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弟子雖然不知道刺客從何而來,但陳海在那麼兇險的情勢下,竟然一戟將屠樵山這樣的地榜人物射落湖中,說出去誰會想信?
不知道是否是陳海、屠樵山等激烈相鬥,攪亂太多的天地元氣的緣故,從早上就開始積鬱下來的烏雲慢慢散了開來,一道道陽光從雲層的縫隙當中透過,把神陵山灑上點點金光。
神陵山上的防禦大陣已經收了回去,即便是文勃源此時就要將陳玄真一起當刺客同謀扣押下來,諸多弟子及祭酒、教習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都怕引火燒身,也不敢輕易上前替陳玄真、屠樵山求情。
宿衛軍的主營,就在神陵山的後山,這時候已有百餘劍侍御空飛入學宮的範圍內,當下分出數人將人事不省的屠樵山從梅渚湖上撈出來。
這時候除了畢烏宮、奎狼宮的弟子、祭酒、教習外,其他學宮弟子、祭酒、教習都嘆息而去,不敢牽涉到這場糾紛中去。
他們手裡都清楚,文勃源等人最擅借題發揮,一直都恨不能挑起是非,這一次屠樵山、陳玄真,怕是沒那麼容易過關了,也不知道英王府要怎麼保證他們。
整個燕州,即便是諸潘諸閥爭權奪勢,明爭暗鬥不休,但道丹境地榜強者卻罕有性命相搏,更遑論這場曠世之戰,竟然在近萬學宮弟子眾目睽睽之下進行。
不管學宮弟子、祭酒,對陳海的為人多麼不恥,但陳海身勢迅如猛雷、舉手投足皆有萬鈞之勢的威風,令人是久久心驚不已。
能入學宮修行,絕大多數都是宗閥天資最傑出的精英弟子,不管他們此時修為或高或低,但見識都不凡,而且與族中的地榜強者也或多或少有所接觸,心裡也有一個比較,他們心裡默數燕州地榜三百餘強者,卻發現並沒有幾人,能真正與陳海分庭抗禮。
難道這才是千年以降,魏子牙以降第二人的真正實力嗎?果真是不能完全拿修為境界跟修行時間長短來衡量啊。
在場的學宮弟子,無一不是各自宗閥的天之驕子,但這時候他們心裡更能清楚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道理,而陳海凶威如此之盛,又與文勃源這些閹臣狼狽為奸,讓他們不禁都對朝中局勢悲觀起來。
贏餘站在人群中,心裡也是百味陳雜。此時寧氏族人、畢烏宮祭酒之一,小聲的問贏餘:「殿下,擎宇真人如果出手,和陳海勝負幾何?」
寧擎宇作為寧氏坐鎮學宮的道丹境後期強者,擔任畢烏宮的大祭酒,也是贏餘在燕京所能調用的最強高手,但寧擎宇修為是強,甚至比屠樵山還要強出一截,但在剛才的情勢下,卻也未必能如此從容不迫的重創屠樵山。
贏餘長長嘆了口氣,千年以降、魏子牙之下第二人的名頭,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啊。
陳玄真這一刻仿佛蒼老了數歲,他也看到除了百餘劍侍外,上萬宿衛軍甲卒也正沿著山道,從後山大營往這邊開拔過來,他這邊稍有反抗動作,文勃源這狗賊絕對不會介意血洗奎狼宮的。
事已至此,陳玄真只希望英王及太尉知道消息後,能儘快控制事態的發展,不給文勃源大興冤獄的機會。
陳海飄然而下,文勃源先迎了上去,拱手道:「陳侯果然不虧國之良將,這屠樵山這老匹夫密謀刺殺朝廷大將,當誅三族,我已經傳令宿衛軍,前往緝拿他一家老小歸案——此外,奎狼宮上下,我估計都脫不了干係,只是今天害陳侯你受驚了……」
陳海原本不想給文勃源清洗宗閥的機會,但他在梅渚湖上空遇刺,神陵山的防禦大陣明明有人主持卻袖手旁觀,而畢烏宮前數千弟子、上百祭酒、教習,更是巴不得他被刺客當場擊斃,這令陳海心頭大恨。
陳海知道,宗閥不清洗清洗,到時候血魔大劫暴發,養尊處優、狂妄自大、冷血自私的宗閥子弟非但幫不上什麼忙,甚至還有可能拖後腿。
當然,文勃源剛才心機不純,陳海也看在眼底,這也令他心底極其悲哀,他為血魔大劫未雨綢繆,絞盡心機,受益最多的就是這些宗閥子弟,抵住了大劫,他們就還能享受榮華富貴、享受站在芸芸眾生之上的快意生活,然而這些宗閥子弟,此時卻都恨不得殺他而後快。
如此一想,陳海也不想從文勃源手裡,將屠樵山的妻兒救下來,冷眼看向陳玄真,質問道:「陳玄真,你以往是待我不薄,但在金蛟原,我也還過情了,今日為何還要置我於死地,為何還要除我而後快?」
在陳玄真看來,陳海是野心勃勃之輩,以致投靠閹黨,但金蛟原陳海饒他們一命,卻又是他不能反駁的事實,他不知道要跟陳海怎麼說,也誤以為陳海一心認定是他及屠樵山策劃了這次刺殺之事,百口莫辯,索性閉上雙眼,不去辯解什麼。
聽到陳海此時氣憤之餘,竟公然承認出手援救贏餘之時在金蛟原對行刺的陳玄真、屠樵山等人放水,文勃源心裡一笑,心想此事過去,陳海應該對英王贏述、陳玄真等人徹底死心了。
不過陳海敢公然承認這事,或許以為他掌握龍驤大營及天機學宮,在內廷面前是有籌碼的——文勃源心裡一笑,心想陳海還真是太年輕太簡單。
這時候宿衛軍甲卒正式踏入學宮的範圍,大隊兵馬直接往奎狼宮方向包抄過來。
奎狼宮還有很多弟子站在畢烏宮的大殿,不忍棄陳玄真以及生死未知的屠樵山而走,但他或惶恐、或激憤,圍住文勃源、陳海等人,卻不敢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來。
一陣破空聲傳來,又是一個中年道人趕了過來,他看著呆立當場的陳玄真和躺在地上氣息微弱的屠樵山,還不知道什麼情況,陰沉著臉問文勃源:「文大人,這到底怎麼回事?」
這道人正是奎狼宮三大道丹祭酒之一的萬俊風,當日他在金蛟原被陳海搜刮一空,沒有了得意法器,這次在神陵山之外的府邸里閉關祭煉新的護身法寶,得知奎狼宮出了大事,匆忙飛過來,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看到屠樵山與陳玄真的樣子,萬俊風心頭大惱,正要喝斥奎狼宮的其他弟子、祭酒,怎麼可能袖手旁觀他人欺負到頭上拉屎撒尿。
陳玄真愴然傳道:「……俊風,你且先帶著弟子們回宮,莫要讓他們亂跑,一切聽從宿衛軍的安排,奎狼宮就先交給你了。」
聽陳玄真通過神念將前因後果相告,萬俊風頓時也是手足冰涼,他也知道陳玄真、屠樵山即便有殺陳海之心,但也不會蠢到公然刺殺,然而行刺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這麼多的人證、物證,偏偏又是屠樵山先出言不遜激怒陳海、之後也是屠樵山將陳海引到梅渚湖上相鬥,兩名刺客一擊不成,又遠遁他域,他們要怎麼才能洗清冤屈?
面對宿衛軍的狼將虎卒,萬俊風也知道稍有反抗,不知道多少人會血濺當場,也只能先帶著子弟、祭酒先回奎狼宮去,另想辦法解救陳玄真、屠樵山。
文勃源此時從懷裡取出十二支銀針,陰惻惻問道:「陳真人,是你自便還是我派人幫你。」
陳玄真知道文勃源拿出來的是用赤烏銀所鑄的鎖元針,一旦與十二靈脈相關的秘竅,被這赤烏銀刺入,他將無法調動靈海秘宮內的真元,然後再被宿衛軍用其他的刑具銬住,將徹底成為手無縛雞的囚徒。
當然,文勃源沒有直接廢除他的畢生修為,對英王府及太尉府也是心存忌憚,不敢直接加害於他。
看到陳玄真束手就擒,文勃源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問陳海:「陳侯是否與我一起去搜查這奎狼宮,看能不能發現些蛛絲馬跡,或許能將刺客餘黨一網打盡也說不定……」
「適才極度驚險,我也是以秘法摧耗真元,此時也是有心無力,只希望文大人替我主持公道,絕不要讓刺客漏網。」
陳海心想他今天雖然是「受害人」,但迫害宗閥弟子這種得罪人的事情,還是讓文勃源他們拼命去幹了,他直接藉口說也受輕創、受了驚下,要立時回曹家堡休養,不想冒著生命危險在外面亂逛了。
陳海又朝太孫贏餘拱拱手,乾脆利落的說道:「經這事驚擾,想必畢烏宮弟子也都不想再看陳某班門弄斧了,他日有緣,再與殿下相聚。」
贏餘也不知道陳海是不是怨他剛才沒有直接出手相助,以致不願意再與畢烏宮這邊有更深的接觸,但這時候也不方便強留陳海,只是拱手還禮道:「要是文大人許可,贏餘他日登門當面跟陳侯請教經義,到時候還請陳侯莫要相拒……」
陳海還了還禮,也不置可否,但跟文勃源告辭,就下山鑽進車攆里,在百餘扈衛的簇擁下,穿過燕京城,往曹家堡方向回去。
姚文瑾也隨陳海一起坐進車裡,遲疑片晌,跟陳海說道:「湖中所藏的兩名刺客,或許跟玉瑤有關?」
「哦?」
陳海知道姚玉瑤乃神陵山昂宿宮弟子,今天就在圍觀經筵的數千弟子之中。
姚文瑾此時不能跟妻女相認,但看到姚玉瑤在人群之中,必然是激動異常,他與屠樵山比斗之時,姚文瑾始終關注女兒姚玉瑤,看出姚玉瑤的異常,實不奇怪……
魔猿、黑角妖虎最終沒能鎖住那兩頭銀鯊妖的氣息,但既然知道姚玉瑤跟今天的行刺事有關,覓蹤追跡的查下去,就不怕那兩頭母銀鯊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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