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匯報,看完材料,丁承友不僅沒有生氣,反倒微笑著說:「人家相信我們的信譽,我們也要痛快點。說多少就多少,現金支付,不打折扣。政委,你盯一下,爭取下班前落實。」
按照《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第十五條,刑事案件由犯罪地的公安機關管轄。但如果由犯罪嫌疑人居住地的公安機關管轄更為適宜,則可以由犯罪嫌疑人居住地的公安機關管轄。
此外,第十八條也規定幾個公安機關都有權管轄的刑事案件,應由最初受理的公安機關管轄。只有在必要時,才由主要犯罪地的公安機關管轄。
該案嫌疑人最初是陳關縣公安局受理的,嫌疑人和被害人戶籍所在地又都在陳關縣,連主要偵破工作都是在陳關進行的,不管引用哪一條哪一款,陳關縣公安局都有足夠理由要求由他們併案偵查。
這意味著西郊分局之前的工作全白做了,意味著陳關縣公安局不管投入多少人力財力都應該由他們自己承擔,也就意味著這十五萬白花了。
枉作小人把聘書要回來,為了破案又灰頭土臉的給人家送回去。十五萬扔進水裡還能聽聲響,扔給假洋鬼子連聲響都聽不見。
錢是國家的,不用自己掏,關鍵這個人丟不起。崔雲海發現他已經成了全分局上下的笑柄,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坐在會議桌邊一聲不吭。
作為「11.6案」的主要偵辦人,王思強同樣很鬱悶,冷不丁冒出句:「案子不是沒破嗎,就算給也用不著這麼急。」
「破了。」
丁承友點上根香菸,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們回來前,我剛接到陳關縣公安局黃慶根局長電話,他給我通報了一個消息。為快偵快破,他們抽調精兵強將趕赴東華,在第四監獄獄偵科協助下連夜提審嫌疑人,並採集DNA樣本。嫌疑人左建華意識到再抗拒下去也於事無補,於今天上午10點43分向陳關縣公安局辦案人員交代了犯罪事實。
另外,送DNA樣本來比對的法醫馬上就到,嫌疑人左建華隱姓埋名躲在江城期間的經歷也要全部查實。思強,小周,這些後續工作交給你們了,天下公安是一家,該併案就併案,該協助就協助,不要有什麼想法。」
「丁局,我說得是假洋鬼子,他明明知道要併案,還以破案要挾我們,管我們要錢!」
丁承友臉色一變,緊盯著他的雙眼冷冷地問:「想不通?不服氣?」
「我是有點想不通。」
「你想不通,我更想不通!」
丁承友敲了敲桌子,聲色俱厲地說道:「各位,這是什麼地方,我們是做什麼的?這裡是江城市公安局西郊分局,我們是打擊犯罪維護社會治安的公安幹警。可是短短的兩個月里,母子猝死案、殺人拋屍案、服裝批發市場兇殺案,一而再再而三,全是人家破的,丟人啊!
再這麼下去把刑警大隊撤銷算了,要麼把牌子掛到西郊植物園去,我們自己沒本事破請人家破。跟人家簽合同,一起命案十五萬,看上去挺多,細算起來還賺了。不要再養這麼多閒人,不用養那麼多輛警車,替國家節約經費,破案率又能得到保證,一舉幾得,多好啊!」
局長大發雷霆,刑偵副局長張宜亮、刑警大隊長劉義朋、王思強和周洪福臉火辣辣的,誰也不敢吭聲。
這些事越想越憋屈,錢政委暗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同志們,俗話說事不過三,現在是一而再再而三,丁局上火,我也窩火,實在想不通啊,為什麼韓均能破我們卻破不了。要反思,要總結,要查找原因,要接受教訓。」
丁承友夾著香菸,指著王思強道:「王思強,你最了解情況,從你開始,說說到底怎麼回事,總結一下為什麼我們自己破不了?」
見他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錢政委催促道:「從母子猝死案開始,別耽誤時間。」
躲不過去了,王思強只能硬著頭皮道:「母子猝死案,我們有責任,是我們疏忽了。藥材倉庫就在隔壁,卻沒有好好查一查。另外這跟我們辦案人員的經歷和閱歷有很大關係,包括老周在內,我們都是在市里長大的,從來沒見過熏蒸,甚至聽都沒聽說過,自然就不會往那方面想。」
丁承友微微點了下頭,面無表情地說:「要加強學習,什麼都要學,什麼都要懂一點,因為我們的工作本來就是要與各行各業、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作為局長,忽視學習的重要性,我有責任。回頭研究一下,怎樣加強學習,同時不能流於形式,更不能影響工作。」
見他示意接著往下說,王思強繼續道:「殺人拋屍案的情況和母子猝死案差不多,在此之前,我們從來不敢想像可以通過技術手段檢驗出漆斑屬於哪種漆、什麼用途、是哪家公司生產的。至於讓假洋鬼子搶在我們前面動員鍾海俊自首,那只能說明他運氣比我們好。我們從前往後查,他從後往前查,就差這麼一點兒!」
「馬春蘭這個案子呢?」
「這個案子我們負有很大責任,因為最初的推測並沒有錯,可以說他是順著我們的方向查的。只是他官比我大,決心也比我大,不僅可以動用那麼多人力財力,甚至在挖地三尺幾乎一無所獲的情況下仍堅持調查,他堅持到最後,所以也笑到最後。」
正如他所說,馬春蘭的案子西郊分局做不到韓均那一步,畢竟不在自己轄區,有多大勁兒也使不上。
反思來反思去,丁承友赫然發現韓大律師在破案上似乎並沒有太多過人之處,只是學歷高和身份地位高一些,運氣比西郊分局好一點而已。
想到這些,他作出一個決定:「同志們,去年還有兩起命案沒破,我們就拿這兩起命案做個試驗,從各中隊抽調精兵強將,成立專案組,其他事情都不用干,一心一意破案。同時發布懸賞,一個案子五萬。韓均不在乎錢,但他不會錯過這個讓我們顏面掃地的機會。我們就比一比,瞧一瞧,比誰先把案子破了,瞧誰笑到最後。」
錢政委為了調動辦案人員積極性,不失時機地補充道:「懸賞對韓均有效,對我們專案組同樣有效,只不過對外叫懸賞,對內叫獎金。除此之外,該立功立功,該授獎授獎。」
有這麼容易破能拖到今天?
激將法沒起到應有效果,劉義朋和王思強等人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會傻到挺身而出接這個燙手山芋。
丁承友可不會放過他們,不容置疑地說:「劉義朋、王思強,兩個專案組你們一人負責一個。我和政委給你們當後勤,也是一人負責一個。要錢給錢,要人給人,需要我們出面我們就出面,保證不會拖你們後腿。」
刑警大隊長劉義朋退無可退,只能起身道:「堅決服從命令,散會後我就從各中隊抽調人手。」
馬春蘭的案子下手晚了,沒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王思強可不想自己當那個螳螂,忍不住說道:「丁局,我們重案隊人手足夠了,我只想請您把小姜調走。她是假洋鬼子的徒弟,只要她在我們就沒法一心一意偵破。」
丁承友很矛盾,既想打個翻身仗把去年那兩起命案一起破了,又不想讓韓均又搶在分局前面,同時內心深處對劉義朋和王思強又沒什麼信心,總感覺韓均破獲的可能性較大,畢竟他已經用事實證明了他在這方面的能力和天賦。
並且在剛剛平息的網上風波中,他丁承友是有責任的。
當時為了減輕壓力,沒有像韓均為舉報人保密那樣為韓均保密,把他拉下了水,推到了風口浪尖。雖然一切都平息了,雖然韓均什麼都沒說,但這筆賬他肯定記在心裡,所以他要求的十五萬才會給這麼痛快。
舊恨未解,新仇又起。
同時又想藉助他的破案能力,剪不斷理還亂,再加上夾在中間的姜怡,丁承友頭都大了,想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地說道:「王思強,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姜我是了解的,她不是那種沒原則的人。韓均不管對你有多大意見,也不會幹出那種偷雞摸狗的事。保持現狀吧,實在不放心就換個地方辦案。」
就知道他們同樣怕麻煩,王思強悻悻地應道:「是!」
舊案重偵的消息傳得很快,生怕韓均不知道還專門給姜怡發了條簡訊,韓均樂了,放下手機笑道:「生薑,你們丁局長和錢政委這是給我們下戰書,好啊,既然他們嫌錢多,那我們就不客氣,把明年的伙食費一起掙回來。」
上午又擺了分局一道,姜怡連單位都不敢回,躺在沙發上愁眉苦臉地說:「師傅,您不是在最後關頭讓嫌疑人自首,就是把案子辦到人家手裡,把分局往死里得罪,這麼下去我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韓均把手機往她身上一扔,沒好氣地說:「什麼叫把案子辦到人家手裡,難道你師傅我能穿越時空,回到六年前讓左建華先在陳關犯個案,為現在的併案偵查創造條件,真是不可理喻。」
「但您也不能在明明知道要併案的情況下管分局要錢。」
「生薑,這件事要一分為二的看。首先,我們動用了那麼多人力財力,人家付出了自然要有回報,我們付出了同樣要有回報,這個錢不管誰出總要有人出。其次,這個案子最開始是西郊分局的,如果我們不幫他們破,他們的命案偵破率就會很難看。我們幫了忙,他們給我們錢,這很公平。」
姜怡撅著小嘴埋怨道:「師傅,您是律師,我說不過您,但這次您老人家真把我給害慘了。」
這丫頭怎麼就這麼在乎別人的看法呢,韓均坐到她身邊,循循善誘地說道:「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我記得以前跟你說過,別人怎麼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自己怎麼看,就像這個案子,我們努力了,也把它破了。
兇手落網,死者之冤得雪。
江老師再也不用每個星期風雨無阻地往江城跑,再也不用每個月支付那麼多停屍費。痛苦會隨著時間漸漸淡去,他和孩子可以從陰影里慢慢走出來,迎接新的生活。我認為我們所做的一切非常有意義,再加上一點點本應該屬於我們的回報,這已經足夠了,管別人怎麼想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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