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_84728如何的吃力與絕望林君含不是感知不到,只是不習慣在命運關緊最後一扇前輕言說放棄。多少將士寄希望於她,哪怕遍布荊棘,血流成河。劈荊斬棘,也要咬緊牙關走過去。
林望成曾對軍中幾員老將無不驕傲的說:「不要看君含是個女兒家,骨子裡只比男孩子還要硬氣。你們若哪個不信,不防日後看一看。」
那時候林君含只有七八歲,卻有著一身的擔當。倔強的眉眼就能看出來,仿佛打她生下來,就是承天命的。
於是綏州千金的重擔壓下來了,家國天下均落到她的肩上去……
到了今天,到底有些不堪負重。
扶桑軍隊在華錚的指揮下,勢如破竹,綏軍幾乎傾盡所有,仍舊無力與扶桑相抗衡,節節敗退。
林君含終是償到了兵敗如山倒的滋味,有時候亦是真的無能為力。只怕不出兩日,就將全軍覆沒。
王思敬一路焦灼的走進來,明顯是有話要說,看到林君含後,蹙了蹙眉頭,硬生生的吞咽了下去。只是不想再與她平添困擾。
林君含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幾天來幾乎沒有合過眼,臉色暗沉,憔悴不堪。先前硬捱了兩塊點心,這會兒也是一陣一陣的往上反著胃,坐下來壓了一會兒,胃裡總算好受一些。
揉了揉眉心,強打起精神道:「素心和修文平安抵達了嗎?」
王思敬點了點頭,神色一轉道:「四小姐,我們要不要約華錚聊一聊?」
林君含眸內依稀一點幽暗的光,仿佛一撮羸弱的火苗,微微搖曳,轉而熄滅無蹤。
「怕也是無濟於事……」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天際瀰漫著淡淡的硝煙,未曾散去的,輕紗一般罩住絢麗如火的夕陽。就是這片昔日輝煌的綏州大地,如今就要失去了。林君含的心口漲漲的,只道是說不出的滋味,千般算計,也未能敵得過命運殘酷。連蒼天都不允的東西,也是真的沒辦法得到。
唇齒輕輕開合:「即便綏州淪喪,我也是努力過的。九泉之下見到父親,總不至於太過愧疚。」
王思敬連忙道:「四小姐,千萬別這樣說。不到最後一刻,一切還都說不準……」
林君含默不作聲,眼見她就是賭輸了的。本來便是無路可走,尋了一條鋌而走險的法子,現在看來還是滿盤皆輸。她已不報任何希望。
最後只道:「全當是拿最後一點熱血祭奠為綏州拋頭顱灑熱血的亡靈們。」
戰役再次打響。
到了此刻綏軍彈盡糧缺,憑著一腔熱血上戰場,莫不如說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用血肉之軀鑄起最後一道長城,在這條復辟的道路上貢獻自己僅有的一點力量。
滾滾硝煙之中,林君含穿著不合體的戎裝,寬大如戲服。腰上束了一根腰帶之後方妥帖幾分。迎風一吹,衣袂飄渺。那一頭束起的烏髮微微鬆散垂下幾縷,襯著小小的蒼白臉龐……這樣一個軍中紅顏猶如綻在雪中,清冷妖艷,曾是風靡幾軍的神話。這一刻幽幽如一縷殘香,縈繞心頭,仍舊美不勝收,有血染的妖嬈。
華錚桃花眸子眯起來,定定的望著她。其實相隔甚遠,她的眉目也不甚清析。就像煙雲重樓中望著那麼一個人,人面桃花,紅塵軟丈之中,是他的心上人。
而這一枝桃花,時至此刻隱約是要開敗了。
香會對華錚的表現十分滿意,戰略戰策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拿下綏軍指日可待。
林君夢心緒複雜,不想自己的第六感竟有了出入。舉止間小心留意華錚,倒見他一片坦然。戰場上所向披靡,毫不手軟。戰事稍作停息,立行軍事會議。之後去起居室休息,脫了軍裝外套扔到沙發上,仰首靠到沙發上,須臾便要睡了過去。帶兵打仗就沒有不辛苦的,勞心勞力,即便是運籌帷幄的人依舊不能倖免這苦楚。
如若不是真正的戰爭販子,誰不想過安穩的日子,每天槍林彈雨中掙扎著喘息。
林君夢沒有敲門,便直接進來了。動作輕微,還是驚動了他。
「咔嚓」一聲子彈上膛,黑通通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她。
林君夢吃了一驚,冷眼看著他:「是我……這樣大驚小怪的,你是存心想要嚇死我麼。」
他拔槍的動作很快,而且配槍每時每刻不帶在身上,即便睡覺,也會壓在枕頭底下。林君夢就擔心哪一時是否會擦牆走火,看著就令人膽戰。
華錚收了配槍,狹長的眼睛半眯著,懶洋洋的,像一隻打瞌睡的貓,如斯華貴。
涼涼道:「你來做什麼?」
林君夢給他端了吃的過來,聽秘書說會議一結束他便上來休息了,一定沒有吃過東西。知道他喜歡吃什麼,就刻意吩咐廚房做好了端上來。
放到茶几上道:「先吃點兒東西吧。」
華錚眼風淡淡一瞥:「沒有胃口。」
林君夢溫聲道:「知道這個時候會很辛苦,可是,就因為辛苦所以才要好好的吃東西,否則身體非垮下去不可。」
華錚不由得側首過來看她,這個女人珠圓玉潤,容光煥發,就像一顆飽滿的白珍珠。然而今天他在戰場上看到了林君含,短短几天的時間已然變得那樣瘦,立在萬人中央,清冷孤寂,眉眼中有淡淡的失落。哪裡像是有著相同面孔的兩個人。
剎那間若有所思道:「果然,人與人命格子是不同的,即便長著如出一轍的一張臉。」
林君夢淡淡的「哦」了聲,怎麼可能聽不出他話里的意思。
「你這樣是在憐惜我四姐麼?」眉眼一垂,唇角僵麻的動了下,也只是無聲道:「你說的沒錯,就算我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宿命也是不同的。從小到大我同她就過著不同的兩種生活,到了現在我不得不說,我四姐歷經了更多的苦觸。可是沒有辦法,那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她又是那樣倔強的一個人,認下的,就從來不會改變。我不是沒有想要幫過她,幫她卸下肩頭的擔子,過平靜幸福的生活。可是她執意不肯,我就再沒有其他的法子……」
綏軍一戰敗,綏軍將士窮途末路,不用想也知道是怎樣的一種結局。
看著與已相同的一張臉在自己面前倒下去,很難做到真正的無動於衷。所以比起被扶桑俘獲,林君夢更希望林君含最後是死在戰場上。熱血灑向綏州大地,林君含定然是不怕的,估計還要是她最後的夙願。
「如若明日綏軍徹底戰敗,勞煩一槍打死我四姐。哪裡都不要讓她去,就讓她死在戰場上……」
她為了守護綏州大地幾乎是傾盡所有,最後如能睡在那片那曾傾心捍衛的土地上,將是她最好的歸宿。
華錚的眼眸緊緊的眯起來,長睫不由得輕輕的顫了下。
「你便是這樣回饋你們的姐妹情份?」
林君夢喘息略微濃重:「你當真是在憐惜她……你既然憐惜她,又為何將她逼至絕路上?怪道這條末路不是你給她的麼?」她微不可尋的哼了聲:「還不因為你是個軍人,服從軍令比什麼都重要。我跟你是一樣的,沒有什麼不同。有的時候兒女情長同家國天下的大事比起來就會變得微不足道,否則人人被俗事牽絆,還成什麼大事。」
華錚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那唇角一彎,痞氣的笑起來。
漫條斯理道:「聽你這樣一說,確是有幾分道理。」
林君夢只覺得那笑晃得她的眼生疼,華錚就像她親手造出來的一台機器,原本也該由她來操控。可是,從始至終她卻駕馭不了他。即便他的世界是由她紅齒白牙一點點填充的。但很明顯,他對整個世界仍舊充滿警惕。到底跟純真至一無所知的孩子不同。
這一天扶桑人志氣滿滿,是要將綏軍一舉殲滅的。
越是自認沒有懸念的事,越發不能掉以輕心。
事態當真在這一天發生戲劇性的扭轉,原本彈盡槍決的綏軍驟然被強勁的武器填充,火力之猛,任人無力招架。那種心理上的衝擊才最是致命,扶桑人只以為是中了林君含的什麼陰謀詭計,這一切都是她算計好的。一種摸不著頭腦的慌然油然而生,莫說多致命。
華錚的戰略戰策一時間想要修改是不可能的,這一回綏軍像是得了什麼破解的招數,慘敗的局面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扶桑在決勝的緊要關頭吃了敗仗,士氣萎靡。
倒是整個綏軍重整旗鼓,同扶桑起先絕妙的戰術相剋相生般,短短三日不休不眠的激戰之後,成功拿下運城。
持續了許久的運城之戰終於有了了結。
沒用江城來人逮捕,段芳華直接收拾東西出發了。
若說她這一輩子真正算計付東傾那便是這一次,前幾次都是無心插柳,而這一回她才是真的想要算計他。所以最後決定不顧及付譯下達的軍令,短時間內將大批軍火源源送給了綏軍,只一夜間的時間,便通通送達。但她知道,就是這一夜,她卻足以捆綁付東傾一輩子。
這才是她最大的一場算計。
所以,哪怕因此受到懲罰她也不害怕。付譯給她的任何的懲處,無形間都加重了付東傾愧疚的砝碼,只會增加她的勝算。
只是從段家出來時,吳姿不停的抹眼淚。拉著她無論如何不肯放手,不停的說:「我同夫人是有些交情的,你好歹又是二少的未婚妻,我去付家好好同他們說一說,他們該不會將你怎麼樣……」抹著眼角又道:「芳華啊,你父親走了,現在家裡就只有我們娘倆個人,你要是有什麼閃失,叫娘可怎麼活?日後去地下見了你父親,也沒辦法跟他交代啊……」
段芳華做出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也是到了早上她才知道的,否則就算拼了性命也不會讓她這樣做。就連吳姿都想不明白她這是中了什麼邪,一夜的時間便將自家的軍火庫盜空了,全用來支援了仇家。
卻看她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表情平淡至生冷,看她不停的抹眼淚,也只是面無表情道:「媽,你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我既是付家未過門的兒媳婦,他們總不會要了我的命……你讓我親自過去同總司令說,等著他們過來抓人便不好了。」
說著,便叫司機備車去火車站。
運城的戰事一扭轉,付譯自當得到了消息。這樣堪稱奇蹟的一場戰役,各大報紙爭相報導,第一時間便能看得到。
付譯抑制不住的一陣惱火,已然想到是段家的軍火出了問題。本來已經派了人手看管,不想段芳華竟有本事矇混過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樣的事來。
這一回難免又要牽怒段家。
得到江城的消息說,段芳華已經來江城的路上,言稱:「叫總司令不要擔心,我會親自過去請罪。」
付東傾這一波還未平息,正被看管起來等待軍事審判。原本令他放心的段家又出了差子,著實讓付譯沒想到。
一時間頭疼不已,早上沒有去軍營,叫了西醫過來瞧病。還是老毛病犯了,他這個頭疼的毛病最怕憂心上火,一旦犯了又很不容易好。
西醫開了藥,又囑咐一些事情。付譯聽著也只覺得無用,怎麼可能不憂心動怒?付家這一陣子就沒有平靜過,大事小事頻發,心口似壓著一塊石頭,無時無刻不叫人喘息困難。
管家送醫生出門。
許婉婷又坐過來嘮叨:「你呀,每天要記得按時吃藥,可不能再馬虎了。既然年紀大了,許多事情便交由他們去處理,總是親力親為的操勞,身體怎麼可能吃得消。」
真是不說還好,說起來了,付譯便氣不打一處來。
「我倒是想每天清清淨淨的,他們也要讓我省心才是。你看看家裡哪有一個叫人安心的,俊仲將出了事,東傾又鬧了這麼一出……」忍不住嘆起氣來,一時間感慨著像要不知說什麼好。
許婉婷跟著默了一下,抬眸問他:「你是真打算對東傾嚴加查辦麼?便真的捨得?現在除了東傾和俊仲哪裡還有什麼人了,你這身子骨也眼見這個模樣……」轉了話題又道:「東傾他是犯了錯不假,可是,離開大營之前都是安排妥當的,並未延誤戰機或造成其他什麼損失。那之後還打了勝仗,我們清軍終究也沒因為他的擅自離營吃了什麼虧,便不能寬恕他這一回?」
付譯痛心疾首:「寬恕了他如何服眾?日後人人都效防他,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了。婦道人家既然不懂,就不要跟著摻和軍中的事。」
許婉婷被嗆到了,看他正頭疼的厲害,也不好再說什麼。扶著他躺下,只順著話茬道:「行了,你先好好休息吧,這事以後再說。」
晴朗的夜晚,舉目望去,竟然有星星。散落在深邃的天幕上,亮晶晶的,密密匝匝的仿佛下一秒便能壓下來。
心情好的不得了,否則不會做這種幼稚舉動。
林君含覺得抬手便能夠到那星星一般,於是將窗子打開,努力的伸出手來。
指腹被清風略過,踮起腳尖,想要更加抬高一點,再抬高一點……真想就這麼攀梯摘下來。
沒感知到有人攀爬上來,那隻高高舉起的手已經被人攥緊掌心裡。手指白皙修長,又溫暖乾燥,用力抓緊她的手指後扯下來用雙手裹緊。桃花眸子灼灼的盯緊她,似笑非笑:「怎麼?想要天上的星星?」
這場激戰以來兩人第一次這樣正兒八經的碰面,可以咫尺間盯著對方仔細的看清楚。
都明顯看出瘦了,輪廓清楚,臉色也大不如前。賣力演這一齣戲迷惑眾人眼,均花費了大力氣,難免要感覺疲憊。
可是這一刻靠著他,林君含忽然覺得幾日來所有的辛苦都不算什麼了。有他在,到底讓人覺出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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