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部、克烈部援軍結盟而來,抵達到堯山的西南,兩軍便各自分工,往南麓的魔猿城、西麓的白鹿城進逼而來,當左立被鐵鯤戰戟斬成無數碎塊灑落、左鷲悲痛怒吼之時,白鹿城西面的攻防戰,正進入白熱狀況。
白鹿城外圍的地形,要比魔猿城更平坦、開闊一些,除了一座高逾十米的石牆外,城牆外沒有挖掘壕溝,也沒有鹿角、拒馬等障礙物,拓跋前鋒所派出的數千兵馬,在一員黑甲蠻將的率領下,直接進逼到城牆腳下,用粗製濫造的蟻附直接登城,好在蒙兀部也沒有造出投石弩之類的戰械,雖說據城牆而守,擁有一定的優勢,但優勢也有限,雙方圍繞西城牆打得慘澹,各自拋下數百具屍骸,黑甲戰將終於率數百精銳蠻兵,占下白鹿城的西南角,往兩翼進攻……
黑甲戰將,全身都包裹在重甲之中,即便是臉面也戴著面具,識不得他到底是拓跋部哪一員悍將,就見他站在城頭,手持重鋒矛,全身氣血摧發到極致,那透漏而出土的黃色光華,在身後凝聚出一頭三四丈高的巨大魔鷲虛影,仿佛在無聲的咆哮、厲嘯。
這是身為魔鷲一族拓跋部嫡系子弟,全面覺醒血脈天賦才有的異相。
戰時身後凝聚魔鷲虛影,並不能讓黑甲戰將的氣力或速度增加多少,卻能令他六識感知提升到一層玄之又玄的境界,甚至能將從正面圍殺過來的數十名蒙兀部蠻將戰卒的混亂氣機,都瞭然於戰。
雖然妖蠻諸部,極少有部族藏有修煉神識的秘法,但身為魔鷲一族的拓跋部,這種血脈神通,比神識對外界的感知更加玄微。這使得黑甲戰將手裡的重鋒矛,每一勢都以最簡截了當的路線出擊,毫無花招,但效率極快。
而且重鋒矛出擊的角度極其刁鑽,幾乎能以難以想像的角度,抵禦住蒙兀部三員蠻將的圍攻都綽綽有餘,甚至還有餘力,抽冷子去斬殺沖入淬金重鋒矛範圍之內的蒙兀部戰兵。
親自站在城樓前督戰的蒙戰,這時候也意識到這員黑甲戰將的威脅。
要不能果然將其擊斃,或擊退,一方面左翼沒有更厲害的蠻將,將此人擋住,他們自身的傷亡會加劇,同時也會令拓跋部在白鹿城的東南角占據越來越多的城牆,到時就會有更多的敵兵攀附到城牆上來,另一方面,白鹿城畢竟不能跟人族與防禦法陣融為一體的堅城相提並論比,在黑甲戰甲與三員蠻將的激烈戰鬥中,東南角的城牆雖然經過特別的加固,也是已經承受不住如此恐怖的反衝力及氣勁的衝擊,牆石不斷的崩落,要是惡戰再持續片刻,蒙戰擔心東南角的城牆要整個的垮塌掉。
蒙戰身邊雖然還有蠻將可調,但他們都露出避戰或者畏戰的神色。而且東南角的城牆就那麼一小塊的區域,也容納不了更多的人去惡戰。
蒙戰心裡同時也知道,他將蒙兀部的本族兵馬安排在內側的東城,而將其他附屬部族的兵馬安排最容易受攻擊的西城、南城、北城,諸蠻將已經有很大的意見,他這時候再讓其他部族的蠻將,去跟黑甲戰將硬拼,誰會滿意?
蒙戰身為主帥,這時候也是將手中巨斧猛然一揮,帶著死亡的氣息,一步似直接跨越數百步的虛空,往黑甲戰將的腰部劈去。
蒙戰此時的戰力雖然不如巔峰之時,但向蒙兀部第一強者,一斧之下,還是將黑甲戰將蹬蹬蹬逼退到城牆角,城石又是崩斷一片,牆體整個都晃動起來。
黑甲戰將的嫡系扈衛,從兩翼拼命的進逼上來,想給主將爭取喘息的機會,但蒙戰身後此時有三員兇狠勇猛的蠻將,手裡的戰矛、戰戟,泄出如匹練般的矛影戟芒,率領身後的蠻兵,往黑甲戰將從兩翼進逼上來的扈衛殺去,將黑甲戰將分隔在中間,由蒙戰去收拾。
黑甲戰將要是此時果斷撤出,蒙戰身為主帥,不能輕易犯險,自然不會殺出城去糾纏住他,但黑甲戰將卻是一咬牙,腳步一錯,手裡的重鋒矛,極瞬間就刺出數十矛影,仿佛天河傾泄般往蒙戰當頭罩去,這一瞬時的氣勢,似要將整座白鹿城都捅成血葫蘆,見人膽寒。
蒙戰心中冷笑,便是開天劈地般的一斧,朝黑甲蠻武斬去,巨斧快得,就像在半空凝聚成一道黑芒,將如天河傾泄般的重重矛影盡數破去,一斧斬在黑甲戰將的重鋒矛之上,竟是直接將堅不可摧的淬金重鋒矛斬成兩截,戰斧的余鋒,甚至還將黑甲戰將遮臉的面具剖開兩半掉落下來。
黑甲戰將看上去年紀還輕,不是拓跋部早就成名的悍將,蒙戰也不認得,看到這黑甲將此時臉露懼色,眼珠子左右轉動,似生逃意,伸出左手,冷冷笑道:「此時想逃命,來得及嗎?」
就見蒙戰左手所戴著的一枚獸首古戒,釋出一團黑霧,極速凝聚出一道黑色的巨索,就往黑甲戰將纏過去。
黑甲戰將情知被這道黑索纏住,兼之他的扈兵又被擋在外圍,今日註定是九死一生,壓住胸口沸動的氣血,口吐一口殷紅的鮮紅,噴到重鋒戰矛之上,就見戰矛的刃口瀰漫出血腥的紅光,下一刻化作更凌厲的矛影,往黑索斬去。
而在這時,蒙戰右手一抬,似要再將戰斧斬出,卻見他的袖甲里射出一道劍光,直接洞穿黑甲戰將沒有面具遮護的喉嚨。
黑甲戰將沒想到堂堂蒙兀部第一蠻武強者,竟然使詐,最後用人族玄修所祭御的三寸靈劍,將他襲殺,瞪著眼,死不冥目,巨大的身軀往後翻倒下城牆。
黑甲戰將的死,給攻上城牆的拓跋部蠻兵打擊是致命的,膽氣盡喪、進退失措之時,他們迎來的則是致命而殘酷的狡殺。
在三里外督戰的拓跋顏看到這一幕,只能下令前部兵馬後撤,儘快可能減少一些損失。
城頭上的戰鬥很快就徹底平息了下來,蒙戰背著夕陽,巨斧一揮,朝著拓跋部族撤退的方向嘶吼,歡呼聲響徹城頭。
拓跋顏遠遠的看著城頭歡呼的蒙兀部眾,也嘆息了一聲。
前日和大軍匯合之後,他就建議休整數日,將營寨紮下來後,多造攻城戰械,而不能急於攻城,只是克烈部、拓跋部的兩軍統帥都害怕夜長夢多,又認為蒙兀部並不以築城、守城擅長,率大軍趕到後,只是在銀石灘一線短暫休整了兩天,就悍然分兩路進攻魔猿城、白鹿城,迎來這樣的結果,並不出乎意料。
拓跋顏看向位於中軍陣列之中的族長拓跋旗臉沉如水,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但他相信今日試探進攻魔猿城的克烈部應該也不會順利,在傷亡繼續擴大之前收兵,再議攻城之計,應該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整隊收攏完畢之後,拓跋部族又派出數隊奴隸到白鹿城下收斂本族的遺體,蒙兀部此時也意阻攔,甚至還配合將城頭上的拓跋部戰兵死屍往城下拋去,大家還保持著部族血戰間應該有的基本禮節。
直到掌起燈火的時候,戰場才收拾完畢,整個白鹿城在黑夜中如同正待噬人的巨獸一般,橫亘在地宮此前,拓跋部數萬戰兵終究沒有緊逼著白鹿城築寨,更沒有夜攻白鹿城的意味,而是緩緩往後方退去。
蒙戰鬆了口氣,安排各部族晚上也不能掉以輕心,就徑直回自己的大帳中了。
簡單的用過晚餐,躺在鋪滿獸皮的床上,鬆軟的獸皮讓蒙戰舒服的幾乎都要呻吟起來。但是從腰和肩膀處傳來的酸疼還是提醒他,他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銳意風發的蒙戰了。
拓跋部族雖然退了,但是他知道拓跋部今天遠沒有用盡全力,只是試探城池的強度以及蒙兀部的防守意志而已。他身為主帥,今天就親自出手,雖然成功斬殺拓跋部的一員悍將,實際並不是什麼好事,只是加倍暴露出蒙兀部的虛弱而已。
過了一會兒,酸疼漸漸的減輕了,聽著帳外時不時巡邏的腳步聲,蒙戰恍恍惚惚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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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部族退到白鹿峽外,趕到白鹿峽往南四十里的地方,這裡奴隸們已經築成一座簡陋的營寨。
這時候,西線今天的傷亡已經統計了出來,此役死傷一共一千四百餘人,損失百夫長三名。
損失雖然在接受範圍之內,畢竟還只是試探性的戰鬥,唯一可惜的,就是那員黑甲戰將,雖然才任職百夫長,卻是拓跋部年輕一代里最具潛力的蠻將,拓跋顏沒想到蒙戰這老賊會親自出手,斬斷拓跋部未來的希望之星,而事情發生得太快,他都沒有來得及救援。
回到營寨後甲卒自去休息,拓跋顏等將領卻要去中軍帳中議事,走進大帳里,卻發現克烈部族的族長左陽和左鷲等人早就在帳中等候了。
只是看著他們或憤怒或黯然的神色,魔猿城一處的戰況不言而明。
兩部的將帥分賓主之位坐下,克烈部族長左陽則迫不及待的問起白鹿城這邊的戰況。
拓跋部親自率部出征的是部族宗子、同時也是左陽女婿的拓跋旗,分長嘆一聲,將這邊的情況如實到來,帳中陷入一片死寂。
克烈和拓跋二部地處瀚海以東,兩個部族相距不遠,百餘年前相互征伐也相當慘烈,但在穆豪率黑石部族在瀚海西岸的草原建立汗國之後,兩族深感威脅,才漸漸放下以前的仇恨,共同對抗黑石汗國勢力對東岸的滲透跟侵伐。
而為此次出征,拓跋部宗子,已經有六七十歲的拓跋旗,更是迎娶左陽年紀十四歲的幼女左雁,兩家實際上形成更密切的同盟關係。
幾個月前二族得知穆豪探索地宮,受到重創,有可能命都難保,他們自然是驚喜不已,又通過內線、暗哨驗證了諸多消息源,確認這一消息相當可靠,但也是先派出拓跋顏、左鷲率一部兵馬過來試探。
看到蒙兀部確實是因為內鬥,被黑石汗國放棄掉,他們就悍然動員大軍,進攻堯山。
堯山看似不是特別高聳入雲,主峰也就兩千餘丈,山體也就五六百里縱深,但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之上,卻是難得的險要之地,又是劃分東西瀚海的戰略要點,誰搶先占據這時,就能在將來的多股勢力爭鬥中占據優勢。
兩族除了奢望地宮的遺寶,還想著能占據堯山,從此將黑石汗國東侵的通道封堵住,他們這才想著將精銳戰兵抽調出來西征,以決千年的族運。
過不多時,帳外有腳步聲傳來,卻是僕從準備好了食物端了上來,大盤大盤的烤肉流水般上來,剛剛炙烤好的食物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將帳中的壓抑氣氛驅散了不少。
拓跋旗手拿匕首輕巧的割了一塊兒散發著熱氣的牛肉,不待吹涼就放入嘴裡,咀嚼了一會兒咽了下去,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接著連連招呼眾人。
其實在場的眾人也都是久經殺伐戰陣的,眼前這一點兒情況甚至都算不上挫折。
雖然蒙兀部做了縮頭烏龜,堅守城池不出,雖然拓跋部損失了一員悍將,但也試探出白鹿城沒有想像中那麼堅固,今天一場惡鬥,城牆就有多處崩垮,相信後續加強攻勢,奪下白鹿城應該沒有問題。
此時在美酒美食的煽動下,大帳里的氣氛頓時熱烈了起來。
拓跋顏一個巫蠻,體型弱小,食量本身就不大,草草的將一條烤牛腿順著美酒送進肚中,就不準備再進食了,他左右看了看帳中大快朵頤的眾人,卻好奇的發現老對手左鷲悶悶不樂的坐在那裡,面前的烤肉都沒有怎麼動,只是端著碩大的酒杯狂飲不止,要知道之前的他吃相最是難看,自己還多次因為這個嘲笑過他。
「左鷲?打了敗仗,連飯都不想吃了,這可不是你的性格啊!」拓跋顏跟他開起了玩笑,他剛才聽克烈部的戰報,今天的試探戰,也就損失千餘人而已,雖然作為試探戰,這麼大的傷亡有些難看,但也不算傷筋痛骨。
左鷲聽完兩眼一紅,眼淚險些掉了下來,一旁的克烈部族長左陽看了連忙勸慰。
這時候才有人說起左立今日戰死在魔猿城之上,人族有一名最頂級的地榜強者,藏在鐵崖部蠻兵之中助戰。
帳中人都是一驚,兩部近幾十年走得很近,都知道左立乃是左陽的侄子,是左鷲之弟,兩人兄弟感情極為深厚,而左立蠻武修行天賦更加是好,雖然才三十餘歲,但勇武就早不在左鷲之下,也是克烈部的明日之星,沒想到第一天居然也戰死在魔猿城下了。
想到己方今天也失去一員悍將,拓跋部諸將也都默然不語。
左陽黯然神傷了一會兒,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雙拳一緊,抬頭看向拓跋旗:「拓跋旗,倘若你父親同意此時就立你為汗王,你又能立我女兒為汗妃,我們兩族就借這個機會徹底聯合起來,成立汗國,你看如何?」
左陽這話有如驚雷,頓時將帳中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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