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在短短的一個星期里查到這麼多情況,前東靖市公安局刑偵副局長、現東靖市司法局長王昌彪自認為做不到。不是沒有相應的調查資源,而是根本想不到往這方面去調查。
韓均在電話里的那番話太令人震驚,信息量太大。
公安部門的線人被殺,公安部門查了近一年居然不知道他是誰?如果一切屬實,南山市公安局的一個責任區刑警隊副中隊長要對線人的死負一定責任,並且南山市司法局的工作也可能有漏洞。
他在電話里雖然沒明說,但王昌彪相信那個毒販剛出獄的弟弟很可能是兇手。如果是刑滿釋放還好一點,那只是需要司法局安置幫教的對象。如果是假釋,如果殺人後畏罪潛逃,那他可就是脫管的社區服刑人員了!
社區矯正工作剛開始沒幾年,人員、編制、經費……都沒能得到落實。從出獄尤其從案發到現在,嫌疑人有沒有去司法所報到,外出有沒有請銷假,司法助理員有沒有去他家走訪,相應的監管制度有沒有全部落實,王昌彪心裡真沒底。
搞這個案子是想挽回點面子的,不能搬石頭砸自己腳,他權衡了一番,毅然撥通了市公安局寧局長的電話。
破案本來就是公安的事,有了明確的調查方向,市公安局迅速行動起來。
凌晨2點25分,南山市公安局領導接到市局命令趕到酒店,同一起趕來的南山市司法局局長從韓均三人手裡接管知情人。
凌晨3點48分,東靖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支隊長和東靖市公安局靖東分局辦案人員趕到南山,並迅速成立專案組。
凌晨4點12分,分管安置幫教和社區矯正工作的東靖市司法局楊副局長趕到南山。
……
被害人身份已經查明,排查範圍已經縮這么小,技偵人員又從案發現場提取到了DNA樣本,只要兇手沒潛逃,將他繩之以法並非難事。
術業有專攻,韓律師只破案不辦案,更不會追捕逃犯。如果兇手真潛逃了,他想幫也幫不上。把知情人完好無損的交給他們之後,給吳卓羲打了個電話,幫寶貝徒弟續了一天假,然後兩耳不聞外面事,關上房門睡大覺。
一覺醒來,已是中午12點。
洗完臉,刷完牙,哈欠連天的走出房間,只見姜怡正站在走廊盡頭眉飛色舞的跟徐小霞說些什麼。
「師傅,您醒了,肚子餓不餓。」
「餓,就是餓醒的,你們吃了沒有?」
這丫頭越來越像白曉倩,居然很自然地挽著他胳膊,一邊陪著他往餐廳走,一邊吃吃笑道:「南山公安局和司法局都要請您吃飯,小霞從早上到現在接了十幾個電話,知道您不喜歡跟陌生人一起吃,我就讓小霞都幫您回了。」
「回得好,我們自己吃自己的,吃完之後收拾東西回家。」
她心情似乎從未像今天這麼好過,竟很難道的大方的一回:「師傅,今天我請客,六菜一湯,既是慶功宴,也是散夥飯。」
在「法官大人」面前可不能這樣,不過現在「法官大人」不在。況且當著徐小霞面,不能讓這個或許真有些「戀-父情節」的丫頭難堪,韓均若無其事拍了拍她手,好奇地笑問:「慶功宴,慶什麼功?」
姜怡鬆開雙手,跑到他面前興高采烈地說:「案子破了,兇手落網了,難道不應該慶祝一下嗎?」
「破了?這麼快?」
「破了!」
徐小霞同樣很激動,忍不住笑盈盈地確認道:「韓教授,您和姜警官查明了被害人身份,剩下的工作迎刃而解。靖東分局和南山公安局辦案人員,在市局刑偵支隊胡支隊長的指揮下,先找到發展小西川當線人的中華街派出所民警,然後按照他提供的情況圈定調查範圍,制定行動方案。
今天一早,專案組兵分七路,在南山公安局刑警大隊、治安大隊、轄區派出所及南山司法局的配合下,同時傳訊小西川當線人期間得罪過的那些假釋人員、刑滿釋放人員及其男性家屬。在傳訊過程中,涉毒案主犯的弟弟見辦案人員就跑,他是專案組鎖定的主要目標,早布下天羅地網,想跑也跑不掉。」
「然後呢?」動作夠迅速,韓均暗贊了一個。
剛開始的調查方向是自己確定的,就算師傅沒想到被害人是線人,通過監獄管理局提供的線索,一樣能確定被害人身份。
姜怡很開心很高興,接過話茬道:「然後提取DNA樣本進行比對,南山公安局比我們西郊分局還有錢,檢驗設備齊全而且很先進,比對結果四個半小時就出來了,確認無誤,就是他。」
「兇手沒潛逃?」
她又挽著他的胳膊嬌笑道:「師傅,說起來我們的運氣真好,如果早一個月接手這個案子,想抓到他真沒這麼容易。因為案發後他真跑了,一躲就是好幾個月。他是假釋犯,是要接受監管的社區服刑人員,怎麼能讓他失聯脫管?
南山司法局做了很多工作,先跟公安溝通,準備上網追逃。然後展開政治攻勢,說服教育他家屬,讓家屬想方設法勸他回來,讓家屬告訴他如果再藐視法律,再視矯正監管制度為兒戲,就要向法院提出撤銷緩刑建議,執行原判刑罰。
大半年過去了,『小西川』的案子一點風聲都沒有,他感覺應該沒事,應該沒懷疑到他,就在家屬勸導下回了南山。考慮到他哥哥因販毒被判死刑,家裡就剩他一個成年男人,有老人和小孩要贍養,司法局網開一面,只對其進行了一番批評教育,給了一個警告處分,並沒有向法院提出收監執行的建議。」
朝夕相處了一個星期,雖然之前認為他們有些不務正業,但現在案子破了,並且是在他們的大力協助下破的,之前的那點小誤會已蕩然無存。
即將吃得是散夥飯,說散就散,徐小霞真有那麼一點失落,情不自禁地說:「韓教授,就像姜警官說得一樣,你們師徒真是專門偵破疑難命案的『夢之隊』。如果下次有機會再來東靖辦案,一定要給我打電話,我還給你們當嚮導。」
韓律師從來不會讓女孩子不開心,尤其漂亮女孩,一口答應道:「行啊,如果有機會肯定給你打電話。」
和兩個大美女吃飯,要比跟那些從沒打過交道的大男人吃飯愉快多了,談笑風生,吃得津津有味。
不知道是捨不得他們走,故意拖時間,還是司法局那邊有交代,要儘可能留一下他們。吃飽喝足,徐小霞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托著下巴一臉好奇地問:「姜警官,你們刑警都有線人嗎?」
師傅幫著續了一天假,南山離江城又這麼近,早一會兒走晚一會兒走無所謂,姜怡乾脆又要了一瓶飲料,微笑著道:「社會發展太快,現在的犯罪是多樣化、隱蔽化,利用線人破案可以說是偵破涉毒、涉槍、涉賭、販賣假-鈔、強迫賣-淫等案子的重要手段。我們江城的刑警幾乎都有,少的有兩三個,多的有五六個。」
「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她是司法局幹部,據說轉了警,只是在她這個「真警察」面前不好意思穿警服。對她實在沒什麼好隱瞞的,反正這又不是什麼秘密,姜怡耐心地解釋道:「就我們江城而言,主要有三種類型的線人,一種是零工,也是最普通、人數最多的。分屬各個派出所和便衣大隊,對他們實行淘汰制,做得不行換人。主要讓他們去娛樂場所看看有沒有賣粉的,要麼去賭場,要麼去賣-淫-窩點,危險性不是特別大,酬勞也不多。
第二種線人是有檔案的,都是零工中表現比較突出,比較機智、聰明、靈活的。做一次給幾百上千,有些費用也給報銷。他們要打入犯罪分子內部,危險性比較大,不能暴露身份。正因為危險性大,壓力大,過得提心弔膽,人員流動性也很大,真正能一直做下去的不多。
第三種是破案留根,有一些明知有犯罪行為,但移交法院因為證據不足可能不能處理的,就把他留下,發展過來作為線人使用。當然,他們如果再犯罪,我們照樣抓。」
韓均向吳卓羲打聽過,對此並非一無所知,看著她若有所思的樣子,補充道:「總得來說,有一些線人是出於朋友幫忙,有一些線人是出於正義感,另外有一些線人是被舉報者的對立面,因為犯罪同行競爭或者內訌而舉報對方。更多的線人純粹是為了錢,都生活在社會最底層,都是在為錢賣命。」
她又好奇地問:「小西川屬於哪一種?」
姜怡沉吟道:「我不知道東靖是不是跟我們江城一樣,但從知情人提供的情況看,他應該屬於第一種線人,幹得卻是第二種的活。」
徐小霞雖然不是姜怡這樣的「真警察」,但卻是國內名牌大學畢業的法學學士,並且通過了司法考試,可以擔任公職律師,想到小西川的遭遇,她不禁凝重地說:「小西川不是國家正式工作人員,卻要在極度危險的環境裡工作,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遇害之後,既不能被追認為烈士或見義勇為者,又不能認定工傷,我越想越感覺這對他不公平。」
線人被稱為刀尖上的無間道,但是在中國法律上沒名分,這個話題太沉重,韓均只能苦笑著道:「小徐,你是司法局幹部,你又了解情況,你完全可以幫幫他,看能不能幫他家屬爭取到點國家救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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