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這麼順杆一爬,黃思可真是難受得欲仙欲死,在他看來,活土匪簡直就是死了蓋進棺材,都要伸出手來摸他衣角一下,噁心他一把的傢伙。
    黃思頭大無比,大手揮舞得飛快,「行啦,行啦,你薛市長說的我都記下來了,能辦的市政府一定辦,辦不著的……」
    他話音還沒落,薛老便接了過去:「辦不著的,變著法兒了也得辦,誰叫咱們感情這麼深呢。」
    說罷,他慢悠悠地抽起煙來。
    黃思暗裡要咬碎鋼牙,輕輕一拍桌:「行了,我看今天的會就開到這兒吧。」
    黃思要求散會,包括周道虔在內,場間眾人無不有此想法。
    黃思這派的人急於知曉活土匪調離德江這個戲法到底是怎麼變得,更迫不及待的是想要跟黃大市長靠攏,商討酬功分賞事宜,畢竟大傢伙兒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跟著你黃市長打天下,如今坐穩了天下,難道不該分功酬謝自己這些忠臣大將麽。
    而薛老這派人,卻是急於想知道,薛市長到底是走是留,畢竟看薛市長方才在會上的鎮定勁兒,哪裡像是打了敗仗?
    可黃思說得實在是玄乎,誰也不敢當耳旁風過。
    如此,向薛市長討些注意,就顯得必要而迫切了。
    若說薛市長只是普通的市長,他這顆大樹倒了,大家這些倚在樹身上的猢猻,盡數散去也就完了。
    可偏偏薛市長這可大樹背後依架的是座大山,便是樹倒了,只要大山還在,大家這些猢猻就不愁沒有棲身之地。
    是以。薛市長走有走的安排,不走有不走的計較,反正大家上了他這條大船。趕都甭想趕下去。
    眼見著周道虔便要揮手散會,薛老將菸頭按滅在菸灰缸里。抬手看看表:「周書記,再等兩分鐘吧。」
    周道虔抬起的大手又按了下去:「那就再等兩分鐘。」
    如今,他就是薛向的分身,薛向說什麼他應什麼,罕見的,黃思也沒有出言反,只抬眼深深看了薛老一眼,便鎮定地盯上了手錶。
    黃大市長勝券握定。心中卻是好奇,如爪撓心,迫切地想知道薛向這等兩分鐘到底能發生什麼。
    他不相信,兩分鐘能改變什麼,畢竟,這是蔡書記定的調,在蜀中,誰也推翻不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罕見的,常委會開始了長時間的沉默。不少人甚至都拿眼盯在自己的手腕處,看著滴答的修長纖細的秒針,如時間女神舞動的裙裾。一圈圈轉著,帶走著少被人察覺並珍惜的光陰。
    時間走了一分十七秒,咚咚兩聲門響。
    這不大的敲門聲,好似揮動的巨錘敲打在眾人的心房上,不待古錫銘將門打開,德江的副市長陸振宇,推門而入,劈頭蓋臉便道,「報告周書記。大喜訊,特大喜訊……」
    ……
    一隻金錢龜。色作古銅,龍頭龜身。背負一隻小龜,足踏數十口如意銅錢,每口銅錢,或書招財進寶,或寫人財兩旺,或被政通人和,總之,皆刻了四字的吉祥語。
    金錢龜置在一方深紅色的條案上,龍頭直對正門,不經意,便能讓人覺出此間主人求吉避凶的心思。
    按說,這等擺件兒,是不適合堂而皇之,放在省委組部一號辦公室的,難免讓人心中生疑,小話風傳。
    可此間主人向問天毫不避諱,這會兒,他正拿著明黃色的綢布,輕輕擦拭龜身,每日這樣的活計他總要做上幾遍,似乎不如此,內心就不得安寧,天長日久,以至於這金錢龜銅色都被擦得漆黑油亮了。
    夏允達知曉這是長又在思考難題了,是以,他清潔衛生,整理桌面,沖茶續水的動作也越發小心了。
    夏允達默默心算了下,這是長今天的第六次擦拭了,往日長最多擦拭遍,偶爾心情通達時,只清晨來,擦拭一次。
    可時下,方不過下午兩點半,離長回家還有四個鐘頭,眼下都已擦拭到了第六次了,足以證明長心中煩惱到了何等地步。
    仔細想想,夏允達也不禁心中嘆氣,長的確有為難的理由,眼下德江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省委層面亦是刀兵漸起。
    蜀中地面上從來沒有哪個行署會像如今的德江這般,區區一個招商引資便能引動省委層面的政潮。
    不過話說回來,別的行署也不可能像德江這般,一堆就堆了兩個了不得的衙內,且是彼此爭鋒相對的衙內。
    如今,長夾在蔡、蔣中間,是左右為難。
    原本,蜀中的政局穩穩地在蔡書記的掌握之中,可不知怎的,德江的風波一起,省委層面也漸有波瀾滔天之勢,不知不覺,蔣省長身邊竟已聚攏了那麼龐大的力量,似乎真有了和蔡書記掰腕的實力。
    這大概就是衙內的光環吧,輕而易舉,便是絕大的助力。
    「長,您喝茶。」
    夏允達看了看表,向問天的這次擦拭已然持續了五分多鐘了,他生恐長久思勞神,便端茶上前,打斷了向問天的憂思。
    向問天接過清香撲鼻的碧螺春,淺淺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茶水分從舌苔上跳躍著滑進喉間,腹內立時一暖,他精神瞬間好了不少,眼睛悠悠往向窗外,似在沉思,許久忽道:「允達,你說,上次我讓你捎去的東西,真的到長手中了嗎?」
    夏允達心中一窒,隨即暗暗苦笑,便是再大的領導,也到底是平常人啊!
    「想必是到了吧,畢竟咱們的五糧原漿享譽全國,近來,也漸成絕響,雖然不值幾個錢,但也是個稀罕玩意兒,任誰拿出來招待何等的貴客,也盡能上得了桌面,長定是珍藏了。」
    同樣的答案,夏允達不止回答了遍。
    「罷了,罷了。」
    向問天長嘆一聲,將茶杯放下,折回座位,取下掛在腰間的鑰匙,將辦公桌左側的抽屜打開,取出一份件,又揀出一個綠色的小本,翻開扉頁,上面露著一串數字和一個名字,很容易便能辨別那數字是一個電話號碼,至於名字,也亦是平常,普普通通的個字「江朝天」。
    向問天伸手抓向電話,忽又抽回,如是反覆好幾次,卻是下不了決心。
    夏允達在一旁都看得暗自著急了,可他也理解向問天的慎重。
    因為很多時候,聯繫比不聯繫好,被動聯繫比主動聯繫好,尤其是在和要聯繫那人身份、地位相差懸殊之際。
    就在向問天如是試試探探幾次,叮叮叮叮,電話先是響了,向問天立速接過電話,沉聲冷道,「我是向問天,有什麼事?」
    他話音方落,電話里傳來一道溫潤的男聲:「問天部長,您好,我是江朝天呀。」
    噌地一下,向問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什麼?你,你是江,朝天同志,哎呀,朝天同志,你好,你好。」
    向問天真是詫異了,這般情形用李商隱的那句「心有靈犀一點通」來形容也一點不過吧。
    他正盤算著給江朝天打電話,沒想到江朝天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您好,您好,問天部長,抱歉啊,我也是才偶然翻閱來訪記錄,才知道您派人來過,隔了這麼久才給您回電話,實在是抱歉。」
    江朝天話音熱情,毫無做作,聽得向問天心窩一熱:「哪兒的話,冒昧拜訪,是我打擾了,歌洋長的身體還好吧,黨校一別,已經快五年沒見了,歌洋長的淵博識,音容笑貌,時時在我腦海中浮現!」
    原來,向問天方才詢問夏允達,長收到那東西沒有,那東西正是指蜀中宜賓的特產,五糧原漿,而那長正是江朝天的父親,歌洋同志。
    早些年,向問天在黨校進修時,歌洋同志曾代過他們的「領袖思想」這門理論課,從這個根腳上,二人便有師生之誼。
    當然,這種師生之誼,完全取決於上下級之間的共同意願。
    上級若認為下級未來註定有大前途,下級也願意向上級靠攏,郎情妾意,兩廂情願,這師生關係多半能認下來。
    若是下級純屬想要高攀,多半是困難的,畢竟黨校授課,動輒上人聽講,若真論及師生關係,那就海了去了。
    那樣的師生關係,也就不值錢了。
    可有了代課這個事實,倒也就方便了有心人走門。
    有一番淵源,就有了牽扯的餘地。
    早些時候,向問天也沒想去走歌洋同志那邊的門,畢竟,機會實在是不成熟,若貿然妄動,沒的壞了局面。
    還是薛向下德江後,連帶著省一級層面也是風波不靖。
    政府一號蔣勝天野心勃勃,蓄勢待發,眼看省委層面蔡行天一家獨大的格局就要打破,向問天的心思也難免活躍開了。
    說來,曾在黨校帶過他課程的中央長眾多,有大前途的也多,向問天專揀那歌洋同志做門,認老師,背後自然有其道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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