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臭呆呆的看大劉和於文說話。大劉把腦袋一甩一甩的,嘴裡左一個嗨球,右一個嗨球,使勁睺著嗓子,對於文說:「不是我說呢,就憑他們廠那幾個人,還想和咱們比?開球啥玩笑呢———沒問題,咱們比下去他們,那就是綿綿的。」
「問題是,人家鋼廠,他們可是專門煉鋼的,別小看他們。」於文考慮問題時,總是站在那想半天,有時候不吭不哈能盯著電爐看一兩個小時。他不關心其他事,男子裡都是電爐。
大劉依然滿臉不服氣,說:「我知道,他們廠大多數是俺們鐵建回來的一幫傢伙,」大臭在一旁插話:「是的呢,俺們一起的好幾個都分到鋼廠了。嗨,奈球傢伙都是些球混混。太了解他們了。」
大劉贊同大臭的這句話,馬上說:「就是。那幾個傢伙,我還不知道?太了解他們了。」
郭國柱和幾個年輕工人也圍過來。大臭越發有了興致,高興地說:「就是。俺們在鐵建的時候,有一次,俺們一塊的康窩窩———現在就在鋼廠呢。得攬了個女的,……」
大劉一聽,這他媽的大臭,又跑調了。就趕緊打斷大臭:「咱們干咱們的,先不管他們。」轉身對大家說,「昨天剛聽段長說的,今天上午,一會兒,鋼廠的人要來,交流一下。實際上,誰不知道呢,就是看看咱們的水平咋樣。」
大臭好奇到:「幾點來呢?」
沒人搭理大臭。大劉忽然問:「車師傅今天不上班?」
郭國柱清清說:「好像是調班了。」
大臭一臉壞笑:「是不是又是小賴呢?呵呵呵呵。」
大劉不笑,猛一轉身,對郭國柱說:」你去叫一下高車上的人,趕緊裝爐,九點多可能鋼廠的就來了。」
郭國柱這時候已經看見岳紅楓過來了。就遠遠的對紅楓一招手。紅楓知道是用車,直接上了高車鐵梯。
大劉和於文說:「走走走,咱倆去找找段長,」又扭頭看著郭國柱說一句,「你給看得點啊。」
段長不在辦公室,有人說段長去車間辦公室了。
大劉和於文急匆匆地往車間辦公室走,於文有點趕不上。一進車間辦公室,他倆不由地說,嚯,今天辦公室咋這麼多人了。
賈主席和馬書記這邊,正坐著兩個像是保衛科的人。再探頭看看主任辦公室,那面也坐著幾個不認識的人,偶爾聽到幾句,好像說採煤機搖臂怎麼,技術組的人也在。大劉探頭看見了段長。段長欠著身子出來,說:「等一會。等爐子化開了。」
「不是說,鋼廠的要來麼?啥時候??」大劉問。
「一陣陣就要來,化上了哇?」
「化上了。」
「鋼廠的來,主要是想交流一下技術,聽說他們也要上一個新設備呢,跟咱們學學。」
「跟咱們學?」
「就是呀,所以咱們需要拿出最好的水平來,一會廠里生產處的也要來,你們可是要鬧好啊。於文,技術上,你多看得點,關鍵時候就露他兩手。」
「嗷,嗷。」於文木納地答應著。
更不能容忍的是,這個南方鋼廠的一些煉鋼工,骨子裡透著清高。張嘴就是:你們北京也有煉鋼?!開爐有幾天了啦?!你們領頭的是八級工?!表情語言充滿了輕視。
那天,正趕上他們對口交流的爐台煉一種軸承鋼,這可是當時國際上電爐冶煉特殊鋼難度最高的標誌。工藝複雜不說,看炭花也最不容易把握。
爐台上的南方工友們本來就對北方來的戴著頂級煉鋼工「帽子」的工匠不服氣,便在冶煉的第一個關鍵當口兒,舀出了一勺鋼水,對北方爐長開了口:「這鋼種我們煉得少,看不准,請八級老師傅一錘定音,我們也跟著學習學習。」話里話外都透著不服氣的味道。
看有熱鬧,呼啦來了一群人,里里外外圍了幾層。早就憋著一肚子氣的北京工友,可找到了機會,豈能放過。個個湊近爐長,小聲鼓動:「別客氣了,給他們露一手兒!」
過了一個小時,爐前湧進來一幫人。段長熱情地介紹情況。
來人中,有幾個人背著手,仰頭望廠房頂,皺眉咧嘴,互相咬耳朵,意思是,好傢夥,看著破爛廠房,解放前的建築。就這,還能煉出好鋼?一臉輕蔑。
張段長介紹完情況,見差不多該舀樣了,就對大劉說,「可以了哇?舀樣哇,於文。」
大劉回身看看,對郭國柱說:「你來。」
郭國柱穩穩地把爐門提起來,拿起來一根長柄勺子,熟練地探進爐子,舀出一勺鋼水,倒進鋼模里。
於文馬上過去,看一眼,扯扯嘴角,露出微笑。他看見鋼勺內,鋼水已結了膜,過了火候,便讓郭國柱從工具架上重新拿了一把新鋼勺。他自己從爐內舀出了一勺鋼水。沒往鋼模里倒。他扒開鋼勺里的渣液,對著迸出的鋼花仔細地看了幾秒鐘,隨即說了個數。聲調不高,但周圍的人都聽見了。
鋼廠的幾個人,互相交換一下眼神,臉上都顯露出吃驚的樣子。內行里的人都知道,這是看看炭花。煉鋼的看炭花標準,與車工車軸是一個道理。都有個正負公差。不超過範圍都算合格。看炭花成分,能判斷出百分之正負零點一、二就是頂尖高手。而於文報出的卻是沒有公差的絕對數。只聽其中有個人問道:「師傅,你肯定就這個數?」
「嗷,就這個。」於文似乎懶得說。
頓時,鋼廠的同行,嘴裡嘖嘖起來。張段長一臉掩飾不住的一種的自豪,佯裝著平淡,說:「等等,快送化驗室,等等再說。」大劉讓人倒模子裡,送化驗室,扭頭:「等等再說?「
「不,等化驗結果,再說。」
隨後的化驗室報告結果,含碳量與爐長於文的判斷分毫不差。
可是,鋼廠的人里,有人小聲嘟囔一句:「不是瞎貓碰上了死老鼠哇?」
大劉不幹了,大聲嚷道:「這還有個昏人了?」
鋼廠帶隊的人馬上笑道:「開玩笑開玩笑!」又嘆口氣,「嗨,幾級工?不會是八級工吧?」
郭國柱一直站在旁邊,全神貫注地聽著,眼巴巴地望著於文,心裡熱乎乎的。他扭頭看看張段長,忽然,冒出一個想法,他想主動找車間領導,想把那天看到車師傅從高車組出來,之後一直沒有離開爐前,甚至在融化期間一直在爐前和大家閒聊的事,說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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