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將吳景林、吳蘊喬及隨扈安排到天源城的驛館裡,但他沒有回天源城,而在小漣水河畔,將黃雙、樂毅、吳蒙、周鈞、孫干、周景元等人召集過來商議對策。
寧蟬兒此時已經回到虎賁軍中,與寧氏子弟在一起,無論是寧氏還是太子贏丹,短時間內都不能回燕京,甚至考慮將寧氏一族,從孟津一帶進一步北遷,遷到雁門郡,以後就退到雁門郡休生養息,太子贏丹甚至有可能上書請罪,請削儲君之位,放手讓燕然宮宦臣勢力與英王贏述他們斗個你死我活再說。
而鶴婆婆在之前的戰事裡受創頗重,也無法參加漣水府的軍政之事,既然天地之大,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便到天機學宮潛修去了。
吳景林等人今天過來,話里的意思也已經很明顯了,吳氏等族就是希望陳海能率宿衛軍龍驤大營進天水郡,以震懾河西對天水郡的野心,但只要陳海這邊同意,吳氏就在燕京運作各個方面,讓這件事成為現實。
陳海將眾人召集過來,並沒有直接說出他的想法,而是讓諸將先各抒己見。
「華陽宗雖然也是燕州一流宗門,但自從上代掌教坐化之後,一百餘年來都沒有天榜人物崛起,吳氏諸族在華陽宗及天水郡,也沒有哪一家能在天水郡占據絕對的優勢,勢力比較分散,但又因為通過種種聯姻,與河西聯繫較密切,說起來,吳氏等族應該並不會介意投附河西。而最大的問題就是天水郡緊挨著秦潼山,吳氏等族一旦投附河西,西北域就會徹底崛起一個完全不受燕京控制的超級大物。燕京再虛弱,太子系、英王玄及燕然宮再內鬥得厲害,也不會坐看這種局面的形成,必然會聯合秦川等郡出兵鎮壓之。到時候無論是河西徹底跟燕京決裂,在天水郡組織防禦,亦或河西將觸手從天水郡縮回去,吳氏等族都絕討不到好,」
孫干長期以來都是在陳烈身邊最主要的謀臣,陳烈將他留給陳海任用,陳海這次有機會組建部曲、開設牙帳,也是直接委任孫干擔任龍驤大營都尉總管府諸吏之首的長史,與擔任主薄的周景元,共同襄助軍務,也是依賴於孫干對燕州特別是西北域宗族事務的熟悉,能幫著拿主意。
陳海點點頭,吳氏等族與河西的關係,其實從上一次的學宮闈選、吳曜、吳景林、吳蘊喬等人與太微宗弟子交好,就能窺得一斑,示意孫干說下去,
「以吳氏等族的立場,最好是希望能一直保持中立,但要是河西急於強迫他們近期就要做出選擇立場,這個選擇也最好不是他們來做——這應該吳氏等族派人到燕京請援的根本態度吧……」
「也就是說龍驤大營進駐天水郡,真要與河西勾結,脅裹天水郡投附河西,他們也不會感到有絲毫的壓力吧?」黃雙遲疑的問道。
「這甚至是他們最樂意看到的局面,畢竟這樣,他們能對燕京有說辭,畢竟是京營軍出了問題,脅裹他們投河西,而河西那邊完全不會因為這次『請援』責怨吳氏等族……」孫干說道。
「真是一群吃肉不吐骨頭的老狐狸!」周鈞聽孫干揭開吳氏等族隱藏背後的心思,也只能無奈的笑罵一句,說道,「不過說起來,朝堂之上也都是整天算計別人的傢伙,不可能讓吳氏等族如願吧……」
「難說,」孫干說道,「對於英王一系來說,天水郡遲早要被河西吞併掉,遲吞不如早吞。儘早在秦潼山以西引發危機,讓燕然宮意識到西園軍才是燕京最堅定的依賴,這或許是英王一系人馬此時所樂意見到的事情。而倘若是宿衛軍龍驤大營肋裹天水郡投附河西,英王一系人馬恐怕更笑咧嘴了。」
諸人點點頭,龍驤大營目前在別人眼裡還談不上有多少分量,但不妨成為英王、屠缺、容衍等人手裡丟出去打擊燕然宮及宿衛軍的棋子。
龍驤大營能在天水郡抵擋住河西軍,那自然是好,要是龍驤大營脅裹天水郡投河西,包括文勃源、趙忠乃至益天帝本人,都將再無藉口阻止西園軍全面接管京西以及秦潼山脈一線的防禦。
何況陳海率龍驤大營在漣水招撫流民,英王贏述也怕他們在這裡紮下的根基太深,估計就已經想著要藉口,將他們調離吧。
送龍驤大營去天水郡,對英王贏述、屠缺、容衍等人來說,實是一石二鳥之計,而文勃源、趙忠等燕然宮勢力,其實也沒有更多的選擇。
在益天帝下旨,將西園軍在潼北府的最後一萬精銳駐兵調到薊陽郡之後,京西及秦潼山一線的防禦,就是宿衛軍的職責。
宿衛軍此時設有三座大營,鳳雛大營乃是文勃源、趙忠一手建立的嫡系戰力,是燕然宮所最為信賴的戰力,輕易是絕不會調離燕京的,除此之外,就只有在陳海所率領的龍驤大營及俞宗虎所率領的虎嘯大營之間選擇。
俞宗虎未必願意去趟這渾水,而陳海這邊主動上書請戰,文勃源、趙忠即便有所擔憂,實際上也沒有更多的選擇。
此時擺在眾人的問題就是要不要去天水郡,去天水郡之後,又要做怎樣的選擇?
雖然孫干、周鈞等人臉上有所期待,但陳海看黃雙、樂毅這時候都默不作聲,知道他們為挽救更多黑燕軍潰卒的性命,才最終同意忍辱負重與趙忠交易,並不意味著他們願意這麼一直反覆無常下去。
相反的,他們正是比那些只知維護自身利益的宗閥世族有著更多的堅持,當初才視死如歸越過小漣水突襲果子嶺大倉的。
「不管朝堂上的大臣們做怎樣的決斷,天機學宮的根基在秦潼山、在瀝泉。我們倘若真有機會去天水郡駐守,還是要認真考慮妖蠻真有可能從秦潼山西北郡大舉南侵,因此我們去天水郡,也是重點考慮加強天水郡北部的防禦。要有可能,我本人也是希望避免讓西北域徹底捲入混亂不堪的戰亂之中,有機會也是要遏制河西的野心,而不是縱容他們的野心繼續不受限制的膨脹下去……」陳海手撐著長案,緩緩的說道。
陳海覺得還是有必要事先統一好思想,省得大家各有所念,以致被他人有趁隙而入的機會。
黃雙、樂毅自然是滿意陳海能有這樣的立場,即便是在抵禦妖蠻南侵的戰事中戰死,他們也能無愧於心,實在是不願意攪和到宗閥世族之間的爭權奪勢的渾水之中。
孫干、周鈞等人對河西雖然有更深的認同感,但此時保持獨立,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真要是脅裹天水郡投附河西,天機學宮從秦潼山撤出來容易,但他們在瀝泉苦心經營數年,陸續遷到瀝泉的十數萬附民,想要撤出來,就沒有那麼容易,到時候必然要有取捨。
而到時候龍驤大營就要直接與兵鋒此時已經達到極盛的西園軍,也非易事。
當然,吳蒙、周景元、齊寒江、韓文當、韓謇等將,對河西、對大燕都沒有太深的認可同,更希望能抓住一切機會,贏得更獨立的地位,而是投附誰。
不管怎麼說,龍驤大營真能調入天水郡,雖說危機重重,但也意味著有更大的機會。
次日,陳海就將他的意思,跟吳景林、吳蘊喬說明,他上書朝堂,也是請求率部去抵禦妖蠻的南侵,其他的事他作為統兵武將,不會過多的參與。
吳景林、吳蘊喬從陳海這裡,也只需要得到這樣的答覆,至於後續,誰此時就能完全料定會怎麼發展?
吳景林、吳蘊喬也是趁雨夜離開漣水,很快調龍驤大營進駐天水郡一事,在燕京城就紛紛揚揚的傳開來,有贊同者,也有反對者。
贊同者自然是氣憤邊郡強藩這段時間的異動,完全沒有將朝堂放在眼裡,而天水郡過來就是燕京西邊的屏障秦潼山脈,一定要將河西的野心遏制在天水郡之外,此時調派京營軍進駐天水郡,與武藏軍聯手壓制河西的野心是十分有必要的。
然而調派龍驤大營,很多人就反對了,而反對的理由就是陳海是太微宗出身,理應避嫌。
此時虎賁軍在雁門郡收拾殘局,歸理應該調西園軍西進,但這種聲音偏偏也最為微弱,在燕京城裡根本就沒有成為主流的機會,一方面是燕然軍不希望給西園軍更多的機會,而京郡宗閥也擔心西園軍主力一旦西進,被宿衛軍封堵在秦潼山以西,絕對要比此時據武勝關控制京畿北部及薊陽郡難受得多。
也是因此,原本應該是最合理的聲音,卻被各方面直接壓制下去,而抬不了頭。
八月底散騎常侯、少府監丞趙忠,從雁門郡返京,在漣水停了兩天。
面對趙忠的疑慮,陳海只是跟他說道:「我對帝君忠心耿耿,將來自有巡牧邊郡的機會,而河西能給我什麼?我此時所能有的一切,實是拜趙大人、文大人所賜,太微宗予我甚少,卻時時不忘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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