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鋪直敘,一眨眼,過到了冬天。
三個月後。
皓皓白雪接連下了數日。四周琉璃瓦上,青石磚面,以及水榭垂柳都壓了厚厚的一棒雪,由遠及近,眼前白茫茫地,只餘下那唯一的光亮。
落在皇城之中,那絢麗的燈籠光影。
及夜。
上元佳節。
皇上派身邊的內監總管傅佑為公公攜著一道聖旨到得了林中靜寂的昀月山莊。
李詩語和莫璃大將軍接旨後,面色凜凜,連忙修飾形容,就馬不停蹄地乘著馬車往宮城出發。
到達巍峨宮門時,已過了個將近半個時辰。
「阿璃,這次會是皇上搗鬼麼?」李詩語搭拉著眼瞼,深深地打量了跟前沉默寡言的莫璃大將軍一眼,「皇上是不是還是忌憚我們,想將我們一網打盡?」
莫璃大將軍舒心地拍了拍李詩語的後背,沉著一聲兒,安慰道:「不要胡思亂想了,究竟是個怎樣的事兒,待我們入宮見了陛下自然便會知道?」
李詩語贊同地點了點頭。
馬車不受阻攔,徐徐地開往宮城……
碎月湖岸邊,沿河種植了許多的垂柳,垂柳枝上掛著數十盞琉璃燈籠。通紅的光暈在皇上的側臉上,讓他平直深沉的面容更顯淒涼深邃。
他坐在椅子上,看見李詩語和莫璃大將軍現在河水中的身影,不覺心念一動,轉過那雙浩瀚的眼眸看向二人。只是原本空洞的眸子在看到二人時,突然攢出閃爍的光芒來。而不禁一顧的李詩語也恍然從那瞳光中,看到了來自九五之尊的期許。對,期許。因為近幾個月發生了一件無法預料的事兒。
自李詩語和莫璃大將軍交了虎符,隱居山林,再不過問朝堂之事這一消息傳出去後,平素才得以聯姻的南林國竟突然倒戈而來,派了大軍在邊疆作亂。若不新的作戰策略,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皇上已經派了朝中武將前往領兵抵抗,但幾個月就傳出兵敗的噩耗。風辰國已經連連喪失好幾座城池。形勢刻不容緩,因而皇上才想起避居昀月山莊的兩位將軍。因先前就做過君臣承諾,若國家有難,李詩語和莫璃大將軍就必須重回朝廷,掛帥出征。所以他夫婦二人別無選擇,只能再次承了統兵虎符,答應了前往邊塞,領兵作戰。
皇上欣慰地扶起跪地的兩人,平和地笑笑:「兩位卿家,風辰國的江山百姓就拜託二位了!」
本來李詩語對皇上的行為有些嗤之以鼻的,但當她看到飽經風霜的九五至尊那樣悲悽地向他二人拱手作揖時。她突然對眼前陛下這麼多年的精心算計有了一絲絲理解和寬容。身處高位,四方威脅本就挺多。所以他才會因為高處不勝寒這個理由四處防備。
可是,一個保護自己江山的皇帝,到底有什麼錯呢?何況他們兩人身為他的臣子,不僅有號令三軍,帶兵打仗的本事,還因為總打勝仗民心所向。再怎麼說,皇上都應該提防一二吧。
那原不過只是在未雨綢繆而已。所以,皇上並沒有錯。
「陛下,您放心吧,臣夫婦二人必定驅逐蠻夷,保國家太平!」她在細細思量的時候,莫璃大將軍的這句話卻闖進了她的耳朵。
她對視一笑,轉向了那蒼老的皇上,拱手也跟著點頭回答。
皇上得到了李詩語和莫璃大將軍的肯定回應,心裏面很高興。也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收了莫璃大將軍和李詩語的虎符而難過愧疚。但是身為皇上,他沒有選擇,每一天的折磨中,他必須未雨綢繆、果斷抉擇,不把自己的江山陷入任何一個可能會發生的情況中。因此,他決定在兩人入得邊疆,保國家太平之日,他必定要重重厚賜。
只是李詩語和莫璃大將軍並不稀罕。
從皇宮裡面出來,一身梅花棉襖裙的李詩語被莫璃大將軍攙扶著坐上了馬車。
李詩語攏了攏凍地發涼的手,有些心緒不寧地問:「阿璃,看來這一次,我們非得上戰場不可了?」
莫璃大將軍轉過臉,擔憂地看了李詩語一眼,而後有些疑惑:「這麼久沒再殺過人,羽兒,你……是不是有些害怕?」
「如果我說不會,那一定很假。」李詩語咧咧嘴,「若是真的是我自己,那一定不敢持刀殺人,但是自從回到了卿羽將軍這個身份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此番再也無路可退了?」
莫璃大將軍盯著她的眼睛,打量了兩眼,隨心道:「別怕,上刀山下火海,為夫都會陪在你身邊!」
「到時候我一定得自己領兵。」李詩語猶豫了一會兒道,「否則卿家將士一定會因為懦弱無能的我,而寒心?」
「為夫說過,我以前就相信羽兒,現在也不例外!」莫璃大將軍深情地握住了她的手,「好好領兵,做給為夫看看。其實從遇到你開始……我心裡已經相信了一句話。」
李詩語知道他的意思。
誰說女子不如男麼?
此事一槌定音,莫璃大將軍和李詩語則打算於三日後整裝待發,前往邊疆。但是只是可惜,還沒有趕赴邊疆,同鄰國對戰。就有兩個自稱是師兄師姐的人來到昀月山莊,請求同李詩語相見。
大廳內,李詩語坐在凳子上,看著兩人,喜不自勝。
「呵,原來是你們呀!」李詩語笑著拍了一巴掌,「對了,不好意思啊,上次你們同我認認真真地地說了那么半天,我都因為稀里糊塗地沒有搭理你們。」看著兩人,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手指撫著如鍛的秀髮時,她的尷尬卻已經落在了兩人的眼裡。
「羽兒師妹,這一次,師兄必須帶你回山!」那魯雲有些急切,說著就握著劍柄,大步流星地捉住了李詩語的手腕。
身旁同行的女子陶盈連忙勸阻:「師哥,你先別著急,把話對羽妹說清楚了再走啊!」
「不行,時間倉促,我決不能讓師父她老人家……」魯雲面帶憔悴,神情緊張,仿佛慢了一步,就可能造成什麼遺憾一樣。但是他捉住李詩語手腕的力氣太大,以至於有些難受。
「喂,等等,等等。」李詩語用力地抽回手。
莫璃大將軍從花廳轉來,見到這一幕,不覺蹙高了眉頭,當下一怒,立刻出掌往拉扯的魯雲擊去。
魯雲閃身避開。
「羽兒,沒事兒吧?」莫璃大將軍揉著李詩語的手腕,有些擔憂地問。
李詩語搖頭:「沒事兒。」
可莫璃大將軍卻仍然不放心地將李詩語攔在身後:「不知閣下是誰,來我山莊所謂何事?」
「這不關你的事兒!」魯雲氣急道。
「羽兒是我夫人,閣下覺得,這關不關我的事兒!」莫璃大將軍眉頭緊了緊,語氣生硬堅定。霸道的眼神,很快便落在了李詩語的眼中。
「你……你是莫璃大將軍?」魯雲踉蹌後退,眼神幽怨地看著李詩語,「羽兒師妹,你……你當真嫁給朝廷中人?」
看那魯雲失落的樣子,李詩語很想說個不是。但是前日上元佳節,她和莫璃大將軍已經奉旨入宮,受了虎符,打算入邊疆,領兵解圍。所以她也不得不點頭承認。
「我……我是嫁給了莫璃大將軍,我們真心相愛,難道不可以結為連理麼?」李詩語猶豫了一陣兒,往莫璃大將軍的面前走了走,「你……適才叫我……師妹?不知你我曾經……是什麼關係?」李詩語想,自己並非真正的卿羽將軍,所以關於她以前的事兒,她根本一無所知,若這是她的情郎,或者別的什麼人,她也好及時採取措施應付才是。
「什麼,你……你不知道我是誰?」魯雲急地雙瞳發紅,也有些心浮氣躁。身旁跟隨的師妹陶盈倒比她理智。緩步上前,拱手向莫璃大將軍行了個禮,而後解釋道:「羽妹,你我同是飛雲閣的弟子。而他……」陶盈身體轉向身後,「這是我們的魯雲師兄!而我……」她指向自己,客氣有禮地再道,「我比你早入山門,也比你大了三歲,你以前喚我陶師姐。幾個月前,我們也來尋過你。後來見你記憶全無,又擔心閣中出事兒,這才未能通知羽妹,先行回去了一下。但是……但是師父她近日身體有恙、已經數月臥病在床。所以……所以今日師姐和魯師兄前來,只是為了達成師父唯一的心愿!」
「師父?」李詩語納悶地指了指自己,「我的師父?」
陶盈糾正道:「羽妹,是我們大家的師父!」
李詩語知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她既然已經來了古代,占了卿羽將軍的身體,自是該為她的前塵俗事做個了斷。
想來真正的卿羽將軍在這兒,也不會冷酷無情地連師父最後一面也不去見見吧。
她躊躇了一會兒,忽然輕笑一聲:「魯師兄,陶師姐。若不然這樣,等我和夫君這一次打了勝仗回來,再同你們回去見師父如何?」
魯雲一聽,更加急了,當下否決道:「不成。」他面色陰沉地說,「師父她老人家……她老人家恐怕等不到那麼多天了,師妹……」他撲通一聲,跪在李詩語的面前,拱手懇求道,「羽兒師妹,魯師兄這一生從未求過你,此次,若……若你能同魯師兄回去看師父,魯師兄願意為羽師妹做任何一件事!」
這魯雲好歹也是一條漢子,可竟然會為了自己的師父,忘了男兒膝下有黃金這樣的原則,那麼倉皇地那麼一跪。
該是多麼孝順呢。
李詩語和莫璃大將軍均是一怔,互相對視了一眼。
她走上前,和聲一笑:「魯師兄,你快起來,有事兒我們慢慢商量便是!」
魯雲看著李詩語的面色,心中一喜,激動地拉著李詩語的胳膊:「羽師妹,你……你答應師兄了麼?」
李詩語咧嘴笑笑,隨之恭敬道:「師父是我們大家的師父,身為徒兒,在她生病的時候,當然該細心照顧。既然,師父想要見見我,我哪裡能無故推託呢?」她向一旁的陶盈也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到莫璃大將軍的身邊,和氣地說服道,「阿璃,如今邊疆至少還有領兵的大仗,沒有你我夫婦,一時半會兒,想必也能撐得住。可是我師父……她……」
莫璃大將軍抬手,嚴肅認真地止住她:「我知道,事關重大,我們應該以大局為重。早前我也曾到過飛雲閣,心中也曾對這飛雲閣閣主萬分佩服。既然她是羽兒師父,那麼於情於理,我這個徒婿也自該前去拜見的。」他把手放在李詩語的右肩,溫和地說,「邊疆那邊,我先讓如痕先行前去解圍。而我們……便前往飛雲閣,拜見拜見你的師父吧!」
李詩語感動地笑笑:「阿璃,謝謝你!」
莫璃大將軍寵溺一笑,撫著李詩語的腦袋搖了搖頭:「傻羽兒,道什麼謝字。你我本就是夫妻啊,夫妻之間,本就該彼此相助,不離不棄的。」
李詩語點頭。
身後的魯雲和陶盈聽到二人肯定的回答,也自是眉開眼笑。
四人在第二天早晨便開始出發了。那會兒天色還有些灰濛濛的,四周的雪堆得極厚。甚至沒有要化的意思。刺骨的東風吹來,李詩語便覺得雙腳好像僵在了冰塊中。
莫璃大將軍解下自己的黑色袍子,蓋在李詩語的雙膝上,緊握住李詩語凍得通紅的雙手,合在掌心呵了兩口氣:「還冷麼?」
李詩語看著這偌大的馬車冷在一旁的兩位看客,有些彆扭地抽回了手,小心翼翼地嘀咕了一聲:「不、不冷了。」
一旁的陶盈掩唇笑了笑:「羽妹同莫大將軍真是郎情妾意、如膠似漆啊!」
李詩語不好意思地搖搖頭:「不,我們……經常打架的。」
「依我看,羽兒師妹同莫大將軍應該是一對歡喜冤家!」魯雲師兄心情甚好,不覺抬了抬眉,打趣了兩聲。
陶盈動容地看著這突然說笑的魯雲。她不曾見過他這樣,所以覺得有些吃驚。亦感到滿足。
她喜歡他很久了。
李詩語望向陶盈通紅的臉色時,就已經察覺了她的心思。想著若是此次看了師父,必定要替二人拉拉紅線。
當然了,她異樣的目光是落在莫璃大將軍的眼裡的。
所以等著幾人回了山,來到了飛雲閣的大門前時,走到身邊的莫璃大將軍就趁著魯雲和陶盈二人走在前方的時間,同夫人李詩語說了句話。
「可別胡鬧,不然為夫可不給你收拾爛攤子!」
李詩語驚詫地追在後面道:「你……你都知道我的意思了?」
「我可是你夫君,你的那點兒小把戲能瞞過我麼?」莫璃大將軍隨口笑笑。
「可是你沒覺得我這個想法很妙麼?」李詩語跟著嚷嚷,「若是成了,豈不失為一件好事兒,阿璃,你和我一起干好不好,要是成了,別提多好呢。」
走地很急的莫璃大將軍突然頓步,追地很急的李詩語便一頭撞在李詩語的後背上。
「哎呦,好疼?」
「撞到了?」莫璃大將軍擔憂地拿著手掌給李詩語揉了揉額頭。
李詩語可能真是撞疼了,所以才會生氣地嚷了一聲:「我問你,你……你突然停下來做什麼,害地人家腦袋被撞。」她食指定在地上,「路上這麼滑,我要是這麼仰頭摔下去,只怕你就沒有夫人了!」
「是是是,羽兒,是我太急了,你別生氣。」莫璃大將軍理智地包容了李詩語的無理取鬧,「可是,羽兒,這麼胡亂牽紅線著實不該,牽地恰當,固然很好。可若是他二人並位兩情相悅呢,你如此行事,只怕會讓他二人因此難堪,到時候連見個面恐怕都做不到了。難道……這就是你想見到的麼?」
李詩語愧疚地低首,撓撓頭,輕聲回答:「既然這樣,那……那我不給他們牽紅線便是了,你……你別說得這麼嚴重嘛。」
「好啦,此事兒幸好被為夫提前發覺了,不然也不知道讓你釀成什麼大禍!」莫璃大將軍伸出手,拉住她冰冷的手指,「如今你是我唯一的妻子,為夫可不希望任何人找你的麻煩。但是要讓為夫時刻保護你,也得你做事兒有理才是。不然要讓為夫怎麼做才好呢?」
「阿璃,對不起,我總是辜負你的一片好心!」李詩語自責地扭過了腦袋,眼睛裡簌簌地淌下淚水,「我日後一定乖乖地,不闖禍了。」
莫璃大將軍聽罷,無可奈何地觸了觸她的鼻翼:「你啊你,真是拿你沒辦法了。」眼瞼往前方一抬,「好了,我們趕緊入閣去了。不然那魯雲和陶盈二人見我們沒有跟去,還以為我們言而無信呢?」
「嗯!」李詩語點點頭。
飛雲閣如同仙境,因為坐落在山中,所以雲煙繚繞,空氣清新。四周樹林環繞,亦顯地場地空曠遼遠。加之個個深眉冷肅的弟子,便更讓李詩語覺得此地神神秘秘。
「阿璃,我同你說一個秘密?」
莫璃大將軍側眉:「什麼秘密?」
「我……我其實並沒有找回曾經的記憶,又或者我永遠都找不到曾經的記憶了!」李詩語有些憂傷。
「那又如何?」莫璃大將軍雲淡風輕地笑笑,「為夫並不在乎你曾經的記憶,我喜歡的,只是你,雖然,以前的你也很有女人味兒,不過現在的你……」他說到此處,突然停了下來。
李詩語猶豫:「怎麼不說了?現在的我怎麼啦……」她生氣地嘟著嘴,「你不喜歡啊!」
「現在的羽兒,為夫更加喜歡!」莫璃大將軍笑道,「有什麼說什麼,心思細膩單純。這一點兒再好不過。」
「喂,快別說了。好多人盯著我們呢。」看著飛雲閣一群一群的弟子端肅地看過來,這不禁讓李詩語有些羞炯和畏懼。
「羽師妹?」有兩個一看性子就比較活潑的男子行過來,欣喜若狂地笑了笑。只是在看到身旁那位面容英俊、身姿挺拔的莫璃大將軍時,面色一下子正經起來。抬起手來禮了禮,「這就是莫大將軍吧?」
李詩語伸手大方地詢問道:「你二人是?」
「羽師妹,我們是你師兄啊。你以前練功經常被師父懲罰,每次吃的飯都是師兄給你藏的饅頭。難不成這麼多年,你全給忘記了?」
「怎,怎麼會呢。」李詩語熱情大方地攬著兩人的脖子,隨口敷衍道,「我這是在戲弄我的兩位師兄呢。這麼多年不見,你們長地是越發風流倜儻了。」
兩位師兄看著李詩語這麼個大方的舉動,神情有些恍惚。以前的羽師妹為人清冷,斷然不會是這副樣子。未及思考出個名堂,卻見李詩語和氣地給兩位師兄介紹,「兩位師兄,師妹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夫君,莫璃大將軍。也許……」他挑了下眉,「你們聽過他的豐功偉績!」
「風辰國莫璃莫大將軍的事跡,師兄們自然聽過!」兩位師兄笑了笑,而後鄭重地問道,「羽師妹,這次回來,你應該會答應師父那件事兒了吧?」
「答應……師父什麼?」李詩語不解,「兩位師兄的話,羽兒聽不明白。」
「難道羽師妹不知道,師父每日殷殷期盼、喚你回山的真正原因?」其中一位師兄提醒道。
李詩語仍然納悶:「師父她老人家到底……喚我何事兒呢?」
「師父是想讓羽師妹……」
另一個師兄急忙拉住這說話男子的胳膊,阻止地搖了搖頭。
剛止口,身後又緩緩走來了一隊人。為首的是一位雲鬢高聳的白衣老婦。
四周諸位弟子立馬單膝跪地,高聲說道:「拜見師父!」
李詩語怔怔地站著,一旁的莫璃大將軍看出了端倪,忙拱手相拜:「晚輩拜見付閣主!」看身旁夫人全無動靜,一時小聲提醒道,「羽兒!」
回過身來的李詩語連忙拜倒:「徒兒拜見師父!」
「羽兒,快起來!」付曉雲上下打量著她,眼眶裡流下清淚,「這次……這次師父終於把你給盼回來了!」
「師父,徒兒不孝!」李詩語有些羞愧。
「好徒兒,說什麼傻話?」付曉雲疼愛地撫了撫李詩語的臉龐,關切道,「這些年,你過得還好麼,師父聽你師兄師姐說,你被奸臣所害……」
李詩語自信地笑笑:「師父,徒兒這麼聰明,那些惡人哪裡能害到我。而且……」面容羞澀地瞅了瞅身旁的莫璃大將軍,「多虧了他在一旁幫襯保護徒兒,要不然徒兒肯定吃了很多虧了。」
付曉雲聽李詩語這般誇獎他,這才將自己的眼睛朝身旁的莫璃大將軍移過去。只見得蒼茫的大雪中,這面容清秀俊朗的男子,一身黑色棉袍,雙瞳犀利有神。真乃名門之後,大將之風。
她心下笑了笑。原來這就是她的徒兒日思夜想,苦練武功,只想默默追尋其人腳步的男子。
嗯,一表人才,談吐儒雅。
難怪會讓王都眾多千金小姐為之不嫁?
「看來老身的徒兒真的是好眼光啊!」付曉雲欣賞地看過去,對於此人的功績,心中格外佩服。
三人說笑後,便去了正廳。
「羽兒,師父近月身體大不如前,此次讓你師兄師姐傳話讓你回來,只是想讓……」付曉雲傷心地轉過臉龐,有些擔心地說,「師父知道,你只想在朝廷為官,不屑師父這閣主之位,可是偌大的飛雲閣,師父……只想託付到你的手上,才會放心。」
在她嗚咽拭淚的時候,李詩語卻笑著上前道:「師父,誰告訴您,徒兒只想在朝廷為官了?」
付曉雲疑惑不解:「羽兒自小不是同師父說過麼,這一輩子只想在朝廷為官,同……同莫大將軍共患難?」
李詩語乾咳了兩聲,連忙解釋道:「呵呵,這個嘛……」她上前挽著付曉雲的胳膊,敷衍道,「師父,羽兒以前小,不懂事。如今大了,自然會遵循師父的意思。」
「你是說……」
李詩語點頭,重複道:「師父,只要您高興,徒兒願做這飛雲閣閣主之位?」
「真的麼?」付曉雲覺得難以置信,「難道你真的心甘情願留下來做這飛雲閣閣主?」
付曉雲在這邊揣測呢,李詩語卻站在那裡瞎想。
老娘撿個閣主噹噹,卻也不錯?
「師父,徒兒雖樂意做這飛雲閣閣主。但是師父也知道,飛雲閣這麼多師兄師姐,您讓徒兒來做這個閣主,他們就真的會真心奉我為閣主麼,會不會因此各懷鬼胎,你爭我搶啊?」李詩語怯懦地說,「師父,您別怪徒兒胡思亂想。在朝廷上爾虞我詐慣了,有些時候也難免會多想想。所以……」
付曉雲大笑:「好徒兒,你呀,不用擔心這個。你多年前走的時候,師父就將此事說給你師兄師姐們聽了,他們很滿意,也希望你能繼承師父衣缽。但是那會兒,他們都知道,你一心想在朝廷效力。所以誰也沒有能力勸阻!」
「原來是這樣,那可就好辦了!」李詩語得意地揚眉,「師父,徒兒還是那句話,這飛雲閣閣主既然師兄師姐們沒有任何怨言,那麼徒兒便無任何後顧之憂了!」她對付曉雲笑笑,「師父,此行徒兒之所以來得倉促,原是有要緊的事兒。不瞞您說,其實三個月前,我便同阿璃離了那險惡的朝廷,但是皇上之命,我們也沒辦法推辭,故而再過一日,便要前往邊塞上陣殺敵。」
「上陣殺敵?」付曉雲擔憂,「那此行不是十分兇險?」
「師父放心,徒兒和阿璃上過這麼多次次戰場,又有哪一次敗仗而歸呢?」李詩語說大話安慰付曉雲。
付曉雲看著李詩語處之泰然的表情,心中又疑竇萬千。她想,自己的這個徒兒以前寧願死都不願意繼承自己的衣缽,這一次會不會也是騙她的呢。但是這風辰國的皇上,她這個江湖中人,又並不能同此為敵。所以也不能阻止李詩語上陣殺敵。
不過她正在躊躇難耐時,李詩語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安心了。
「師父,徒兒當這飛雲閣閣主,有沒有什麼儀式需要辦呢?」李詩語不好意思地說,「此次我要出趟遠門,若是真有什麼儀式的話,那麼待徒兒凱旋之時,再來準備可好?」
付曉雲信任地點點頭:「好吧,師父相信羽兒。」她從大拇指上拔出一個玉質地的扳指,「這個是師父的東西,如今就交給羽兒,你要好好保管。另外……」她語氣縹緲地說,「既然你答應做這飛雲閣閣主,那麼這閣中弟子便可任羽兒差譴。」
「真的可以麼?」李詩語有些懷疑,「他們都會聽我的麼?」
「當然!」付曉雲點頭。
李詩語感慨道:「那我就放心了。」而後甚似猶豫地看向付曉雲,「師父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您……您要去哪裡?」
看著徒兒著急的樣子,付曉雲搖搖頭,目光深遠地看向遠方:「師父已經累了,想利用這最後的時光到處走走,看看這錦繡山河。」
「那您打算一個出去麼?」李詩語擔憂,「要不徒兒找個人陪著師父?」
「不了。師父只想一個人出去走走!」付曉雲微笑地轉過了身。
她氣質非凡,可脊背卻有些佝僂。所以那弓曲的背影便愈發有些落寞。李詩語瞧見後,打心眼裡有些難過。
這個蒼老的婦人,卿羽將軍的師父,到底有什麼事兒呢?
她雖心生好奇,但此事兒卻也不是重要之事兒。所以於當日晌午,在飛雲閣用過午膳後,就同飛雲閣諸多師兄師妹告辭。
「羽妹!」陶盈自瞥見李詩語大拇指上的扳指,心中就已然明白師父的意思。所以此刻她帶著眾位師兄師妹,立在山門送行。
「陶師姐,師妹這就走了?」李詩語拱手道,「閣中上下還望師姐多加照應著。」
「羽妹,等等!」陶盈追上前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若是遇到難事兒,便飛鴿傳書回來,這樣我們知道了,也好去幫你!」
「嗯,我知道了。」李詩語笑笑,「陶師姐,謝謝你。」
「說什麼呢,日後你成了飛雲閣的閣主,師兄師姐還不是應當聽你的麼?」陶盈眉開眼笑地說。
李詩語向身後一眾的師兄師姐望了半天卻獨獨沒有看到魯雲師兄,心中頗為詫異。而後她一把將陶盈拉到石階處,好言勸說道。
「陶師姐,師妹有個問題想要問問你?」李詩語垂眸思量一瞬兒,忽而抬頭道,「如果我告訴你,你能否不要生氣?」
陶盈看李詩語神神叨叨的樣子,不自覺地蹙了眉頭:「羽妹到底有什麼問題想要同師姐說的,便儘管說吧?」
「你……你是不是喜歡魯雲師兄?」李詩語見她神色呆滯,以為觸到了陶盈的傷心處,不覺低首道歉,「陶師姐,師妹並非有意要提你的傷心事兒,但是……師妹只是想要告訴你,有些幸福絕不可以坐以待斃,否則……」
陶盈憂傷的目光微微移向山巒,她輕輕地開口:「魯師兄已經走了!」
「他走了?」李詩語狐疑,「他去哪兒了?」
「師父她老人家要去哪兒,他就會跟去哪兒?」陶盈逼迫自己將情不自禁流下的那一絲眼淚留在了自己的眼眶中。
她或許非常悲傷,但她不喜歡有任何人看到。
「那師姐你……」李詩語猛然覺得自己犯錯了,一時哆嗦地竟不能言。
「我沒關係。」陶盈睜著那雙清亮的眼睛,「我的心思已然告訴他了。若是……他哪一天累了,我便是他此生的倚靠!」
李詩語定眼瞅過去的時候,仿佛看見她周身閃爍的光環。這是一個痴情的女人,更是一個堅強的女人。
她佩服陶盈,同時也為自己未曾遭遇到這樣的事兒而感到慶幸。
「那麼,加油!」李詩語抬起胳膊做了一個加油的姿勢。
陶盈雖然不知其意,但是她至少明白,眼前的這個師妹是在鼓勵她,是在為她打氣。
「師姐……會努力的!」她點頭向李詩語示意。
起風了,李詩語回望著落在身後高聳入雲的飛雲閣,不禁生出無限嚮往。
隨後李詩語和莫璃大將軍抬腿步上了馬車。
馬兒前行在雪道中。
徐徐走過,便碾出一道平坦的路來。
人生還很長,路也還很遠……
……
但前往邊塞領兵打仗的日子卻到頂了。
李詩語剛剛站在自己精神抖擻的黑色馬駒的身旁,便聽見老遠的地方響起一陣馬蹄聲兒。
走近一看,方知是口袋先生陳於福。
李詩語拉著韁繩,側身望過去,她溫文一笑:「福叔,你怎麼來了?」她垂眸思了一會兒,忽然有些抱歉地說,「羽兒以前很任性,把福叔的五里哉強行改成了天下第一館,實在是對不住。還望福叔不要生氣。」
「二小姐?」口袋先生陳於福跳下馬車,單膝跪地道,「福叔想同您和莫大將軍一起前往邊塞殺敵!」
「不可!」李詩語果斷地否決,將韁繩交給路宸,隨之上前攙扶起口袋先生陳於福,「福叔,戰場殺敵並非兒戲,您還是好好地在王都經營生意吧!」
「二小姐,福叔也是個軍人!」口袋先生陳於福強硬地說道,「現在國家有難,我怎可置之不理。」忽而有些自卑地說,「若是二小姐認為福叔不會領兵,那好,福叔甘願做個士兵,聽從二小姐和莫大將軍的指揮!」
李詩語搖首無奈:「福叔,你知道的,羽兒我不是這個意思。」
口袋先生陳於福執拗地站在原地。
「既然如此,那……福叔便同我們一起去吧!」李詩語轉身望著身後的莫璃大將軍。見夫君搖頭,她心中才慢慢地定下心來。
「多謝二小姐!」口袋先生陳於福再次跪拜。
李詩語及時阻止了他。
「福叔,你同我們一起去邊塞,那……天下第一館怎麼辦?」
「二小姐放心,天下第一館已經有人張羅下來了!」口袋先生陳於福腦袋不自覺地轉向了昀月山莊外面送行的莫泉大公子。
「是大哥?」循著視線看過,李詩語驚喜地問。
「大哥,你打算當個家財萬貫的大財主麼?」李詩語揚言戲弄道。
「當然!」聰慧的莫泉大公子看向李詩語,也笑著打趣,「這不要為迎接小侄子而努力麼?」
「大哥……」李詩語聽罷,面頰緋紅如雲。隨之思索了一聲兒,忽而問,「待我回來,我們再一起開個花店怎麼樣?」
莫璃大將軍和莫泉大公子齊問:「這事兒你還惦記著呢?」
「那可不!」李詩語翹唇。
莫泉大公子思了一瞬,忽而道:「那要不大哥將店面選好,等你和阿璃凱旋,我們便一起經營?」
「好啊,那可不能失言!」李詩語贊同道,「大哥,你一定要做風辰國里最厲害的生意人!」指了指身後立著的司逸和司興,「你們兩兄弟定要好好照顧大哥,要是他瘦了,本將軍可不饒你們的。」
「是,夫人!」司興和司逸領命地拱手。
隨之,李詩語和莫璃大將軍翻身上馬,而後口袋先生陳於福和路宸隨行。
莫泉大公子望著前行的四人,眸中依依不捨。
他輕聲喃喃……
阿璃,弟妹,大哥會好好守護著山莊,守護著我們的家!
……
大戰持續了兩個月,莫璃大將軍和李詩語採取合攻的戰術將南林國的大軍阻擋在了邊界。
其實李詩語和莫璃大將軍並不明白,這南林國為何剛剛同風辰國聯姻,便起兵來犯?
莫璃大將軍也覺得困惑。
比兩人先到達邊塞的如痕了解此事原委,便將真相說給了李詩語和莫璃大將軍聽。
此刻,主將帳篷里。
「什麼,你是說,南林國進犯我們的原因是因為那莫蓮?」李詩語難以置信地站了起來,「不會吧,那莫蓮嫁給了南林國國主啊,為何會……」
「屬下潛入南林國的探子來報,據說……那莫蓮在嫁來南林國的第二天便自殺了。」如痕拱手稟報道,「據說是在皇宮自殺的,臨死之前叫著……叫著太子殿下的名字。」
李詩語憂心忡忡地站起來,眉頭微皺:「照如痕這麼說,只怕是那南林國皇帝誤以為這莫蓮同別的男子有染,所以才會覺得大失顏面,進而……進而把怨氣出到了陛下身上。」有些苦悶地嘆道,「烽煙戰火一起,受苦的只會是平民百姓。哎,倘若當初我不將莫蓮給算計出去,興許……興許也不會給南林國皇帝進犯我國一個藉口?」
「別胡思亂想了!」莫璃大將軍溫熱的手心貼著李詩語的手背,「羽兒,該來的遲早要來。何況……那南林國想要進犯我國領土,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嗯,既然這樣,我們先想辦法對敵吧!」李詩語朝他點了點頭。
如痕面色猶豫,沉沉地看了兩人一眼,突然定在莫璃大將軍的臉上:「大將軍,那莫蓮的屍體……還在城門上懸掛著的呢?」
「她死活同我們有什麼干係!」李詩語擔心莫璃大將軍會因此改變主意,所以極力想要讓對方忘掉這個事實。
可莫璃大將軍卻只是微微一凜,就冷聲回道:「算了,今夜還是讓我們的探子將那莫蓮的屍體給帶回來吧。」
「阿璃,你……你不恨她了?」李詩語心中喜悅,但她還是明知故問地再道了一句,「你打算寬恕自己的仇人了?」
莫璃大將軍斜眼一笑:「人都死了,我又何必再想著對付她,何況當年如此對待我們的,也只是她娘而已。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阿璃,能聽到你這樣想,真好!」李詩語誇讚道,「是啊,我們何必對一個已死之人耿耿於懷呢?」
兩人心靈相通,互相對視一眼,笑笑。當天晚上,如痕便同潛伏在南林國的探子互通了書信。
次日夜,莫蓮的屍體成功被人救出。只是那幾個前往營救的死士也在當天晚上中了敵人的計,一命嗚呼。
南林國王上不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人?他為何會把一個死了的女人掛在城門上呢?這個問題不難回答。在他的心裡,他一直以為,這個莫蓮小姐,既然是莫璃大將軍的妹妹。那麼他一定會派人來救。
當然,最終如他所願,莫璃大將軍的確派人來救了,但那只不過是莫璃大將軍為了挽迴風辰國王上的面子以及風辰國的顏面。那莫蓮雖然是莫璃大將軍仇人的女兒,但再如何,她也是被皇上封了和親公主去到得南林國聯姻的,單單憑這一條,他就該當把懸掛在城門上的屍體給救回來。
不看僧面看佛面,身為風辰國的大將軍,他沒有理由置若罔聞,視而不見。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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