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怕啦?」天后羲和嗤笑一聲,看見聶離因為擔心兄弟而面無血色,她卻不知為何,心中反而有一絲歡喜。
天后出門之後,尚衣監的這處織坊重新響起唧唧的機杼聲。用於縫製封神榜的這座織布機是特製的,大如廊房。聶離搖紡的地方被巨大的織布機與眾女仙隔開,所以青年蒼白的臉色和搖紡的機械動作並沒有被她們發現,只是卻瞞不過他身邊的食神盤瓠。
「聶離兄弟,出了何事?」盤瓠一邊搖紡,一邊出言問道。
青年愣了半晌,終於長嘆一聲,「剛才天后傳音,我那兄弟飛蓬擅離職守,前往新仙界與魔尊重樓私鬥。不想有妖魔趁此機會闖入天界為禍,如今天帝已被驚動,正率領天界神軍趕赴神魔之井。」
「什麼?!那麼我等在此豈非十分風險?」盤瓠大驚,臉上肥肉一抖。
聶離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我曾見過那魔尊重樓,此人桀驁,應不屑於使計將飛蓬誘離神魔之井。何況他二人私鬥已久,要出事早就出事了。我估計此次應是少量妖魔發覺神魔之井無人鎮守,故而闖入天界興風作浪,並非有所預謀。
神魔之井關係天界安危,天庭除了飛蓬之外,應該還有後手應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入侵的妖魔很快就會被消滅驅逐。只是我那兄弟飛蓬……」聶離只覺心頭沉甸甸地如同壓了一塊巨石。
「飛蓬神將鎮守神魔之井億萬餘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天帝應該不會將他押上斬仙台的,你且寬心便是!」盤瓠鬆了一口氣,出言勸慰到。
「換了其他事,以飛蓬的高超武力,天帝必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過,神魔之井關係整個天界安危,天帝若不重重處罰飛蓬,如何服眾!若是飛蓬被天庭處死,那夕瑤……」想到此處,聶離心口一陣絞痛,忍不住張口噴出一道血箭,飛濺在織布機上。
「咦,不對!若是以你的脾氣,知道了此事,斷不可能還安然坐於此處。你……你是受到了太陽鏡的挾制?」盤瓠緊繃肥臉,終於發現了青年木然呆坐的根本原因。
胖子食神猛一咬牙,站起身,便要摘取懸浮於兩人頭頂的太陽鏡。
「慢!」聶離目光一閃,淡笑著對盤瓠說道,「你若如此做,必會得罪天后,不怕受到牽連嗎?」
盤瓠的肥臉上露出一個微笑,「我若不如此做,恐怕今後億萬年都不得心安。何況,此乃小事,天后還不至於將我押上斬仙台,最多不做這尚繕監的主官罷了!」
聶離聞言,心中不由一暖。這胖子雖然膽小怕死,卻也還算性情中人,能不連累他,便不連累他。
一念至此,青年頓時展顏笑道,「天后禁我,卻並非為了飛蓬一事。那小娘皮已經推算出鳳凰為我所殺,而小弟也已一肩承擔。你若救我,豈非浪費我一番好意。何況,哥哥也太小看於我,區區一面無人主持的太陽鏡,豈能困我良久。你且退開,看小弟手段。」
聶離說完,不待盤瓠反應,臉上便是狠色一現。猛一咬牙,將舌尖嚼斷一截,口中研磨兩下,猛地扭頭朝太陽鏡噴去。
「聶離兄弟!」盤瓠見青年張開的口中,滿是淋漓鮮血和碎肉,頓時臉色一片慘然。
太陽鏡本就無人主持,被血肉一覆,頓時光束立斷。青年只感全身一松,身形一個閃動,便已經脫離了太陽鏡的光束範圍。聶離剛脫得挾制,手中便亮起一道金光,狠狠地在盤瓠的肩膀上一抹。
「啊!」胖子食神的肩上血光四濺,被惡魔獠牙拉出了一條深深的傷口。
「嘿嘿,哥哥莫怪!若不受得這一劍,只怕那小娘皮回來遷怒與你!」聶離笑道。
「兄弟小心!」盤瓠突然大驚失色,出言提醒。
原來,本應被聶離血肉覆蓋的太陽鏡,忽然大放光芒,將表面的血肉盡數蒸發。緊接著,太陽鏡便是一轉,揮散出一道光輝將聶離重新籠罩其下。
聶離大驚,身上騰起金色光芒,已經發動了暗影之舞的無敵狀態,將太陽鏡的光芒阻擋在外。正在此時,一個巨大的銅鐘閃電般從空中落下,將他鎮壓其中,旋即縮小飛往織坊門口。
此時,因為這番動靜過大,房中其他女仙已經發覺不對,頓時一臉茫然地往織坊門口看去。只見天后面無表情地出現在織坊門口,玉手正托著一口混沌小鍾。
「天后!」房中響起了眾女仙的恭迎聲。
「現在無事了,你等繼續縫製封神榜!」天后淡淡地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的盤瓠,一揮手,太陽鏡的日光便照耀在盤瓠傷口上,讓他的劍傷慢慢癒合。
待到天后羲和再次離去,盤瓠頓時癱坐在地,全身肥肉微顫,滿頭的淋漓大汗。他天生膽小怕事,回想起今日所言所為,心中滿是驚恐。
「哎呀,不好,封神榜……」忽然間,一個女仙指著縫製了大半的封神榜驚叫到。
眾人大驚,若是天后不在時,封神榜出事,她們恐怕皆難逃罪責,頓時全都凝神看去。原來封神榜只是有一個小角沾染上了一絲血跡,頓時大家心中都是一松。這麼一小塊污跡還不至於毀了封神榜,現在時辰還早,眾人只要截掉這小小一角,還能趕在日落前完成縫製工作。
盤瓠看著封神榜,心中恍然,這應該是聶離最開始心傷之下,噴到織布機上的一口血箭。這口心血順著織布機的縫隙流進,這才沾染上了封神榜。
「食神大人,我家儀狄可是出了什麼事情?」正當盤瓠蹣跚著回去搖紡,腦海中卻響起了一個擔憂的聲音。
「程儀監丞?!」盤瓠一愣,胖臉上的眼珠一轉,傳音道,「聶離兄弟確實惡了天后,你可願意幫他一把!」
「我一小小女官,又能幫上些個什麼?」半晌之後,程儀這才遲疑著回道。
「我盤瓠以性命擔保,絕不會牽連於你,只要你幫個小忙!」盤瓠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苦苦哀求道。
程儀心中猶豫,正想拒絕食神,忽而想起聶離初到御酒監時,沒有取消自己的酒權,明知會有些好處,卻依然由著自己掌握。頓時,中年美婦心中便是一軟,輕聲回應到,「你且說來聽聽,若真是力所能及,我便依你!」
盤瓠心中狂喜,雙目死盯著封神榜,低聲嘀咕起來。程儀聽完,思量了一陣,終於暗中咬著銀牙,答應下來。
……
「嘿嘿,你老闆著個臉,只怕易老!」昏暗的牢房中,聶離坐在枯草氈上,嬉皮笑臉地看著牢房外的天后羲和。
「哼,與你何干!你這小賊倒也狠辣,為了朋友,竟然不惜自殘其身。要不是,太陽鏡與本宮心神相連,只怕還真叫你逃了去!」天后平淡地看著青年,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
「哈哈,倒是還要多謝你給我治傷。不過,既然被你再次抓住,為何還不將我押上斬仙台,莫不是你喜歡上了我,捨不得下手?」聶離眯了眯眼睛,肆無忌憚地說道。
「住口,本宮不過看你還有點偷雞摸狗的本事,這才沒有將你即刻斬殺。你若再如此污言穢語,少不得走上一趟斬仙台。」天后眼中寒光一閃,厲聲呵斥道。
「早些解脫也好!」聶離目光一黯,「闖入天界的妖魔可曾退卻?我那兄弟飛蓬……」
「哼,些許妖魔豈能抵擋天界神軍,他們已經全部被逐離天庭,退回了魔界!神將飛蓬擅離職守,導致天界大亂,現已被巨靈神拿下,等候天帝發落!」天后忽然冷冷一笑,「本宮準備建議天帝,將他押上斬仙台,行天雷之刑,讓他形神俱滅。」
聶離聞言,身體一僵,半晌後,霍然站起,推金山倒玉柱便跪於天后面前,「飛蓬鎮守神魔之井億萬年,雖犯大錯,但也有大功。罪臣聶離,懇求天后看在神將飛蓬勞苦功高的份上,救他一救!」
天后羲和看著跪於自己面前的聶離,眼中異彩連連,緩緩說道,「你這小賊倒是重義,若不是飛蓬有難,恐怕想你低頭,卻也不易。我且問你,在尚衣監的織坊,你跟盤瓠承認了鳳凰之事,為何沒有說出那晚……那晚的事!」
「那晚的事?」聶離聞言,茫茫然地抬起頭來。
「就是那……」天后羲和剛要開口,突然看到聶離臉上的戲謔神色,頓時醒悟過來,氣得鳳冠上的珠花搖曳,「小賊,你還敢戲耍本宮,還想不想救飛蓬?」
「小氣!」聶離低聲咕噥了一句,淡淡說道,「我聶離做事隨心所欲,不想說便不說了,沒有什麼理由!」
「哼,你是怕牽連盤瓠吧!」天后羲和心氣未平,頓時憤憤地脫口說道。
「天后說怎樣,便是怎樣!」聶離淡笑著回道,隨即臉色一變,「喂,喂,你別走啊,你還沒說會不會救飛蓬吶……」
背身離去的天后羲和,秀臉浮上一絲笑意,她想知道的都已知道。那小賊為救飛蓬,能說的都說出口了,唯一沒說的,是因為他不好意思說出口。這小賊確實稱得上是義士,他沒有將那晚的事情說出口,不僅是不想連累盤瓠,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不想毀掉自己的名節。
天后羲和心中想著,等回過頭來,卻已經收攏了笑容,學著青年的口吻說道,「本宮做事隨心所欲,豈能被你這小賊指使,想救飛蓬,那須得等我什麼時候,心情好些才行。」
「你……」聶離抖了抖手指,呆愣在了原地。
天后羲和卻不再理會他,頭也不回地出了牢房。
等天后離開,聶離卻是一收呆容,皺眉沉思。
你要建議天帝殺飛蓬,何須特地來此告訴於我。你將此事當我面說出,不過是想我低頭求你!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要我求你,又有何難,只需明說便是。可你偏偏如此拐彎抹角,又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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