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當得知趙虞否決趁機收復穎陰的決定時,李郡守還是非常生氣的,但在聽了趙虞一番解釋後,李郡守不得不承認,趙虞看待事物的才能確實要比眾人勝出一大截。
以削弱許昌作為代價,去強行收復穎陰,這真的值得麼?
在李郡守看來,這也是不值得的。——他當然希望收復被叛軍攻占的城池,但那是在可以確定勝利的前提下,而不是冒著許昌會因此受到威脅的風險。
眼見李郡守竟被趙虞說服,郡丞宋撰大為著急,拱手勸道:「郡守大人……」
「不必再說了。」
李郡守抬手打斷了宋撰的話,說道:「修文,你先去忙你的事,我與周虎再談談。」
「……」
宋撰欲言又止,在瞥了一眼趙虞後,憤懣地離開了。
見此,李郡守吩咐趙虞道:「周虎,把門關上。」
一聽這話,趙虞就知道這位李郡守要與自己談一些『私密』的事了,遂起身將書房的門關上。
果不其然,在趙虞關上書房的門侯,李郡守一邊抬手請趙虞再次入座,一邊皺著眉頭問道:「周虎,我問你一些事,你務必要如實回答。……你能確保穎陽不失麼?」
看著李郡守滿臉擔心的模樣,趙虞當然明白這位郡守到底為什麼而擔心。
原因很簡單,倘若事不可違,他將保護著李郡守一家從許昌突圍,在穎陽的接應下,撤退至昆陽三縣;反過來說,倘若被叛軍重新占據了穎陽,那麼這『突圍』之策,風險可就要高得多了。
在明白這一點的情況下,趙虞隱晦地說道:「大人放心,我來許昌時,就已對穎陽下了命令,叫他們誓死守衛城池,雖然兵力不多,但防守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更何況,昆陽、襄城、汝南三縣也會派遣援軍。……退一步說,就算被叛軍攻陷了穎陽,卑職目前也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守住許昌。總之,絕不會令郡守大人陷入危險之地。」
「唔。」
李郡守滿意地點點頭,旋即又問道:「那依你之見,我許昌幾時可以發動反擊,逐步奪回失地?」
「我認為應該再等等。」
趙虞想了想,解釋道:「我前幾日便在戰報中指出,不知大人可曾注意到?……前幾日叛軍三面圍攻我許昌,來時氣勢洶洶,結果卻打得虎頭蛇尾?」
「唔。」李郡守點點頭說道:「我記得,你當時說,叛軍不願付出巨大犧牲。」
「是的。」
趙虞點了點頭,旋即又說道:「那麼,叛軍為何不願付出巨大犧牲來攻打許昌麼?難道他們不知,只要他們打下許昌,整個潁川東部便將徹底臣服於叛軍麼?……我認為,叛軍之所以不願付出巨大犧牲,極有可能是因為他們接下來即將轉戰他處,比如說,陳郡、陳留、梁郡、河南……並非是禍水東引,只是我潁川郡目前力量不足,唯有在叛軍調走一部分的情況下,才有能力逐步收復被叛軍攻占的城池……」
「唔。」
李郡守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旋即,他又問道:「那你在昆陽新耕的農田呢?你能確保不會遭到叛軍的破壞麼?」
趙虞當然明白李郡守為何有此一問,因為今年許昌註定毫無收成——確切地說,刨除掉被叛軍所占領的城池,目前只有陽翟、昆陽、汝南、襄城四個縣仍按時進行了春耕,而在這四個縣當中,只有昆陽三縣有能力保住種出來的糧食。
這批糧食,無疑將是許昌度過今年冬季的希望,同時也是趙虞的一張底牌。
「請郡守大人放心。」
趙虞抱了抱拳,低聲說道:「昆陽雖無力增援許昌,但有能力保住這批糧食。」
李郡守點點頭,但仍不放心地又叮囑了一句:「務必要保住這批糧食,否則,我潁川郡今年……」
說到最後,他搖搖頭,嘆了口氣。
見此,趙虞心中微動。
曾幾何時,他覺得這個李旻膽怯、固執,近乎愚蠢,但這段時間接觸下來,他對這位李郡守的印象倒也不壞,畢竟李郡守也願意將郡軍交給他統率,與趙虞並無利害衝突。
相比之下,郡丞宋撰就是個隱患,趙虞幾乎可以確定,這次肯定是他都尉署的什麼人向宋撰說了有關於那三名穎陰人的事,然後宋撰就立刻稟告了那位李郡守。
至於目的嘛,顯然就是要逼迫他與項宣儘快斗個你死我活,以便在他擊潰叛軍後,讓他趙虞從許昌儘早滾蛋——從這一點來看,似乎那宋撰也挺相信他趙虞的能力。
懷著這般好笑的想法,趙虞告別了李郡守,帶著帶著靜女、牛橫、何順幾人回到了都尉署。
回到都尉署後,趙虞立刻將郡守長史陳朗單獨了他的廨房。
在陳朗到來之後,趙虞將方才發生在郡守府的事一說,旋即直接了當地問陳朗道:「可是陳長史向宋撰透露了此事?」
儘管趙虞戴著面具,陳朗看不到他的臉,但從語氣中,陳朗依然還是能感受到這位周都尉的不快,一臉驚詫之餘,連忙說道:「都尉息怒,在下絕對沒有向郡丞通風報信。」
「當真?」趙虞狐疑地問道。
見此,陳朗索性對天起誓道:「如若有半句虛言,天人共戮。」
真不是他?
趙虞有些意外地上下打量陳朗,在他心中,陳朗可是向宋撰通風報信的最大嫌疑人呢。
看來是田欽、廖廣、韓和、劉間這些人了……終歸是曹索的舊部啊。
心下暗暗搖了搖頭,趙虞當即寬慰受驚的陳朗,向後者賠禮道歉:「是我冤枉長史了,在這裡向長史賠罪。」
「豈敢豈敢。」
如今的陳朗,哪裡還敢像當初在昆陽時那般倨傲地對待趙虞,毫不誇張地說,他將自己全家的性命都託付在趙虞身上,豈敢有半分不敬?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周都尉,您與宋郡丞之間,或許有什麼誤會,可要在下出面向郡丞解釋一番?」
「不必。」
趙虞淡淡說道:「宋撰是個愚蠢而短視的傢伙。俗話說過河拆橋,他此刻人還在橋上,便急著要抽橋板,這種人,我認為實在不配擔任郡丞之位……他宋撰處處與我為難,我周虎又豈會任他擺布?我早晚要與他算算這筆賬。」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陳朗,笑著問道:「這話,陳長史不會告密吧?」
「什麼?」
郡守長史陳朗露出了困惑不解的神色,不解問道:「方才周都尉說了什麼?恕我一時走神,不曾注意到,請都尉降罪。」
呵。
趙虞滿意地拍了拍陳朗的肩膀,笑著說道:「我與陳長史,也算是不打不相識,這也是一場緣分啊。」他壓低聲音說道:「若長史能站在周某這邊,周某保證不會虧待長史。」
他這話……
陳朗心中微動,恭恭敬敬地說道:「當然,陳朗全家老小的性命,皆寄託於周都尉能否擊敗叛軍,自當鼎力相助。」
趙虞滿意地點點頭。
一日後的上午,旅狼督百徐饒,親自來到了許昌,面見趙虞。
在都尉署的廨房內,趙虞問徐饒道:「這兩日,你等可注意到穎陰的叛軍有異常?」
徐饒抱拳回答道:「有。一日前,即十月十七日下午,穎陰的叛軍突然出動,直奔南邊而去,當時許柏、王聘他們就派人與我聯繫,說他們懷疑叛軍欲偷襲穎陽,準備尾銜而去,叫我繼續在穎陰一帶。」
聽到這話,趙虞終於確定,項宣等人確實率軍去了穎陽。
他問徐饒道:「穎陰城內,就只有三千兵卒?」
「這個不知。」
徐饒搖搖頭說道:「穎陰一帶的叛軍,對我旅狼防備甚嚴,近段時間夜晚在城外巡邏,都是明哨、暗哨一起出動,讓兄弟們吃了好幾次虧……因此,我等也不敢混入穎陰。」
……
趙虞頓時皺起了眉頭。
倒不是針對徐饒,而是有感於項宣對旅狼的重視。
再反過來一想,既然項宣已明確得知旅狼的存在,且如此重視,那他『偷襲』穎陽,就愈發顯得可疑。
他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你近幾日就留許昌附近,隨時與我保持聯繫。」
「是。」
徐饒抱拳應道。
而與此同時,劉屠的心腹黃信等人便抵達了穎陽一帶,幾乎與項宣、嚴脩率領的叛軍同時抵達穎陽。
在見到黃信等人後,駐守穎陽的褚燕很是驚訝,旋即笑著說道:「是大首領派你們來傳訊麼?你們可來完了,項宣所率領的叛軍還沒到,旅狼們早已向穎陽這邊示警了。」
見穎陽這邊早已有了防備,黃信亦鬆了口氣,笑著說道:「右統領莫怪,事實上我等幾人已經是日夜兼程趕來了……對了,這裡還有大首領的一封書信。」
說著,他便從懷中取出書信,將其遞給褚燕。
褚燕拆開書信,仔細觀瞧,旋即臉上露出了幾許驚訝之色。
此時,黃信抱拳說道:「右統領,那我等就回許昌覆命了。」
「且慢。」
褚燕抬手阻止了黃信,旋即指著書信笑著說道:「大首領在信中表示,叫你們帶兩個人去許昌。」
說著,他拍拍手,喚來一名黑虎賊吩咐道:「叫秦寔、賈庶二人前來。」
「是。」
不多時,暫時擔任參軍之職的前降將秦寔、賈庶二人,便來到了褚燕面前,不苟言笑地向褚燕行禮:「不知右統領有何吩咐?」
只見褚燕看了一眼秦寔、賈庶二人,笑著說道:「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兩位,我方才得到大首領的書信,大首領有意叫你二人立刻前往許昌,出任都尉署的將領……」
「……」
秦寔、賈庶二將面面相覷,臉上滿是驚訝。
當晚,秦寔、賈庶便跟著黃信等人,連夜前往許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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