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一路行到了歸寧殿門口,蘇木君才在鳳夜的攙扶下坐上了輪椅,隨著祖殺一路進了歸寧殿。
蘇木君看著越來越近的宏偉殿宇,受了腦海里的影響,感受到了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氣息。
歸寧殿,楚國皇帝歷代辦公的地方,亦是上一世楚文瑾登基後,蘇木君陪伴他日日夜夜的回憶之地。
算是楚國開國以來,唯一一個在歸寧殿待的時間最長的后妃,沒有之一。
歸寧殿是不允許后妃進入的,可見當時的楚文瑾將蘇木君寵到了何等的地步。
蘇木君眸光微斂,沒想到楚皇竟然在這地方見她,或許她還是低估了楚皇對原身的喜愛,不過自古帝王多薄情,她可不會覺得在江山社稷面前,楚皇還會如此寵她。
祖殺懷抱著安靜的黑貓走在輪椅一側,沾染了脂粉的眼眸不動聲色的注意著蘇木君的神色,陰柔的眼暗光浮動。
到了這裡還能保持如此平靜的情緒,若是旁人或許會以為蘇木君什麼也不懂,可祖殺卻不這麼認為,只覺得這個小丫頭越發深不可測了……
「陛下,淳瑜郡主到了。」
桌案上一身明黃龍袍的楚焱烈,執筆的手微微一頓,滿是滄桑老態卻精神抖擻的臉,抬起來時銳氣逼人,銳利的眼漸漸緩和了滿滿的嚴肅與威儀。
「快讓那丫頭進來。」
馮公公聽言,面上浮現一抹笑意,快步走到門外引領著蘇木君走了進來。
楚焱烈將手中的毛筆放在硯台上,身板挺拔的直視殿外的方向,滄桑布滿皺紋的臉不難看出一絲喜悅的笑容。
可在看到被人推著走來,坐在輪椅上顯得虛弱的小女孩時,楚焱烈微微一愣,隨即那雙精銳的眼眸將蘇木君連同她身後的黑衣青年上下打量了個遍,眉頭微蹙,眼底似有某種波瀾一閃而逝。
「這怎麼回事?不是說你這丫頭的病全好了嗎?怎麼還如此虛弱?」
蒼老卻充滿威儀的話語,猶如驚鴻在這方大殿炸響開來。
那洪亮威嚴的聲音,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就渾身不受控制的一顫,偏偏坐在輪椅上的蘇木君,不動如山,面色虛弱卻極為平靜,一直半斂的眼眸微微抬起,看向楚焱烈。
沒有血色的粉白雙唇微微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確實是好了,只是需要好好靜養一段時間。」
沒有尊稱,沒有任何該有的禮儀,那輕輕淺淺如銀鈴般的聲音平緩的猶如天上的白雲,波瀾不驚,就似與一個普通的尋常人對話一般。
馮公公在一旁怔住了,一時間只知道呆愣的看著那輪椅上氣息沉靜舉態從容的少女,出現了思維一瞬間短路現象。
祖殺眸色微深的流轉在蘇木君的身上,那點了唇脂的唇輕輕一扯似興味,似陰涼。
楚焱烈眸底瞬間炸響一抹犀利威儀的光芒,盯著蘇木君審視了一瞬,才張口哈哈的大笑出聲。
「哈哈!你這丫頭昏睡了這麼多年,倒是難得讓你保留了真性情,這穩如泰山的沉靜與波瀾不驚,放眼整個楚國也尋不出一個能與你這丫頭比肩的,不愧是我國尊貴的郡主!」
楚焱烈一邊說著,一邊大笑的走下了桌案,一路走到了蘇木君身前不遠處站定,那愉悅的神色不難看出他不但不介意蘇木君的無禮,甚至很是新奇又滿意。
馮公公在楚焱烈洪亮的聲音中回過神來,頓時欲言又止的出聲提醒道:「這……郡主,見到陛下是要行禮的……」
卻不想楚焱烈揮手打斷了馮公公後續的話語,不介意的笑道:「這丫頭的性子朕喜歡,反正這丫頭身體虛弱,就不必在乎這些虛禮了。」
馮公公眼底閃過一抹驚詫的同時,連忙恭敬的應了一聲:「是。」
他知道陛下從前很寵愛這小郡主,可這畢竟是八年前的事情了,這麼多年很容易改變很多事情,沒想到什麼都變了,陛下卻依然如此的寵愛小郡主……
祖殺站在一旁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懷裡黑貓的毛髮,唇角含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安靜的看著這一幕,自進入大殿之後,完全充當了一個隱形人般的存在。
蘇木君勾出『虛弱』笑意:「謝謝曾祖。」
「你這丫頭,現在知道叫曾祖了?」楚焱烈聽言頓時打趣的大笑了一聲,隨後搖搖頭笑容頗為無奈道:「這嘴巴無論是八年前,還是八年後都一樣甜的討喜。」
蘇木君聽言只淡淡的笑了笑,並沒有再接話,那雙黑亮的貓眼幽靜至極,讓人窺探不到分毫。
笑夠了之後,楚焱烈也沒繼續打趣蘇木君,話音一轉,就問到了正題上。
「丫頭,你和小瑾是怎麼回事?這兩天動靜鬧得可大了些,都快把整個瀝陽都掀了。」
蘇木君眸光一閃,早有所準備的她,只笑容清淺幽靜的緩緩開口道:「瑾世子在淳瑜清醒的時候曾來探望過,淳瑜得知他已是淳瑜的未婚夫,擔心自己身體不好累及他人,原本想勸瑾世子另娶他人,卻不想瑾世子為聊表真心,親自寫下一分承諾書,言明此生只會有淳瑜一人,若是做不到便補償淳瑜十萬兩黃金。」
「前幾日淳瑜醒來得知瑾世子答應迎娶小舞,便也想做一回成人之美的好事,沒想瑾世子雖未做到自己給出的承諾,卻也還算是個說話算話之人,今日便讓人送來了十萬兩黃金的賠償。」
蘇木君說的不急不緩,一字一句極為平緩又清晰,卻聽得大殿中的人驚異不已,就是楚焱烈,聽了這等驚世駭俗的話,也愣了愣。
那花白的眉毛也隨著蘇木君的話擰在了一起,在蘇木君的話說完後,頓時怒喝出聲:「胡鬧!」
楚焱烈一甩衣袖,走到一旁馮公公搬來的椅子上坐下,眸光沉冷又無奈的看向蘇木君:「小瑾胡鬧也就算了,怎麼你這丫頭也跟著胡鬧,這世間哪有男子一生只有一個女子……」
說到這裡,楚焱烈似乎想到了什麼,眉頭越發凝結在了一起,眸子裡的神色越發冷沉卻也更加無奈。
「你父母那就是個異類!你父親雖貴為大將軍,卻好在不是皇族中人,既然與你母親如此情深,朕也當成全了他,可是小瑾不同,他是皇室中人,是一國世子,怎能獨守著一個女人。」
楚焱烈見蘇木君微斂著眼眸,一副聽之任之的模樣,這才緩緩的搖了搖頭,嘆息出聲:「小瑾寫的承諾書呢?」
蘇木君聽言,從懷裡拿出一份紙張,一旁的馮公公眼疾手快的接過,轉身快步來到楚焱烈面前將信紙呈上。
楚焱烈展開一看,那一句句內容與蘇木君說的所差無幾,甚至不僅有親筆簽名,還按了手印。
楚焱烈的視線在那暗紅的手印上頓了頓,一生戎馬的楚皇怎麼可能看不出那不是紅泥而是血,以血為印。
蘇木君微微抬眸,看了一眼神色冷沉的楚焱烈一眼,緩緩開口說道。
「曾祖,既然瑾世子寫下了這份承諾出,如今不僅沒做到,也已將賠償給了淳瑜,淳瑜懇請曾祖廢了我與瑾世子的婚約,小舞是淳瑜的侄女,如今淳瑜身體漸漸無恙,豈能與自己的侄女一同出嫁,同伺一人。」
楚焱烈緊蹙的眉不但眉宇因為蘇木君的話語緩解,反而又越來越糾結的趨勢,不過還不等楚焱烈開口說什麼,就聽蘇木君話音一轉,再次接著說道。
「況且瑾世子親手寫下承諾書,若是我與他的婚事不取消,只怕這件事情早晚會傳出去,畢竟外面的百姓已經知道瑾世子給淳瑜送了銀子,很容易就知道其中的原因,一旦瑾世子承諾書的事情傳出,只怕會帶來不小的震動。」
什麼震動,不需要蘇木君言明,楚焱烈就想到了。
如今城裡已經議論紛紛,這份承諾書傳言出去不過是早晚的事情,若是讓小瑾和淳瑜丫頭的婚事繼續存在,只怕會讓世人以為皇家言而無信,小瑾薄情寡義的形象也會成立,只怕之後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蘇木君看著陷入沉思的楚焱烈,並沒有再開口說什麼,因為她知道,楚焱烈這麼多年的皇帝不是白做的,而且他會讓皇室後裔幾乎都留在了皇城,不僅僅是想坐享天倫之樂那麼簡單。
太子愛美人不愛江山,這楚國的江山交給他,雖然不會毀了,卻也會止步於此,而楚焱烈平生夙願就是九幽這片萬里山河。
太子一日不登基,這楚國的江山最後落入誰的手裡還真說不準。
而楚文瑾是楚焱烈喜愛的後輩之一,雖然為人狠辣了些,卻也算是文能定國武能安邦,是個做儲君的好苗子,楚焱烈在未確定心中真正儲君人選之前,是不會任由輿論毀了楚文瑾的。
祖殺細長的手一下一下撫摸著黑貓身上濃黑的毛髮,眸光落在滿身沉靜的女孩身上微微眯著,若有所思的光澤中帶著點沉與涼。
看到這裡,若是他還看不出淳瑜這丫頭的心思,他可就白在這宮裡混了。
原來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只為了痛宰楚文瑾一頓的同時,毀了這門婚事,真可謂是好手段,好心計。
楚文瑾這小娃子也是個心思縝密的人,素來做事滴水不漏,竟然在這小丫頭身上栽了跟頭,不簡單吶~
這瀝陽城本來就已經夠熱鬧了,現在又多加了一個將軍府的小郡主,還是個心計頗深莫測的小丫頭,只怕今後這皇城要更加熱鬧有趣了。
就在大殿陷入沉默的時候,一名小太監快步走了進來。
「皇上,瑾世子到了。」
楚焱烈蒼老的眼微微閃動了一瞬,沉聲道:「讓他進來。」
蘇木君低斂的眼眸光影幽邪,而一直充當隱形人站在蘇木君身後的鳳夜,低垂的眸同樣閃過一抹冷銳。
無論這人如何厲害,到了主子手裡,也只有認栽的份。
楚文瑾一進來,眸光第一時間不露痕跡的掃了一眼大殿中的情況,在看到身坐輪椅的蘇木君時,微微一頓,含情的桃花美眸蕩漾起一層沉暗的波瀾。
看著蘇木君裝模作樣的舉動,以及面色沉冷的楚皇,楚文瑾心中瞬間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面色卻不動聲色的帶起一抹笑意,恭敬的給楚焱烈行了禮。
「見過曾祖。」私下人少的時候楚文瑾等後輩都是這樣尊稱楚焱烈的。
語落後,又看向蘇木君,臉上的笑容在觸及蘇木君的那一刻,帶上了幾分恰到好處的溫柔與擔憂:「淳瑜丫頭,身體不是已經好了嗎?怎麼這麼虛弱?」
蘇木君同樣回以一抹不淺不淡的笑意:「確實好了,不過因為常年的臥榻,還需要靜養一些時日。」
楚文瑾聽言,鬆了一口氣,含情的桃花美眸蕩漾起絲絲溫柔的寵溺,旁若無人的說道:「趕明兒瑾哥哥讓人送些補品給你,好好調養調養身子」
蘇木君斂眸微笑,開口的話語卻讓楚文瑾神色一僵。
「不用勞煩,瑾世子送來的十萬兩黃金,足夠我買很多補品了。」
何止是買很多,簡直是賣不完!
僵硬不過一瞬,楚文瑾便若無其事的溫柔一笑,臉上絲毫看不出任何惱怒或者氣憤的情緒,好像一心只想寵著任著眼前的人,無論如何都不願與她發脾氣。
「你這丫頭,那錢是給你的,你留著慢慢花,補品的事情瑾哥哥會幫你準備好。」
那寵溺著一個耍脾氣的小孩的語氣,幾乎能讓人醉倒,偏偏蘇木君笑容淺淺,沒再搭話,幽靜的貓眼讓人窺視不出任何情緒。
楚焱烈的眸光在兩人身上打量了一瞬,最後在蘇木君身上深深的停留了片刻,才看向楚文瑾打斷了他與蘇木君的談話。
「小瑾,你和淳瑜丫頭的事情朕已經知道了,既然你已經答應迎娶蘇家的丫頭,又寫下了承諾書,朕會另頒一道旨意解除你和淳瑜丫頭的婚事,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朕不希望皇城之中再傳出什麼不好的流言。」
楚文瑾一聽,就知道自己感覺的沒錯,眉頭微凝,撩起衣袍就朝著楚焱烈跪了下去。
「曾祖,臣那天其實一時醉意才會脫口答應了與晉安候府的婚事,臣心中其實一直都只有淳瑜丫頭一人,還望曾祖能夠取消臣與蘇栗舞的婚事,只讓臣迎娶淳瑜為世子妃。」
楚文瑾神色認真,神態情深又帶著些許對蘇木君的歉疚,那模樣怎麼看怎麼用情至深。
可楚焱烈早就因為蘇木君的話語不滿楚文瑾的舉動了,楚文瑾這時候還作勢要只娶蘇木君一個,楚焱烈豈能再答應。
臉色一沉,毫無商量餘地的就擺了擺手:「行了,不必再說,你身為皇室子孫豈能獨寵一個女子,就是你太子皇兄愛極了煙兒那丫頭,府里該有的側室侍妾一個也不少,只要你還是皇室子孫的一天,就不可能成為例外!」
洪亮威嚴的話語沉沉的炸響在這方空間,很顯然楚焱烈是發怒了,這件事情已經沒了可以遊說的餘地。
楚文瑾的臉色沉了沉,斂下的眼眸滿是冷寒刺骨的陰鷙,沉默了片刻,竟然什麼都沒再多說的應了一聲:「是。」
那聽話的模樣終於讓楚焱烈眼裡的冷怒漸漸散去,恢復了一片慈愛,眉宇間卻已經染上了疲憊。
「好了,這件事情既然解決了,你們就先回去吧,淳瑜丫頭這段時間就好好養養身體,等朕大壽時,可要見到一個活碰亂踢的小丫頭。」
蘇木君和楚文瑾兩人應了一聲後,就沒再多加打擾的離開了歸寧殿。
出了歸寧殿,楚文瑾看著前方遠處連綿的殿宇,開口的話語卻是對身旁的人說。
「淳瑜丫頭似乎很討厭瑾哥哥,雖然瑾哥哥不知道何處招惹了丫頭,但瑾哥哥是真的很喜歡你。」
輕輕的嘆息聲帶著讓人揪心的輕愁,可換來的卻是蘇木君的邪肆的嗤笑。
「呵~楚文瑾,如此演戲你不覺得累,我看著都已經審美疲勞了。」
楚文瑾猛然轉頭看向蘇木君,高挑的身影幾乎將坐在輪椅上的蘇木君給遮擋在了陽光之外,含情的桃花美眸微微眯起,笑意盈盈,帶著七分溫柔三分放蕩痞氣。
「若論起演戲,瑾哥哥可還要向淳瑜丫頭學習。」
蘇木君聽言,幽幽一笑,笑容邪詭乖張,哪還有分毫之前的文靜。
「確實,你要學的還有很多。」
囂張又別有深意的話語飄散開來後,是蘇木君遠去的身影。
楚文瑾看著漸漸遠去的轎子,臉上的笑意逐漸被一層冷寒的陰霾所覆蓋,那雙素來溫柔含情的桃花美眸裏海浪翻滾,殺機四伏。
這丫頭,不能留。
這是此時楚文瑾心中唯一騰起的念頭。
若說之前他還想著挽救,此時皇上開了口取消了這門婚事,他已經無法挽回,既然得不到那四十萬兵權,那麼這危險的丫頭,留著遲早會壞了他的事。
這一生,還沒有誰在耍了他之後還能高枕無憂的過一生!
歸寧殿裡,在蘇木君和楚文瑾離開後,整個大殿陷入了詭異的靜默,半響,才聽到一道蒼老的聲音流轉而出。
「祖殺,有什麼想法?」
------題外話------
這回楚文瑾終於不打算演戲起殺心了,這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後的趕盡殺絕吶,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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