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安遠之事,要成,看似要通過許多人,可精通黨史的薛向卻知道,起最關鍵作用的還是老長和季老。
當然,倒不是其餘大佬的意見不重要,但在不能形成合力的情況下,還是那二位最有份量。
況且,眼下薛安遠恭謹自守,只怕再挑剔的大佬,亦在他身上挑不出刺來。是以,薛向的目光自然投注到那二位身上,老長自不必言,改革肇始,阻力重重,正是需要聚力的時候,對薛安遠的事兒,他老人家勢必放在心上。
剩下那位季老,薛向自問是夠不上的,唯有迂迴使力,思來想去,這著力點,也只有在老冤家——江朝天身上。
因此,他一早就給江朝天去了電話,約這傢伙中午,老莫聚餐。
因著見薛向臉色不好,老馬上菜的速格外快,十來分鐘的功夫,薛向點的罐燜牛肉、奶油烤魚、奶油蘑菇湯、奶油烤雜拌、奶油烤鵝肝,便上齊了,倒是江朝天的那份兒還未有動靜。
老馬擔心薛向發火,解釋說那幾分菜都還缺配料,在趕緊做,保管誤不了薛書記待客。
薛向懶得跟他計較,這會兒,他肚確實餓了,揮揮手,像驅蒼蠅一般,驅逐了老馬,捋起袖,就埋頭大吃起來。
薛老到哪兒,吃飯就樣兒,山吞海嚼,動靜大。
薛老正吃得暢快,忽地,桌前多出一人,以指扣桌,不耐煩道:「嗨嗨嗨,我說。你丫餓死鬼投胎啊,吃得這個狼狽勁兒噢,真噁心死爺們兒了。得得得,你丫遇著我了。算丫運氣好,這桌我請了,你丫再去後廚打包一份,麻溜兒走人!」薛向忽然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想當初,在老莫,趕人這活兒,可是他的拿手好戲。都說,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這才五六年,就輪到他薛老被趕了,這風水是不是轉得快了。
薛向抬起頭來,入眼的是個年輕胖,一身雪白西服,將肥碩身體的視覺衝擊力。放到最大,大紅的領帶,勒著短粗的脖。梳著大背頭的腦袋高昂著,方才說話,滿足濃郁陝腔的彷京片,聽得薛向差點兒沒笑出來,這胖,整個兒喜感十足。
「你,你真要替我埋單?」薛向作驚喜交集狀。
等得氣悶,又遇著了這麼個傢伙,薛老忽然生起了娛樂一把的心思。
胖聽出薛向話里的懷疑。心下十分不喜,伸手從兜里抓出沓大團結。往薛向桌上一拍,「你丫廢什麼話。爺們兒說話,一口唾沫,一顆釘兒,丫麻溜兒滾蛋就是!」
卻說老馬就一直沒走遠,他心下緊張,生怕待會兒,這位薛衙內和江衙內鬧起來,他打定主意,就是拼死也得過去,護住江衙內,因為無論從哪個角講,肉搏戰,這江衙內都不是個兒,他自然要保護弱小,免得江z局發飆,自己遭池魚之殃。
老馬正等得心焦,想得頭疼之際,薛衙內那桌兒,竟有人摻和上去了。起先還以為是薛衙內的什麼故舊,老馬心中歡喜無限,巴不得這位摻和進來,畢竟人一多,稍候江衙內來了,這二位只怕也鬧不起來。
哪成想,眼前情勢直轉急下,那胖竟是來沖薛衙內找茬兒的!
霎時間,老馬差點兒沒氣瘋,這貨一撩撥,薛衙內心情必定陡差,薛衙內心情一差,待會兒豈不是要見血。
一念至此,老馬恨不得撲上去,咬死那胖,這會兒,他也看明白了,這貨一準兒就是鄉下來的暴發戶!
卻說老馬來勢快,那胖剛把錢拍在了桌上,老馬便飛著趕到。
不待他出聲呵斥,但聽薛向道:「馬經理,這位同志要替我埋單,你幫著算算我這桌餐多少錢,算清楚了,好趕緊讓人家結賬,我麻溜兒騰位置,不過,我記得你這兒菜價好像不便宜吧?」
「你丫磨嘰什麼,便不便宜,都用不著你操心,說了的嘛,這頓飯老管了,你趕緊打包走人!」
胖似乎為不耐,他那桌的幾個紳賈模樣的傢伙,含笑朝這桌望來,似乎樂得看京城人丟臉。
老馬是伶俐人兒,薛向一句「我記得你這兒菜價好像不便宜」,他立時就知道薛衙內是何打算,趕緊換副面孔,沖胖道:「這位同志,你確信你要替他埋單?」
那胖一揉鼻,腦袋仰得恨不得能飛上天花板,持了手中的錢鈔,刷刷打著大理石桌面,「磨嘰,磨嘰啊,京城的人就是磨嘰,說說,趕緊說多少錢!」老馬等的就是這小這句話,含笑道:「罐燜牛肉,元;奶油烤魚,五十元,奶油蘑菇湯九七十元,奶油烤雜拌九元,奶油烤鵝肝一千七五十元,這位先生一共消費四千二八十元,勞您給結了吧。」
「啥?」
那胖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倒也不笨,霎時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兒,顫著指尖,指著老馬,「你,你,你這是宰人,我要找你們領導說理去!」
老馬笑臉陡收,冷道:「不用你找,我就是這家餐廳的經理,廢話少說,方才不是喊著要結賬麼,趕緊著吧!」
那胖赤紅了臉,嚷道:「你這是蒙人,他這幾個菜,我們那邊也有點,菜單我剛才看了的,最貴的鵝肝也不到十元,你敢幾倍的翻番,這是黑店!」「閉嘴!」
老馬臉色陡青,「你知道什麼!彈和原彈都是彈,能一樣麼,人家點的都是特製餐,就拿那燜罐牛肉來說,那是小牛肉,生下來,天天就餵的人參,茯苓等名貴藥材,能跟你吃的老黃牛一樣麼……」
奸猾的老馬要說出道道兒來,張張嘴,能把這胖侃暈,不過,老馬也不屑跟這草民多廢唇舌,說話兒,伸手朝天輕擊幾下,未幾,四五天制服漢便急步奔了過來,沖老馬立正敬禮。
老馬一指胖,「這位想吃霸王餐,馬上給派出所打電話!」
一聽「派出所」字,那胖陡然變色,豆大的汗水嘩嘩直下,急道:「別別別,我給,我給!」
細說來,胖原本就沒什麼根腳,只不過是浙東溫市的小商販,靠著經營對岸的磁帶,賺了筆不菲的身家,不過,這年月說不菲,也不過是區區四萬元,此次來京,純屬騷勁兒犯了,一上,以錢開道,很是震了不少都人,過了把大爺癮。
哪成想這會兒踢到了鐵板,他也就是有倆錢兒,顯擺顯擺,賺些眼球兒還行,實是經不得半點兒風浪,這不,老馬剛抬出個小小派出所,胖便麻了爪兒。「那就拿來吧!」老馬大手一攤,氣場十足。
說起來,這些日老馬掙這些暴發戶的錢,確實掙得爽快,只不過心頭對這幫暴發戶,還是不滿,但礙於組織紀律,卻是沒法兒下手。今兒個有薛衙內在背後戳著,他是無禁忌,好勇鬥狠,耍起威風來,簡直令人色變。
那胖哆嗦著從兜里又掏出幾沓錢,數來數去,也才九多,無論如何,差著一大截,趕緊沖老馬告個罪,奔著自己那桌去了。
老馬先前的舉動,胖那桌的眾人早就看在眼裡,竟皆駭然變色,這會兒聽胖低語幾句,一眾人等齊齊嚇得面無人色。
好在溫市商幫最講團結,胖求告幾句,眾人皆掏出所有,讓胖捧了過來。「只,只有千多,還差一千,千萬別報警,我,我帶了存摺,馬上去取,行不行,我,我保管,保管不欠債……」
胖一張臉又青又白,寬闊的額頭上,好似下起了小雨。
老馬還待再逼,薛向卻插話了:「行了,行了,趕緊走,沒本事,充啥大頭!」
薛向原本就是瞧個樂兒,外加給這暴發戶個教訓,倒沒真想往死里逼人,得志猖狂,人所難免,又非大惡,撞上了,教訓一頓,便了。
那胖聞聽此言,不啻綸音,他哪裡想到這位會如此簡單地放過自己,他這會兒,自然知道是被宰了,可誰叫自己嘴臭,讓人抓住了把柄,此刻,已然被按到了案板上,突然聽見刀下留人,焉能不欣喜若狂。
胖感激地瞅一眼薛向,又可憐巴巴地望著老馬,在他眼裡,這位顯然比薛向恐怖得多。
薛向都發話了,老馬哪裡還敢說半個不字,他倒是有些心疼胖手裡的那一沓沓的鈔票,這一堆差不多是老莫一天的營業額了,真是可惜啊!
那胖得脫而出,二話不說,奔回了本桌,扔下一沓錢,不待招呼,他那幾個同伴,當先就拖著他肥胖的身,落荒而逃。
方才胖和薛向的糾紛,滿廳眾人皆看在眼裡,他們多是外地商客,自然樂得胖落薛向這本地人臉面。
誰成想,人家輕輕一擊,差點兒就要了胖半條命。
眾人這才想起,此地何處,皇城根腳,果真不是自己這四民之末能翻騰的。片刻功夫,大廳內原本嘈雜的聲音,都小了許多,原本還在西餐廳劃著拳拼紅酒的另類們,立時也都住了嘴。
薛老驅走還待表功的老馬,繼續坐下進食,沒吃到兩口,老馬忽又奔了過來,附耳道:「薛書記,江公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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