飄飄地掛在牆壁的搭扣上,沒有發出一點碰撞聲。
「我窺見過元素海的奧秘,世界自有法則,沒有什麼生靈是無法戰勝的,也沒有那個種族可以長盛不衰。」西爾維婭在沙發上坐下,笑道:「我們從來就不是弱者,如果敵人來了,我們便殲滅它們,如果殲滅不了,那就藉助城堡,慢慢地消耗它們,如果城堡也守不住……我們不會逃跑嗎?世界廣袤無邊,那裡不能藏身?如果連跑都不跑掉,唯有返身一戰,即便戰死當場,又有何懼?」
「我從不讓家族騎士執行必死的任務,可假如我們真的遇到了無法打敗的強敵,我首先會犧牲流民,接著犧牲家族封臣,然後犧牲普通貴族、見習騎士、騎士……憑高階騎士的實力,難道還活不下來?親愛的,你要記住,生存永遠是最重要的!」西爾維婭神情嚴肅,可見到維克多呆若木雞的樣子,她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你放心,就算逃命,我也帶著你。」
現代社會的文明人承平以久,聽到末日將近,仿佛天都要塌下來了。但這個世界的人類始終在為生存而戰。半人馬、食人魔、熊怪、半羊人、豺狼人、地精、蠻族、蟻人,哪一個不是強大的競爭對手?一萬多年來,人類依然是最強大,最堅韌的種族之一。
蟻人大軍進攻山丘營地的時候,營地里沒有任何一個人被嚇得鬼哭狼嚎,手腳酥軟,即便農婦都默不作聲地抱起孩子,從營地的後山逃跑。他們對災難早有準備。
煉金帝國滅亡了,但人類活了下來。未知的敵人再強大又如何?以我的實力,何處不能安身?大不了像地精那樣,躲到山林里過上茹毛飲血的生活,只要活著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瞻前顧後,哆哆嗦嗦的樣子,真是恥辱!我還不如一個女人……好吧,我確實不如神靈騎士。
念及至此,胸中陰霾盡散,壓力頓消,維克多搖頭失笑道:「我們這麼做可不像史詩傳唱的英雄……」
西爾維婭沉吟著問道:「你認為什麼是英雄?」
「聖騎士法希爾德那樣,敢於犧牲的人?」維克多試探著問道。
「敢於犧牲就是英雄?說不定是頭腦一時發熱的傻瓜呢。」西爾維婭柳眉一挑,說道:「在我看來,敢于堅持本心的人才是英雄。」
「法希爾德殿下作為強大的黃金騎士,他絕不是魯莽的傻瓜。當法希爾德接觸亞述帝國的時候,人類國度也暴露在亞述人視野中。亞述皇帝用同胞血祭的殘忍行徑徹底激怒了法希爾德,並讓他意識到亞述帝國對人類國度的巨大威脅,所以他要借蟻群之手,毀滅亞述帝國。」
「我相信,以法希爾德的實力和智慧,在他動手之前,已經做好了充分準備,那絕不是送死行動。但沒有誰能確保計劃萬無一失,可既然做出了選擇,無論生死勝敗都沒什麼好後悔的。」
「法希爾德想要毀滅亞述帝國,便付諸行動。他是受人類讚譽的英雄,卻是被亞述人痛恨的魔鬼。但他已經死了,生者的讚美或詛咒與他何干?他只是貫徹自己的本心,無怨無悔。」
「黃金騎士堅持本心,做自己的英雄,不迷惘,不動搖,而本心即是信念,是騎士奉行不渝的道路。」
西爾維婭目光灼灼的問道:「親愛的,你的信念是什麼?」
「我……我還沒想好。」維克多喃喃道。
「沒關係,豎立堅定的信念需要時間。」西爾維婭雍容的笑道:「現在,你得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比如,不被康斯坦丁的故事所迷惑。」
「迷惑?」維克多驚訝的問道:「你認為康斯坦丁說的故事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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