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工業大學,男寢3棟408室。
自從喬澤畢業之後已經沒來曾經的寢室住過了,雖然學校寢室緊張,但喬澤住的那個位置依然保留著。
所以408室也一直只住了三個人。
當然這也正合其他三人的心意。
床位空在那裡,便還能有幾分喬澤會偶爾回來住住的念想。
隨著喬澤博士畢業,有了研究員的名頭,距離他們這些普通學生的距離也越來越遠了。
現在曾經的室友想得到喬澤的消息也得靠網絡,難免會唏噓。
真的,對於三個人來說,喬澤住在寢室那兩、三個月真就已經有宛如隔世的感覺。
他們也算是親眼見證喬澤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學子,成長為一代學術大佬的全過程。
只是這個過程就好像開了加速器一般。
他們不過是上了一年學,從大一混到了大二,喬澤則從學生混到了研究員,還是一步到位,直接正高級職稱。但說實話,他們也升不起什麼嫉妒或者羨慕的心思。
離的太近了,反而能明確感知到那種差距——太大了。
大到能讓人絕望的程度。
總之,不管喬澤獲得什麼成就,在張舟、顧正梁跟陳藝文看來,那都屬於基操。
人不能跟非人去講道理。
誰家正經兒學生第一天到學校報道,先檢閱一遍學院教授近年論文寫得如何的?
但喬澤的後遺症還在,寢室里三個人都對許多事情免疫了。
甚至開始對許多班級活動都提不起興趣。
閾值被無限拔高了。
人家喬澤出席的活動是開報告會,站在台上揮斥方遒,還能順便鄙視一下坐在下面的專家教授們。他們去陪一群小孩子胡鬧有什麼意思?
不如多抽出些時間做做數學題,看看論文。
就連一直享受著甜蜜愛情的陳藝文最近也開始回歸寢室。
熱戀期已經漸漸過了,現在進入相對平和的平淡期。
加上最近應用物理的學業也開始變得緊張了些,兩人已經不會每天都膩在一塊。
下課之後,陳藝文在寢室的時間也變得多了起來。
但跟張舟跟顧正梁不一樣,陳藝文變得不再喜歡刷題,反而對哲學思想產生了興趣,閒下來竟然迷上了在寢室里看些亂七八糟的書籍。
比如:《純粹理性批判》、《精神現象學》、《時間與自由意志》、《知覺現象學》、《第二性》等等……
這也就是學校的圖書館太牛了,幾乎什麼亂七八糟的書都能找到。
用張舟跟顧正梁的話說便是,現在陳藝文看的那些東西,除了學校圖書館,找遍整個西林的書店,都不一定能買到第二本。
在兩人看來,陳藝文這傢伙之所以開始研究這類書籍,完全就是裝逼上癮了。
喜歡聊天的時候,搞些不明覺厲的詞彙來彰顯他的高端人設。
什麼格式塔心理學、二元論、知覺分析、本體論……
效果就是,現在張舟跟顧正梁越看陳藝文越不爽了,每個月總有三十二天想要打死這貨。
今晚也是如此。
張舟正跟顧正梁坐在一起討論一道線性判別分析的題目,陳藝文則自顧自的坐在他跟原喬澤位置的中間,擺上了一副茶具,邊喝茶,邊讀書。
兩人好不容易討論出結果,正開心著,突然便發現陳藝文這貨放下了書,正用讓人分外膈應的目光看著他們。
「你瞅啥瞅?」剛因為成功弄清楚一道難題而開心的張舟很不爽的問了句。
因為那眼神似乎是同情?
「哎……」陳藝文嘆了口氣:「我就覺得吧,為什麼這麼久了,你們還沒認清自己,挺可憐的。」
「我尼瑪……陳藝文,你是真皮癢了是吧?我跟你說,在寢室里裝逼是真會挨打的。」
「算了,跟你說這些你們也不懂。人的確很難獲得認知之外的成就。就好像伱們解了一道難題,很有成就感,但實際上你們能解決這道題,是因為出題人讓這道題有解。所謂的解題,不過是去猜度他人強加與你們的意志。這真值得開心嗎?」
陳藝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說了句。
便放下茶杯,再次拿起了放在一邊的書,動作雲淡風輕、閒雲野鶴,從氣質上說的確有給人一種世外高人的超然感。
真的,如果不是在一起生活了近兩年,見識過陳藝文每天挎著書包刷題的狼狽樣,說不定就被這貨給唬住了。
但此刻,張舟只是跟顧正梁對視了一眼,便立刻達成了默契,必須給這個喜歡裝逼的玩意兒一點顏色瞧瞧。
不然這貨怕是要上天……
於是兩人同時站了起來,衝到陳藝文身邊,正打算玩一出魚死網破,寢室門突然被敲響。
「咚咚」
但顯然,來人也就是意思一下,下一刻門就被推開,輔導員劉浩面帶笑容的走了進來。
「好消息,誒……你們幹嘛呢?」
「咳咳,導員,原諒他們吧,兩個孩子心智還不太成熟,還喜歡打鬧呢。」陳藝文撫開了揪著他袖子的張舟,淺笑著說了句。
咋說呢,飽讀詩書氣自華的確是有道理的。
最近一段時間陳藝文讀的書的確挺多的,那神態跟動作,還真那麼點味道了,把劉浩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當然,主要還是另一個消息,讓他對陳藝文刮目相看。
「得了,張舟、顧正梁,你們也是,得多跟陳藝文學習啊,你們瞧瞧陳藝文多上進。」
「不是,導員……」張舟委屈的想要申辯,卻被劉浩直接叫停。
「行了,行了,有個好消息。之前陳藝文不是參與了喬教授的群智項目嗎?現在群智項目已經確定入圍了今年的國家科學進步獎。群智團隊也給我們班陳藝文的工作給與了極高的評價。接下來學院還會針對陳藝文的先進事跡進行宣傳……」
劉浩興高采烈的說著。
其實作為輔導員,他還真沒沾到喬澤太過光。
畢竟喬澤都沒在學院上幾天課,他就算想關心,都輪不到他。
但陳藝文就不一樣了。
這可正兒八經是學院招進來的學生,他也已經帶了陳藝文兩年。
自家學生在本科階段拿了國家科學進步獎,甭管這個獎是怎麼拿到的,他這個輔導員都與有榮焉。
站在劉浩的角度只覺得陳藝文還是很強的。
畢竟當初喬澤來408的時候,他可是直接把喬澤介紹給了張舟跟顧正梁,結果這兩人都沒搭上線,進群智項目組,結果讓陳藝文進去了,甭管是運氣也好,才華也罷,總之是把張舟跟顧正梁比下去了。
機會是均等的,這兩個傢伙沒抓住,能怪誰?
劉浩這番話剛落下,寢室里三個人情緒自然也是迥然不同。
張舟跟顧正梁直接愣住了。
這個世界竟然有如此不公的事情?
一個混日子的竟然混出個國家科技進步獎?還特麼要大肆宣傳?
p!狗日的陳藝文為什麼運氣就能這麼好?難道這個世界真就偏愛那些會裝逼的傢伙嗎?
至於陳藝文,雖然他早已經從喬澤口中確定了自己的名字肯定會被報上去,但此刻得知這個消息,依然很驚喜。
他這是要上七點新聞的節奏啊!
這消息正式公布之後,那還了得?
老爹不得擺上幾百桌?
說不得還得開祠堂,重修族譜吧?
他陳藝文還真能有今天?
心裡是極為激動的,甚至想跳起來。還好之前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讓陳藝文還能繼續維持住超然的表情,只是嘴角依然忍不住微微翹起,很謙虛的說了句:「導員,其實我真沒做什麼工作,主要還是得感謝喬教授。」
「行了,你也別謙虛了。上面來了兩位科工委的同志要跟你談些事情,現在在1號樓307小會議等著你呢。具體報告群智課題組那邊已經提交上去了,你這邊在項目組裡做了些什麼,過去直接跟他們說就好了。趕緊跟我走。」
劉浩甚至顯得比陳藝文更激動。
「行,那我先收拾下?」
「別收拾了,就這樣,趕緊過去吧,別讓人家等久了。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能學學陳藝文,二十歲的人了,一點都不穩重,還在寢室里打鬧。」誇獎完陳藝文,劉浩順嘴批評了張舟、顧正梁一句。
然後壓根懶得理會張舟跟顧正梁宛如吃屎的表情,眉開眼笑的帶著陳藝文離開了寢室。
……
「我艹艹艹艹……老顧,這個世界真的還特麼有天理嗎?」
「哎,原來喬神也偶爾會糊塗一次啊!」顧正梁仰天長嘆了句。
寢室里,兩個可憐孩子嘆息過後,相顧無言。
人生不公啊!
……
「……其實我在項目組做的事情不多,無非通過調整激活函數,做一些關於數據採集、預處理、數據探索等等這類的工作,主要還是得感謝喬澤教授提供的智能大模型算法,才讓我跟譚景榮師兄有了發揮的空間。
對於我們來說,也要深入理解模型隱藏層、池化層的構造,學習跟了解諸如梯度下降算法,獎懲函數等等智能模型底層模型的規則,才能完成喬澤教授交給我們的重要任務……」
……
三樓的小會議室里,陳藝文面帶微笑,坐在輔導員介紹的兩位科工委下來了解情況的老師對面侃侃而談,絲毫沒有露怯。
一堆堆的名詞不要錢一樣往外堆砌著,聽起來很高大上。
雖然句句都不敢搶了喬澤的功勞,但無形之中,又把他的地位擺在了極為重要的位置上。
好吧,如果不是呂北完整調閱過當時群智工作室的檔案,他都要被陳藝文給忽悠了。
最讓呂北佩服的還是這小子小小年紀竟然就有如此淡定的心理素質。
跟他們瞎扯淡的時候還能淡定自若,報基礎數學的確是有些可惜了……
如果學校能開一門成功學的課程,這孩子真有那種去做成功學講師的氣質。
喬澤身邊這些人還真特麼是人才啊。難怪豆豆竟然會推薦這傢伙站出來。起碼就目前的表現來看,不管是口才還是心理素質都很不錯。
不過還得看應變能力。
「好了,陳同學,你先停一下。是這樣,我們來之前是做了功課的,調閱過群智項目組之前留下的一些報告,你先看一下。」呂北直接打斷了陳藝文滔滔不絕的闡述,也懶得多說什麼,直接把從手邊的文件袋裡抽了一份資料遞了過去。
然後開始觀察對面陳藝文的表現。
順風局表現看沒什麼,心理素質更表現在逆風局上。
還好這小年輕肯定不了解國家科學進步獎的評獎細節,呂北自然也不怕會穿幫。
……
剛接過文件袋時,陳藝文的確狐疑了片刻。
搞群智的時候有那麼規範嗎?
他只記得日報跟周報都是譚景榮負責的,他沒太關注過。不過記錄的應該都是模型測試的結果,並不會涉及到誰幹了些什麼事情。
所以心態還是很坦然的。
不過大概看了幾眼之後,他便意識到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不會吧?
評個獎還要先調查項目組成員在項目里的貢獻?
國家級獎項如此嚴謹的嗎?
難道不是報上去就發獎嗎?
搞這麼複雜幹嘛?浪費國家資源啊!
好在這段時間專注於思考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是真讓陳藝文心理素質變得強大了許多。
加上還有喬神在前面頂著……
陳藝文畢竟是在群智項目組混過的,跟蘇沐橙的關係又處得不錯,消息遠比其他同學靈通的多。
所以還真一直保持了鎮定。
甚至有勇氣直接反問了句:「嗯……給我看這些東西,你們是想表達什麼意思呢?」
看到這一幕,呂北都想給傢伙點個讚。
甚至他還沒說話,身邊的年輕隊員已經忍不住,帶著一絲戲謔的語氣說了句:「還不明顯嗎?真以為國家級獎項是開玩笑的?總不能讓有些人渾水摸魚拿到獎項。」
「嗯,這位同……嗯,老師,一聽您這話,平常就沒做過科研工作,也很久沒有好好看過書了吧?」
陳藝文好整以暇的說了句。
呂北扭頭瞪了身邊的年輕隊員一眼,問道:「哦?你是對這份報告有意見嗎?」
陳藝文笑了笑,說道:「主要是我沒法給你們解釋數據模型的一些問題,你們以為調參不需要數學功底麼?不過這也正常,心理學中有這種描述,人的認知跟其接受的信息強相關。對了,最近我一直在學習跟研究格式塔心理學,可以簡單跟你們聊聊……」
陳藝文感覺思維從沒這麼敏捷過。
嘴巴里如同忽悠同學般不停往外蹦著各種名詞,腦子裡則思考著等會該怎麼想辦法向喬澤或者蘇沐橙求援。
掉面子事小,如果真的失去了評選國家科技進步獎的機會,那事情可就大條了。
這種一輩子只有一次的機會,換誰也不願意錯過。
這表現也徹底把呂北征服了。
他也算是見多識廣了,有被抓住痛腳歇斯底里的,也有像此刻陳藝文這樣顧左右而言他的,同樣有不動聲色高談闊論的,但那些人可都活了大幾十年,一輩子都在跟一幫聰明人鬥心眼的人精。
一個剛剛二十歲的學生,就能有這種本事,還真是呂北沒想到的,雖然青澀了些,但已經要比數學院的院長跟強了。
果然跟喬澤交往的這些人都是怪胎,就沒一個正常的。
「行了,行了,不用再演了。我們不是來核查你在課題組所做貢獻的。國家科技進步獎也不需要查個體的貢獻情況。」呂北不想再跟陳藝文廢話到了,再次開口打斷了這傢伙的發言。
「啥?」陳藝文愣了愣。
鬧了半天這兩人吃飽了沒事幹逗他玩?
也不對啊。
外人吃飽了沒事,自家導員不會這麼閒才對。
而且一路上劉浩情緒高昂的樣子,也不像是在逗他的。
「事情是這樣的,有人推薦了你來完成一個任務。雖然你並不是唯一人選,也不一定真能成功,但我們還是要先進行一些考察,請你理解。」呂北直接攤開了說道。
隨後呂北也不等一臉疑惑的陳藝文發問,繼續解釋道:「你被報送參評今年國家科技進步獎是真的,如果你願意接受這個任務,接下來學校會大力宣傳你在群智課題組的重要貢獻也將是真的,明白了嗎?」
陳藝文搖了搖頭,好奇的問道:「說實話,不太明白。你們到底是要我幹嘛?另外是誰推薦我的?」
「推薦你的是……,嗯,大家都叫它豆豆。」
「什麼?我豆哥?」
「咳咳……」呂北猛的咳嗽起來,他想起了豆豆叫喬澤爸爸的場景……
不要臉的人他見過,能如此自然的不要臉,的確是人才。
「嗯……鑑於這個任務涉及一些比較機密的內容,如果你願意接受的話,需要簽署幾份文件。建議你仔細考慮。你也可以拒絕接受任務,不會影響群智項目申報國家科技進步獎。只是暫時近期不會宣傳而已。」呂北認真的說道。
這話頓時讓陳藝文興奮起來,立刻說道:「這任務……是有危險嗎?」
「危險到不至於,不過你要是接受了這個任務並最終順利實施的話,很長一段時間大概是不能出國了。」呂北很中肯的說道。
這倒不是真怕陳藝文泄露了什麼秘密。
主要是為了這傢伙的安全著想。
「不能出國?那就沒事了。我這人也不喜歡到處亂跑,就在國內挺好的。既然豆哥都推薦了我,那說明大數據計算之後,我是最適合的。這種任務我義不容辭啊!」陳藝文立刻說道。
「我建議你還是仔細考慮之後,過段時間再給我答覆。」呂北再次勸了一句。
「不用,不用,我已經做好準備了。啥任務趕緊說吧。」陳藝文肯定的說道。
開什麼玩笑。
做一個沒什麼危險的任務就能拿到全校表彰的buff。
需要付出的代價無非是不能出國而已。這點副作用,對他來說就跟沒有差不多。
陳藝文爹媽就他這一個兒子,出門讀個大學還天天灌輸他別想著以後到處跑,畢業了就回家發展的觀念。
以前陳藝文還挺抗拒的。
畢竟他可是未來要為世界數學界做出貢獻的人,回家幹嘛?收房租麼?更別提現在收房租都不用上門了,到時間人家自己就通過微信把錢轉過來了。
但最近他卻覺得這也是個不錯的選項。
反正他也做不出什麼大貢獻,回家享受生活也是不錯的選擇。
至於出國,更是想都別想,陳媽就屬於那種沒啥見識,單純覺得國外不安全那種人。
「我是你的話,肯定要多考慮,知道了可就不能反悔了,最好是跟家裡人商量下,再做決定。」呂北再次勸說了句。
「放心,呂老師,我只要做了決定就絕對不會後悔。而且我都成年了,不用問家人。」陳藝文鏗鏘有力的說道。
「那……行吧!」呂北思考片刻後,點了點頭。
再廢話,那個古靈精怪的豆豆估計又要覺得他是不看好擬定好的計劃,在想辦法勸退眼前這個「上進」的年輕人了。
「你先看看這份文件。」呂北又遞過去了一份文件袋。
陳藝文接過了文件袋,裡面有一個u盤,跟一份紙質文件,陳藝文拿出文件掃了幾眼,這次是真慫了。
根本看不懂。
「u盤裡是材料模型源文件的一部分,這份文件則是說明文檔。」呂北開口說道。
「什麼?!喬神開發的那個材料模型?!」陳藝文終於感覺到有些害怕。
喬澤開發出的材料模型,幾個人在寢室里都討論過。這玩意兒的價值咋說呢,用價值連城來形容,都掉價了。
如果真讓人知道他手上有這東西,怕是能把他家都給直接揚了。
「放心吧,光知道這些內容,完全不可能做出同樣的模型,最多只能驗證的確有用。你的任務是,能讓人在不懷疑這些內容有問題的情況下,把u盤送出去。」
「額,u盤裡到底藏著什麼東西?」
「嗯,這個你不用知道。」呂北認真的說道。
只是腦海中卻浮現出豆豆顯示器上得意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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