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日暮將歇。
曹塵沒有想到,這場宴會竟然持續了半日,直到天快黑了才結束。
「有錢人的生活我不懂啊……」
他看得出大多數人都是樂在其中,甚至醉酒歇息,醒了又起來喝。
「曹阿郎……」
李玉瑤癱軟在他的懷裡,也喝多了,兩手無意識地摸索道,「呵,還是醉了好啊。醉了,就看不清這個世界了。」
曹塵扶著她進了車駕,勸道:「玉瑤,你喝多了,回去好好歇著。」
說完,他就打算下車。
「不要。」
李玉瑤突然拉住他的手,醉眼朦朧道,「你看,這品宣樓多熱鬧啊。呵,品宣、品宣,這樓以我的名字命名。」
「這是聖寵,是無上的榮耀!世人因此也多高看我李玉瑤一眼!」
「但這於我……何嘗不是屈辱啊……憑什麼?憑什麼他高高在上,就能享用天下的女人?將我糟踐成這般模樣?」
「我……」
曹塵捂住了她的嘴。
有些話,是不能對外說的。
「玉瑤,你喝醉了。」
他再次囑咐一聲,隨即伸手切在她的脖頸上,將她打暈過去。
他扯過車內的薄毯,仔細為她蓋上,才撩開車簾說道:「春雪,玉瑤醉了,已經睡了。你送她回府歇息。」
說完,他起身下了車駕。
春雪眨了眨眼睛,追問道:「曹阿郎,你不隨夫人一起回嗎?」
「不必了。」
曹塵向後擺了擺手,「我還有事要做,若有暇,再來薛府拜訪。」
春雪望著他離去,覺得天高地闊彩霞落,此時的他特別瀟灑。
曹塵轉過街角,就發足狂奔起來。遲了,恐怕會被人追上。
「快,別讓他跑了!」
後面裝作逛街、遊玩的兩人立即變了臉色,顧不得掩飾,追向街角。
「你們去給白道師傳信,我們去追!」領頭的那人眼見不對,說道。
其他圍過來的人領命散開。
「快,他去了曲坊!」
一群人沿著左右四五條道,一起追去,以防曹塵從其他道跑了。
平康坊往南,有三曲的說法,謂北曲、中曲和南曲,是京城有名的風流藪澤,也是文人墨客最鍾愛的地方。
三曲里的伎者多屬教坊籍,諸伎雲集,樓宇寬敞,廣植花卉,裝飾奇石盆景,環境幽靜舒適,服務也極周到。
砰——
他們破開一間庭院,喝道:「右相府尋人,閒雜人等閃開!」
院內賓客、美姬紛紛避讓。
他們衝進內院一間房,不顧被驚擾的吹簫彈唱的一男兩女,搜索床下、櫃內和窗口,不由氣得一拍桌子。
「該死!讓他跑了!」
領頭那人自覺辦事不力。
其他人寬慰道:「大人,這傢伙滑溜得很,警戒心極強,躲避的手段也是五花八門,不怪我們追不到。」
他們跟丟了人,不管是不是事實,他們都只能設法降低罪責。
而曹塵前世打殺那麼多武林高手,與警方、夏侯武兜了那麼多次圈,讓一眾偵查專家束手無策,也是真強。
「回去,到府里領罰!」
他們垂頭喪氣,推門離去。
……
平康坊,北曲。
這裡又喚「一曲」,坊內南曲、中曲都是錚錚有名的優妓,來往的是官宦士人、王公貴族,姑娘也有名有姓。
但是一曲不一樣,來往多是尋常百姓和窮書生,姑娘也淨是逃田的無籍戶,常換常新,連名字都混著用。
此時,曹塵就靜靜坐在一間柴房的地上,對面還怯生生坐著一人。
外面的翻找聲漸漸遠去。
「你……你也逃難?」
小姑娘終於忍不住問道。
曹塵瞥她一眼,沒想到自己躲到這間柴房裡時,草垛裡面已經藏了一人,看她的年齡不大,約莫十三四歲。
皮膚白皙,小臉蛋上沾滿灰塵,小手緊緊捏著衣角,顯然很慌亂。
「我不逃難,少造殺孽罷了。」
曹塵搖頭道,隨即並不想多做解釋,只等外面清靜了就離開。
小姑娘愣了一下,聽他說「少造殺孽」就更害怕了,整個人蜷縮在草堆里,仿佛曹塵是惡魔,生怕他撲過來。
曹塵在門口聽了片刻,見追蹤的人都走了,才拉開門縫鑽出去。
一隻小手卻扯住了他的衣服:「帶我……能不能帶我一起走?」
曹塵回頭一看,是那個縮在草堆里的小女孩,不知怎麼又鼓起勇氣,睜著一雙無暇的眼睛,央求著看向自己。
「對不起,我不認識你。」
曹塵撥開了她的手。
小女孩一怔,眼淚瞬間涌在眼眶裡打轉,囁嚅道:「我有、我可以給你銀……不,不對,我沒有銀子了。」
她搖搖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變得十分失落,用力抹去眼淚。
「你走吧,我自己逃。」
她的眼神也變得堅定起來。
曹塵好奇地看她一眼,沒有多問。自己身上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沒必要多生事端。他轉身躍上院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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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睜大眼睛望了望,才回到柴房裡,笨拙地搬出一個梯子。
「快!她在那兒!」
後面有人發現了她,喊道。
小女孩立即慌張地從院牆上躍下,膝蓋撲通磕在地上,破了皮開始流血。她沒時間顧及,撒開腿往巷子裡跑。
……
立政坊,里街。
隨著宵禁來臨,夜色籠罩,其他地方燈火輝煌,處於京城邊緣的這處黑坊卻變得愈加幽暗,人反而變多了。
「咚咚咚。」
臨街的鋪子裡發出錘子、釘子的敲打聲,逛黑坊的人遠遠避開。
一個人影卻停在了鋪子前。
「客官,買棺材麼?」
裡面傳來一句沙啞的問話聲。
「不錯,買一具。要胖點兒,我朋友長得壯實,窄了怕裝不下。」
曹塵在門口回話道。
「嘿,我這裡什麼尺寸都有。你進門右手第三具,瞧瞧怎麼樣?」
那沙啞的聲音笑道。
曹塵踏進門,卻搖搖頭:「我瞧了不做數,得你躺進去試一下。」
裡面的聲音瞬間一頓。
自古做棺材的又叫斜木行,做完之後確實有替買家躺進去試棺的慣例。一是驅棺里的死氣,二是為了壓底。
但是今天張阿佛聽出了不同意思,他從釘棺材的姿勢里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曹塵,露齒直笑。
「你這棺材……是為我買的?」
他肚子上的贅肉跟著聲音在顫。
曹塵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兩放下,與他對視笑道:「不錯,埋身之仇,今夜來報。張阿佛,你可有什麼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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