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脆響,一盞白玉瓷的茶杯砸在了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緊接著,又是哐當一聲巨響,碩大的硬木辦公桌被掀了個個兒,桌面翻到在了地上,帶起幾縷煙塵,混在高窗投入的陽光中,纖毫畢現。..
毛有財鬚髮俱張,氣喘入牛,嘴裡恨恨然已經罵了半個多鐘頭了,依舊沒有停住:「我操tm個b,小媽養的,老上次被他擺了一道,聽從書記招呼,整天躲在辦公室里,不招災,不惹禍,恨不得快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媳婦了,身上藏得都快長毛了,那小王八蛋還不放過,mb的,老不招他,他反來惹老,這口氣不出,我毛有財以後還怎麼在蕭山縣混!」
此刻毛有財辦公室僅有兩人,毛有財在這廂大發雷霆,排山倒海,而另外一位,靜靜地坐在一張擺在窗前的硬木凳上,一語不發,對眼前的暴烈場景宛若未見,頗似一位處亂不驚的高人,正在閒適地曬著陽。可若是稍微靠近,也不須靠得近,只要站在兩米開外,便能發現這位高人其實也不是那麼淡定。
但見和煦的陽光下,他的眉峰處青筋陡現,突突突,跳得快,兩邊臉頰的硬肉也仿佛合著眉峰處的節拍,緊跟著跳躍,一雙大過常人的巴掌,緊緊攥成了拳頭,放在兩腿上,因著握得緊,掙出了塊塊青筋。
毛有財一腳踢飛了攔在身前的靠椅,緊走急步,來到那人跟前,冷哼一聲,道:「老高,我就不信你能咽下這口氣。多大一顆桃,眼見著你老弟就要到手了,生生一腳被他踩了個稀爛。你老高多少年的奮鬥,才熬到今天。才有了這麼個一步登天的機會,生生讓他給攪了!俗話說,斷人財,如殺人父母,可那小王八蛋可不止是斷了你老高的財,簡直就是斷了你老高的仕途,我看這和殺你全家沒什麼區別!」
細說來,毛有財和宋運通實在是像了。不止體型像,性像,便是這說話不著邊際的德行也差相仿佛。眼下,這傢伙連挑唆人,也挑唆得沒個譜兒,直如罵人一般。
話至此處,這位坐在毛有財辦公室曬陽之人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蕭山縣武裝部民兵大隊大隊長高達!原本高達的頂頭上司宋運通運作高達升任馬頭鄉鄉黨委書記的事兒,眼見就要大功告成了。忽然被薛向飛出一腳,踹了個稀碎,叫高達如何不恨絕江河?
而眼前。距離今次的常委會結束,不過過去了個把多鐘頭,這邊高達一得到會議的結果,差點兒沒恨得拿腦撞牆,心中憋屈之下,便尋到這另一位遭了驚嚇兼憋屈的難兄難弟——毛有財的辦公室,兩人境遇一般,倒說不上誰比誰慘,總是一樣的狂躁。只不過表現形式是一個暴跳如雷,一個暗恨無聲罷了。
「毛局長竟會說風涼話。怎麼著,就好像你境遇挺好一般!宋部長可是跟我說了。要不是衛書記老謀深算,你老哥這回真就被那小一傢伙踹進了馬頭鄉那泥巴堆里,挖泥巴去了,你說他這樣搞我,是殺我全家,我看他這樣整你,跟刨你家祖墳也無異!」
高達原本就一肚悶氣,毛有財這口才拙劣之輩還想玩兒挑唆,妄圖推高達在前面猛衝猛打,這高達如何聽不出來。本來就煩得要命,還被毛有財如此算計,高達也就顧不上毛有財比他爵高一級,位顯十分了,直接針尖就對了麥芒。
「你......」毛有財沒想到高達竟這麼沖,立時就瞪了眼睛,再一想,若是自個兒和姓高的在鬧起來,豈不是讓那王八蛋看了笑話。
毛有財難得自製了一回,呵呵一笑,做出副笑臉,「老弟啊,得,是老哥哥不對,這小王八蛋這回可是把咱倆都整了啊,聽到張道中和老通報會上的結果,哥哥我簡直就是一頭冷汗,一頭冷汗啊!要不是書記當機立斷,掐准了脈,哥哥我這回是不死也要脫層皮啊,馬頭鄉那是什麼地方,簡直就是山溝溝啊,你叫我去那兒,還不如把我殺了得了,小王八蛋實在是陰損,陰狠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馬頭鄉對哥哥我來說確實不是個地兒,可對老弟你來說,那就是塊膩得冒油的大肥肉,你老弟在民兵隊雖然也是管著十來號人,看著呼呼喝喝,也甚是分光,可論油水,論權力,和馬頭鄉黨委書記比起來,簡直就是小把戲。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在武裝部混就是混成了宋部長,終究是不入流,不是正統出身啊,你老弟可曾見過哪個武裝部長最後升任了縣長和縣委書記的?可一鄉黨委書記,那是何等顯耀,將來誰敢說你高鄉委書記,不能成為高縣長,高縣委書記...........」
毛有財的這番話,還算是有了分水平,直挑得高達面紅耳赤,眉頭現出了陰狠之色。
毛有財看得心喜,接道:「老弟啊,反正我是和這小王八蛋不共戴天了,不知道你老弟.....」
高達霍然起身,抓起自己先前坐著的立凳,狠狠摜在了地上,啪的聲響,一方立凳霎時間,四分五裂,」此仇不報,枉自為人!
「好!」
啪啪啪,毛有財拍著巴掌,復又一把勾住了高達的肩膀,準備再勉勵幾句,忽然,砰砰砰,緊鎖的大門被敲響了。
「滾一邊去,老今天誰也不見!」隔著道門,毛有財便吼開了。
「毛局長,書記找您!」
門外的聲音不卑不亢,渾厚沉重,一入耳來,毛有財便知是衛齊名的秘書何遠。毛有財雖是衛齊名的髮小兼死黨,可在何遠面前,一般也不拿大,他可是知道衛齊名對這個小是十分看重的。
毛有財趕緊招呼高達將翻倒的辦公桌豎起,又把一堆砸爛的瓷片、木頭塊兒腳兩腳地踢進了辦公桌下的空地,這才緊走幾步,把門打開。
「是小何啊,書記叫我,怎麼不打電話,還勞駕你親自跑這一趟。」毛有財做出副笑臉,樂呵呵說道,同方才在屋內大發雷霆之人,簡直判若兩人。
「不在辦公室,四點半,茶園,咦,高隊長也在,那正好,省了我一趟腿腳,書記那邊還有事兒,您二位準時到就行!」
說罷,竟不待毛有財招呼,何遠大步去了。
「茶園?毛局長,哪個茶園!」高達迎上前來,輕聲問道。
毛有財卻是沉默不語,對高達的話,宛若未聞,滿臉的凝重,哪裡還有一點方才挑唆高達時的輕佻。因為茶園這個地界兒,毛有財熟悉,也不願去了,因為每次去完那裡,便會有些不好的事兒發生。而這不好的事兒,雖然都是對別人的,可幹事兒的卻是他,擔風險的也是他。早些年,這些活計他做也做了,可現如今他儼然身居高位,養尊處優之餘,竟是打心底厭煩起那些活計。何況,今次他隱隱預感這回要做的活計,絕不輕鬆,而且會是前所未有的扎手,因為今次碰到的傢伙是連他毛有財在叫罵之餘,心中也隱隱發怵的陰狠之輩。
算計這種人,真的沒風險麼?毛有財心中沒底!
「毛局長到說呀,茶園到底是那塊兒啊,蕭山縣的國營農場可不少,茶園也扎堆,到底是哪兒啊,現下都快四點了,總不能到時讓衛書記候著咱們吧,喂,你給老弟我露露,是不是衛書記決定出手了?著啊,衛書記出手,那小還能蹦上天不成,這回可得好好出口惡氣...........」
高達絲毫未覺毛有財神色有異,滿心地煩悶盡掃,隱隱還有被蕭山縣最高領導人接見的興奮,當下,竟喋喋不休起來。
「閉嘴!」
毛有財狠狠瞪了高達一眼,此刻,他心中真是煩悶透了。雖然他相信在蕭山縣這塊兒,只要衛齊名真狠下心來,就沒有辦不成的事,也沒有收拾不了的人,可不知為什麼,毛有財又想起了那個笑兮兮的小王八蛋,想起了那個扳手砸在頭上時,那小投過來的得意眼神..........
高達受了呵斥,心下惱火,卻也不願在這時候和毛有財再生事端,當下便不再言語。
毛有財沉吟半晌,方才回過神來,一眼瞅見臉上陰晴不定的高達,心下暗叫壞事兒,嘴上又開始稱兄道弟地賠起小心,因為這會兒毛有財忽然想到,衛書記這回不單是叫了自己,還叫了這小,指不定到時那齷齪事,得誰來做了。
這會兒,他自然不願得罪了這最佳替身。
卻說儘管高達心中已然十分不耐煩這屬狗臉的毛有財,可眼下卻是不敢與其翻臉,畢竟這馬頭鄉一把手的位,他到此刻也未死心,生怕這次去正是衛書記安排自己職務的事兒,要是在這緊要關頭,姓毛的瞎白話一句,他的一番造化,豈不是又要雞飛蛋打。
二人心中各懷鬼胎,面上卻好得蜜裡調油一般,不一會兒又稱兄道弟地說笑起來,又過片刻,便由毛有財打頭,齊齊朝何遠說的茶園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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