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_84728林君含遞給他一隻杯子,茫然的「嗯」了聲,模糊不清的音節,聽不出是或不是。
華錚的酒量自是林君含比不得的,揚首飲下一杯,只是那酒入喉辛辣,直達肺腑,嗆得人一句話都說不出。只覺得連血液都沸騰翻滾了起來。
林君含見他懶洋洋的擰起好看的眉毛,薄唇輕抿,端起酒來做了個敬酒的姿態,將杯中液體一飲而盡。
嘴角滲下一滴,沿著細膩的肌膚往下滑去。被她一抬手抹去了。那個肆意的模樣仿佛什麼都不在乎,卻有幾分難得的豪爽勁兒。
兩人靜靜的飲著酒,酒香肆意瀰漫,醉了整個山澗。
華錚只是沒想到林君含的酒量真的這樣差,喝到第二杯的時候醉眼朦朧,到了第三杯就已經開始說胡說。偏過身來,揪著他襯衣的衣領問他:「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
華錚的心緒又是無端的一陣顫抖,她的氣息近在咫尺,輕拂上面,就像一條會吐信子的小蛇,整個柔軟的身軀就要纏到他的身上去。心臟狂跳不止,下意識別過臉去,穩神道:「沒有……」
林君含便咯咯的笑起來,聲音慵懶又輕脆,明媚的眼角彎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連上面一道粉弧仿都看得清。她仍舊松松握著他的衣領,嚷了一句:「我不信。」
前世今生,他又記得多少?叫她如何信他。
那些纏綿的耳語,分明是他一字一句說給她聽的。
林君含手上的力道並不大,華錚還是感覺呼吸困難了起來。許是酒性太烈的緣故,也有他不能招架的時候,頭暈目眩,迷離不清。盯著她一張臉,便有了種暈浪的錯覺。於是想將她的手扯開,觸及到了反倒動彈不得,掌心柔軟,即便一隻拿槍的手,仍舊無骨一般。他忘記了自己的初衷,輕輕的揉捏幾下,指腹按在她的掌心裡。
聲音略微沙啞,懶洋洋道:「怎麼就不相信?」
林君含這樣的女人真是神奇,越是喝醉了酒,眼神越明亮。烏溜溜的轉著,星子一般。
她揚起下頜看他,嘟囔:「反正我就是不相信……」
華錚一雙桃花眸子陡然眯起,不可思議的看著她,離得太近,反倒什麼都看不清楚,她在他的眼中多了一層微茫的輪廓,影影綽綽。他無論如何沒想到林君含會一揚首吻上他……
這樣一來算是扯平了,他無端的親她一次,如今又被她給親了回來。
林君含毫無章法吸吮他的唇齒,最後小口一張,便一下子咬住了他。尖利的牙齒陷進去,軟軟的就像咬住了一口水果凍子,而她像個滿足的孩子,發出一聲類似饜足的嘆息。
華錚懷疑她是故意的,疼得皺了下眉頭,修指扣緊她的肩膀想要推開卻一下沒了力氣,收放幾下之前將她攥緊,擁進寬厚的懷抱中。即便是疼,也給人帶來不可思議的快感,他竟像著了魔,靈魂變得癲狂肆意,且不能自己。當血液的咸腥之氣漫入口中,卻像嗅到一股甘甜之氣。他慢慢閉上眼睛,甘之如飴的吮起來。
到了此刻不得不承認,這個四小姐於他有著莫名的誘惑力。這哪裡是個女人,分明是只妖精。
柴火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在衣服撕裂的聲響中顯得那樣微不可尋。
天地間仿佛只有呼吸和汗水蒸發的聲音。
華錚緊緊的擁著她,順手扯過外套墊到她的脊背下。那樣溫潤的觸感幾乎一下融化了他,好像尋到一塊久違的肥沃土壤,足以承納他的一切,哪怕挫骨揚灰,葬身此處,他也不在乎。
那麼疼痛,那麼熱切。
這樣無數次的貪婪索取之後,只在那光火盈然間發出一聲類似野獸的低沉咆哮,自喉嚨之中溢了出來。
極致的快感與絕望同時迸發出來,剎那將他的整個思緒填滿。這一天仿佛是天堂的起始,亦是罪惡的開端。即便醒過來,面對一無所知的陌生人世,華錚也從未這樣茫然無措過。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埋首進她的肩胛骨里,一時間只能重重喘息。
林君含纖纖玉指用不上力氣,虛無地按在他的胸膛上。身下有一些不適的感覺,低哼一聲動了動。
原本匍匐的人瞬間驚醒。華錚一雙手按在她的身體兩側,撐起身來,眼裡儘是她的眩白柔美,可是一張臉蒼白。
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哪裡不舒服?」
林君含吸著一口氣:「疼……」
華錚忽然反應過什麼,起身看下去,軍裝外套上一抹嫣紅,像是幾朵綻開的梅開,從不曾覺得血的顏色這樣嬌艷。占滿了他的雙瞳,一伸手將她撈到懷裡來,心裡只道是說不出的柔軟。
下巴抵到她細膩光滑的肩頭上,輕輕的摩擦,喉結動了動:「疼的厲害?」
他看到她身上幾處皮膚因與地面接觸,磨擦出的紅痕。華錚想也不想,低下頭去幫她吹一吹。
溫熱的氣息拂在她的皮膚上,林君含鼻骨發酸,眼眶溫潤,卻只是搖了搖頭:「不疼了……」
仿佛只要他幫著吹一吹,就哪裡都不疼了。
她從來沒有這樣心平氣得的窩在這個男人的懷裡,什麼怨恨憎惡都不去想,只想過去的種種。想著,他就是他,果然是他。
即便是醉了,有些事情卻無比清明。
扶桑人很快找上來了,草木扶蘇,在無數人的穿行中發出細碎的響。
林君含的精神已經恢復大半,衣衫輕攏,坐在那一堆光火前若有所思的想事情。頭髮披散開了,幾縷額發垂下來,香肩半露,越發像是一隻慵懶的貓。
華錚將她的襯衣扯上去,發現袖口那裡被他先前失手扯破了。於是想也不想,將自己的戎裝外套披到她的身上。
林君含沒有看他,只道:「天晴了,你可以下山去了。」
華錚挑起好看的眉毛:「你四小姐不放我下山,我又怎麼下得去。」
實則又只是不想走,忽然貪戀這山上的清幽……他知道下山之後等待他們的什麼。他是扶桑的統領,她則是綏軍的四小姐,他們是虎視眈眈的死對頭。自古兵戈相向,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華錚堆集柴火的動作微微一滯,竟不願再想下去。
林君含面無表情的看向他:「這山上已經沒什麼陷阱了,除了用在你手下人的那一些,其餘都被我解除了。我想跟華先生合作,又怎麼會真的傷害到華先生。即便華先生沒有一絲半點兒要跟我合作的意思……」
華錚淡淡的眯著眼:「所以這些天你都是在騙我?」
林君含轉首盯著那火光,只道:「是啊,我就是在騙你。」
華錚忽然看不懂她,清峻的眼盯緊她。
「那剛剛的事……」
林君含立即打斷他的話:「剛剛我喝醉了……」她總是容易醉,早在喝酒前她就是說過的。繼而道:「華先生快走吧,你的人找上來了。」她指著牆壁上不斷晃動的蔓藤給他看,從牆角的縫隙延伸出去,一直以為是枝生出的雜草,這樣看來大有玄機。這果然不是簡單的女人,竟戲耍他到如此地步。
很快華錚也聽到廟宇外面的腳步與呼喝聲,聽口音的確是扶桑人。他想也不想的大步走出去,那一波人已經走到門口。看到他後,一陣欣然道:「華將軍,我們終於找到你了……」
來人看到火光,就要進去看一看。
被華錚一伸手攔住,眼風若有似無向廟宇內瞟了一眼,神色冷硬道:「下山吧。」
林君夢那一些人聽聞找到他了,很快便會尋上來。
華錚心內不由自主的擔心什麼,頭也不回的,帶著那些人下山去了。
林君含將整張臉埋進掌心裡,還是心酸是想要落淚。那一場歡愛讓她見了血,到現在動也不敢動,輕輕撫摸自己的小腹,無聲喃喃:「你沒事的對不對……」她也是沒有辦法。
她想挽回這個男人的心,將他的靈魂從惡魔的操控中拉回來。又不想便宜了那些給她帶來痛苦的人,她總要代自己的手下,乃至整個綏軍大地的百姓討回些什麼。
吳素的平靜讓人安心許多。從吳家回來之後,雖然不見怎麼樂呵,但好歹沒有鬧出事來。
起初下人去服侍的時候還都顫巍巍的,唯怕哪裡惹到她了,藉機就是一場脾氣。
幾次下來,也都相安無事,這才暗暗的鬆了口氣。
許婉婷聽下人說吳素每天只是呆在家裡睡睡覺,聽聽音樂,到了指定的時間去看醫生,其他便什麼事都不肯做了。便道:「人啊,非要經歷一些磨難才能看清一些事情。這些年她費盡心機左攔右阻又怎麼樣?搞得俊仲如此不待見她,自己才算是想開了,何必呢。」
許婉婷身邊的丫頭應和道:「是呀,自古以來男人想要娶姨太太,又是女人能夠干涉的。」
許婉婷飲了一口茶水道:「如今也算她聰明,否則你們大少也是真的容不下她的。」
吉日這一天,府中自上而下可想而知的喜慶。張燈結彩,滿目紅光,普照一對新人,直笑得合不攏嘴。已經很久不見付俊仲這樣樂呵過了,自從付江沅出事,他就整日愁眉不展的樣子。宿醉了幾日,就連付譯的話都不肯聽了。如若娶個姨太太能把心氣轉過來,倒也無謂一件好事。
婚禮是中式的,並未按著當下流行的去教堂舉行。在府里設了喜堂,一對新人拜過天地之後,新娘子就被送入洞房。那邊就張羅著準備開宴,景象好不熱鬧。
吳素從喜堂前走過去,眼裡充斥著的都是耀眼的喜紅,加之付俊仲眉開眼笑的模樣……當年她嫁給付俊仲的時候西式的婚禮遠不像現在這樣流行,舉行的也是這樣的中式婚禮,她穿著大紅的嫁衣被接到這府中來,亦是拜過高堂被喜婆牽著手送入洞房。想起來似許久前的事了,久到再憶起,就仿佛隔了兩世今生的錯覺。那時候她還是個心智未成的小丫頭,縱然有些驕縱,卻是每個大家小姐多多少少都會有的稟性。何以變得如此?
是在這複雜的院落里呆得久了,每日危機重重,才越發想要捍衛自己的東西,久而久之變成了連自己都不認得的陌生模樣。
吳素呆怔的望著喜堂,不由自主地捂上自己的臉,這到底是誰?又是在哪裡呢?
她聽著那一堂歡快的笑聲與喜樂,忽近忽遠,時間久了,整個人便仿佛失常了一般。抱著自己天旋地轉,無論如何也要想不清自己為什麼會站到這裡來了,她的一雙腳分明已經不受控制。
一個下人看到她站在那裡臉色慘白,過來問她道:「大少奶奶,您怎麼了?臉那麼白,可是身體不舒服?」
吳素身體虛軟,一陣陣的冒著冷汗,最後勉強說:「扶我回房間休息……」
任那一切與已無關的繁華拋擲腦後,吳素每一腳都似踩在雲端。
下人一直將她送到臥室,接著端了一杯茶水給她。
吳素捧著茶碗一口氣喝下去,將那杯子一丟,不等下人伸手去接,就已落到地板上摔得粉碎。下人嚇得心頭一驚,而吳素已經歪到床上躺下了。她覺得累極,所以想要好好的睡一覺。
有氣無力道:「誰都不要上來吵我……」
下人只道:「是,大少奶奶。」
當日灌酒的人不計其數,只軍中同僚喝下來,付俊仲就難以招架。一身酒氣,想要脫身卻不是那樣容易。
所以,月上西樓,賓客還未散去。
前廳的戲文正唱得熱鬧,咿咿呀呀的唱腔,配著那揚灑的青衣水袖,將夜色裝綴得熱鬧非凡。
付俊仲正被一個人拉著喝酒,說了幾句推脫的話,仍是避免不了,便不得揚首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
杯子不等放下,那一邊有人?大聲疾呼:「不好了……不好了……姨奶奶出事了……」
「哐鐺!」
付俊仲手中的杯子落了地,酒也醒了大半。率先向喜房中跑去,府中幾個管事的跟著緊隨其後。
兩扇門推開,就見穿著大紅喜袍的女人躺在地上,胸口插了一把刀子,源源不絕的血液漫出來,因都是灼眼的紅,所以不甚明顯,就仿佛無聲無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人這一生來了又去,猶如豆燈一盞。
付俊仲幾步奪過去將女人抱在懷裡,方才發現已然置身一片血泊中。這一生他從未這樣畏懼鮮血,卻從這一刻開始,對血液產生了極其強烈的牴觸情緒。
搖晃著懷裡的女人,叫她的小名:「佳媛,佳媛……」
這還是他親自為她起的名字,嫁到付家戲班子裡的藝名是不能再叫了,而這又是個苦命的女人,連自己本來的姓名都不記得了。他便為她想了這麼一個錦上添花的名字,前一刻她還歡喜的不得了,決意對他死心踏地。臨死卻連一句話都來不及同他說。
無論付俊仲怎樣叫她,佳媛都是雙目緊閉,瞧樣子倒像是睡著了。
管家已經吩咐人去叫醫生。
沒多久英國的西醫便趕了過來,幾個人將付俊仲拉開,為佳緩做檢查。接著醫生搖了搖頭:「大少,實在抱歉,我們無能為力……」
好好的,為什麼會無能為力呢?
付俊仲一雙眼睛泛著觸目的紅:「為什麼會無能為力?你們為什麼不救她?為什麼……」
醫生不得不說:「姨太太已經不在了。」
付俊仲狠狠的怔了一下,最後唇齒顫抖,一個字也發不出。良久之後猶如睡夢中驚醒一般,想起來問:「是誰幹的?」
那一邊的下人早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之前佳媛說要喝水,她去給她端。再一回來,就見吳素滿手鮮血的從喜房中走出來,披頭散髮像鬼一樣,感覺到有人,轉首望過去,臉上也沾了血,卻含著詭異的笑,真的跟鬼一模一樣。嚇得下人雙腿打顫,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這會兒付俊仲問起來了,她一邊流淚,一邊驚魂未定道:「是……是……大少奶奶……」
付俊仲陰冷的眸子一眯,抓起配槍走出去。
吳素的丫頭當然知道自己的主子做了什麼事,之前她從外面回來就看出不對頭了,全身都是血,表情驚悚的樣子。說是害怕,臉上又帶著不合適宜的陰森笑意。問她怎麼了也不說,徑自回樓上休息去了。接著卻聽說喜房裡的姨太太被人殺害的事。丫頭心裡「咯噔」一聲,便什麼都明白了。
剛派人去通知吳家人,今晚怕是要出事。送信的剛走,付俊仲就提著槍進來了。殺氣騰騰的模樣,著實把丫頭嚇壞了。
馬上攔住他:「大少爺,您這是要做什麼?大少奶奶一早就睡下了,到現在怕是早已睡實了。您就不要上去打擾她了……」
付俊仲揚手一甩,憎惡道:「滾開!」下人一個不設防,險些從樓梯上滾落下去,勉強抓住扶手站穩當之後,又來勸阻他:「大少爺,我求求您了,我們小姐真的已經睡了,她今日身體不適,您就不要上去了……」
「砰!」
一聲槍響,整個世界驟然安靜下來。
門廳外的所有人都驟然提了口氣,任誰都沒想到付俊仲會扣動扳機,暴烈地一槍打爆了丫頭的頭。這個叫小蓮的丫頭是許多年前隨吳素陪嫁過來的,在這府中呆了一把年頭,最是吳素的心腹。即便不看僧面看佛面,平日裡付俊仲也不會對這些個丫頭橫眉冷對,今天卻一下子要了她的命。
小蓮的屍體從樓梯上滾了下來,腦漿迸裂,紅白相間,亦恐亦怖。
原本那些要上來勸阻的,這會兒個個站在那裡動也不敢動彈。
這時的付俊仲理智盡失,誰都知道他喝多了,再加上極致的怒火,將天翻過來的氣焰都有了,否則不會在這府中隨便殺人。
他一腳將房門踹開。
吳素被嚇了一跳,轉身看到他,莫明其妙地揚起一張笑臉。
「你回來了?」
下一秒,付俊仲已經將黑色的槍膛對準她。
他憎惡她,這個女人虛情假意,從來都是言不由衷的模樣。她說戲子卑賤,從來不將那些人放在眼裡,可是她自己整日卻在唱大戲,沒有人比她更愛演戲。
只是,他沒想到她會殘忍如斯。佳媛的肚子裡已經有了他的孩子,她卻讓她一失兩命。
付俊仲雙目赤紅,一字一句:「吳素,我要讓你償命。」
吳素盯著他一雙眼睛,也像無所畏懼似的。臉上的笑容沒有消散,此刻的她就是個傻子。
這樣的笑嫣最易讓人想起初見,不經世事,連笑容都純粹許多,就像一抹天空,只有乾淨的雲朵,和燦爛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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