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玖聽著他的吩咐,只呆呆地立著。那夜風拂著他的錦袍,像是將他的一生都給吹乾了似的。
這麼些年,他之所以活到這麼大,完全是替別人活著。那個他從小就結拜的兄弟,至今還在他的腦海里盤旋。只是,那時的那時早已過去了,而餘留下的,則是他反覆記起的回憶。僅此罷了。
夜風裡,他輕輕地吐了口氣,夾雜著的是那一絲微妙的嘆息。
良久,他再次拱手問道,「那麼,義父,希望孩兒什麼時候動身呢?」
「我已經替你安排好了。」皖南門門主負手站起來,「一會兒你便入城去,城裡有人接應你。」
原來,皖南門門主早就收買了風辰國的官員。只要遞份摺子秘密送到老皇帝的手上,那麼必定會因為懷疑,出宮前來見他這位真正的三皇子。
「孩兒現在的身份可以麼?」他前後只問了這麼一句話,仿佛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哪怕是命,也無關緊要。可是第一次面見風辰國的皇帝,就不能弄砸了。否則皖南門門主,他的義父,這多年的心血便會落空了。
皖南門門主直視他一眼,看清了他的顧慮,隨之得意地搖了搖手,「放心吧,不會有什麼差錯!」說這句話的時候,實際上墨玖已經明白。皖南門門主決定做這個選擇的時候,已經將前前後後可能會遇到的難題都想好了。
「那好,義父,孩兒這就動身了!」他說話一直都是那麼緩慢,緩慢之中透著異於常人的平靜。
從這一點兒,可以清晰地看出來。這墨玖的確是一個有用之人。至少是個睿智的人。然而,這麼一個伯樂會不會在別人的局謀中,好好地活下來,那就不得而知了。
馬車徐徐地往城門駛去。
而夜色更加深邃無邊了。
艷人老大見那神秘的男子再次上了馬車,不覺好奇地步上十里亭。
他既然不想她知道,她必然不會多問,只是眸中擔憂地看著皖南門門主,「主公,夜裡風大,我們回去吧?」
皖南門門主猖狂地大笑起來,隨之寬袖一揮,便大搖大擺地往官道而去。走了小段距離,便是兩匹馬。只是所去的方向,卻並非是風辰國,而是南方。
大概這位中年男人想家了,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看看。
自從麗妃進宮,他就沒有娶過妻。沒有妻子,也沒有孩子。但是他有皖南門,門中大大小小的弟子都是他培養出來的。
這一輩子,他除了惦記著老皇帝搶妻以及殺兒的大仇以外,還有那些處在門中,對他敬心敬業的弟子們。
他不會放棄他們。
當然,更不會放棄大仇。
艷人老大始終想要跟在他的身邊,怎麼說都打發不了,所以皖南門門主也沒辦法,只能任她跟在自己的身邊。
其實,想想,如果不是因為喜歡,那樣一位妙人何必跟著一個蒼老的大叔呢?
依舊是晚上。
老皇帝正在書房裡百~萬\小!說,突然有密探來報,說是流落民間的三皇子找到了。
他聽後,又驚又疑。
驚地是,這麼些年,原來真的有真正的三皇子。他流落民間的兒子。
疑地是,那真的會是他的皇族血脈麼?
此事兒如同一個毒瘤一般,種在了他的心上,沒有辦法隨意揮走。
正因為心急如焚,所以他才連忙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吩咐了傅佑為老公公,連夜伺候自己,穿了身便衣就出了皇宮。
老皇帝親自動身,定然是十分要緊的事兒。當那塊金牌耀在禁軍的面前,再多麼嚴肅認真的禁軍,都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邊,然後放行馬車。
馬車裡,傅佑為老公公也是一身便裝。只不過手裡已沒有那白色的拂塵。
他喑啞的嗓子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陛下,你到底要去做什麼呢?」
「佑為啊,你相不相信,朕的那個兒子回來了?」
傅佑為老公公雖然心知一切,卻還是愚蠢地再次反問了下,「陛下,老奴愚笨,不知您所說的是哪一位殿下?」
老皇帝深邃地目光狠狠地掃了他一眼,食指輕抬,指著身旁的傅佑為老公公,「好了,別給朕裝。朕知道,你早已心知肚明。」
傅佑為老公公低沉地乾笑了一聲兒,
沒怎麼回復。
「不瞞你,剛才密探來報,說是當初麗妃扔到宮外的孩子找到了。」老皇帝半是喜悅,半是懷疑地說道,「朕的心頭,又痛又喜。只是,還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朕的皇子?」
「陛下,除非是不想活了,要不然誰敢冒充皇子呢?」傅佑為老公公連忙勸慰道,「再說了,陛下您火眼晶晶,難道皇子真假還辨別不出來麼?」
這些年,老皇帝還算特別受用傅佑為所說的馬屁話。甚至覺得,他的每一句話都很有道理。一個可以讓多疑的老皇帝稱讚的奴才,那他一定有過人的本領。
「罷了,多想無益。還是等見到了那孩子再說吧?」老皇帝雖然懷疑,但到底是抱有一絲希望的。就像身旁的奴才所說的,誰會冒著生命危險,說自己是流落民間的三皇子呢。
再說,那孩子出生的時間,沒有幾人知道。到時候他若懷疑,一試便知。
馬車悠悠地行在官道上,剛剛才入了城門的墨玖則在茶樓外等候了。
宮外夜晚的集市很熱鬧,到處張燈結彩。
皖南門門主給他們安排的地方在城內一個很窄小的鋪子裡。
鋪子賣地都是一些扇子等小玩意兒。
除此以外,就是一些算得上精緻的木笛了。
老皇帝下了馬車,邁步進去的時候,還眯著小眼睛,將四周好好地打量了一眼。
覺得這個地方很位置又很偏。所以心中略感到奇怪。但又不好說出來,只能沉悶地等待著。
片刻後,那鋪子的老闆抬起陳舊的帘子走出來,然後微笑地走到了老皇帝的面前。
是一個女的。
她深藍色裹胸前繡著粉色的牡丹。
見到老皇帝,她膝蓋著地,重重地磕頭行禮,「陛下,老奴總算見到你了。」
在看清這老婦人的容顏時,老皇帝才感到莫名地詫異。這個人,這個老婦人,不就是當初替麗妃接生的接生婆麼?
「你怎麼在這兒?」老皇帝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不是替麗妃接生完孩子就出宮回家了麼,怎麼會在這兒呢?」
那老婦人起手再拜,抽噎地說道,「陛下,老奴有罪。當初當初著急離宮並非是因為家中父親病重。而是而是麗妃娘娘威脅奴婢,替她去辦一件事兒。」
這駭人聽聞的消息,讓眼前這個老皇帝莫名地害怕和擔憂。為什麼會這樣?原來當初,麗妃娘娘騙了他這麼多?
他食指發抖地指出,語聲如冰霜一般寒冷,「說,快說,到底怎麼回事兒,她讓你把朕的兒子弄到哪裡去了?」
老婦人這便回憶起當初麗妃娘娘分娩的那個晚上,向老皇弟描述了那一件事情的詳細過程。
說完以後,老皇帝乾巴巴的眼角里泛著晶瑩的淚珠。淚水肆意滾落下來,砸在他胸前的衣服上。
這一刻,麗妃給他戴的那個綠帽子的猜測便真真切切地坐實了。
聽完了那些事兒,老皇帝虛脫地頹在板凳上,聲音低沉,「那朕的兒子呢,你將他抱到哪兒去了?」
老婦人躬身再拜,「陛下,三殿下已經在裡屋等您一見了!」回這句話的時候,這接生婆也是淚流滿面。
畢竟當初那個缺德事兒也令她良心不安。
老皇帝不是一個無聊的人,對於懲不懲罰接生婆絲毫不感興趣。只是抓著傅佑為老公公的手入了鋪子的裡屋。
內室里,墨玖背身筆直地立著。待到聽見身後傳出聲音,他才鎮定自若地轉過去。
老皇帝的眼睛裡雖有淚光,卻十分透亮。遠遠地瞧過去,就知道是一個眼睛很毒的人。
他容易把人看透。
不過能夠說老皇帝的眼睛很毒的人,想必也是一個有能力的人。
他上前走了幾步,忽而躬身,再接著提起衣袍,平靜地跪下。
「兒臣拜見父皇!」
儘管老皇帝還沒有承認,但他已經朗聲地說出來了。
這是心中有數的人才做得出來的。
那老婦人是接生婆,也說了三皇子出生的時間,這個沒錯。但是就憑這麼一點兒,就讓他相信,眼前的這個男子是他那丟失的兒子。想必,他也不大相信。
但事情總有變故。
在看到這個孩子的第一眼,老皇帝便打心眼裡喜歡,因為從墨玖的身上,他看到自己的影子。
說話平靜,有禮有節。一雙眼睛深邃有光。
就連他回話的語氣都像極了曾經的自己。
所以,在這一跪拜上,老皇帝在心裡已經給他打了九十九分。至於如何相信他是自己的孩子,那就是另外一件事兒了。
不由分說,他將他帶到了宮裡。入朝時,站在殿堂的他,以自己的聰明才智,成功替老皇帝解決了幾個大麻煩。
幾個月來都沒有想出辦法的事情卻在墨玖的處理下完成了。
當然,這些還是政事兒。
所以,這一層面上,老皇帝是完全不會懷疑這位墨玖了。他之所以不懷疑,並非覺得墨玖就是他的孩子。而是因為墨玖優秀的政治才能,令他格外地欣賞。
說話文質彬彬,談吐優雅間又頗有帝王的敏銳和思維。身形上從容大氣,回話時又不急不噪。這樣的一個男子,他這種惜才的人怎麼會不喜歡呢?
更難得的是,朝堂上,太子殿下都猶豫不決的問題,他卻能夠回答地迅速。
不拖泥帶水,果敢的性格,也成功地吸引了老皇帝的注意力。
與其說,老皇帝是在試探他是否為自己的兒子,還不如說,他是再挑選未來的儲君。
每一次的儲君,都要經過細細的篩選。所以在老皇帝的手中,都掌控著自己每一位兒子的缺點。
就拿太子殿下來看,老皇帝給他總結的最大的一個毛病是。精於算計,明顯地過分。
簡單來說,就是每走一步棋,總能輕易地讓人發現,他想要幹什麼。無法深入地掌控著大局。只能用心地應付。
這樣的儲君,說實話,老皇帝不喜歡。
聽著墨玖在殿堂上的那些於國於民的措施,老皇帝倍感欣慰。無論眼前的男子是不是真正的三皇子,都無所謂了。
他已經開始對墨玖刮目相看。
同朝堂上的李詩語和莫璃大將軍在看到老皇帝於朝堂上聽取一個陌生男人的提議這個場景的時候,特別地震驚。
心想,還沒幾日呢,老皇帝是從哪裡找出來這麼一個俊美無儔的大臣。關鍵是,還這麼地有才。
「陛下!」李詩語在殿堂上,突然就跪了下去,「臣以為,此事兒不妥。」
「哪裡不妥?」老皇帝眯著眼睛。
想要削弱貴族的勢力是老皇帝心中所想。但這件事情兒只有密探才知道。
密探打聽到的消息,皖南門門主也打聽得到,所以多年來,也知曉老皇帝的一點兒心思。
如今眼前自稱是自己兒子的人突然就說出了自己想說卻又開不了頭的心愿,那是一件多麼振奮的事兒。
但李詩語卻於中途將此截斷了。
一旁立著的夫君都還來得及阻止。
「不能這麼收稅?」李詩語抬起眼睛,諱莫如深地解釋,「無論是富商貴族,還是平民百姓。你若不一碗水端平,一定會適得其反,鬧出天大的笑話的!」
莫璃大將軍已經注意到老皇帝臉上那突然隱沒無蹤的笑意。
於是連忙跪下去,當即阻止自己的妻子。
「阿璃,你別拉我,我說的很關鍵?」李詩語掙脫莫璃大將軍的手,一板一眼地當著在場的大臣們道,「陛下,您想,貴族商人也都是他們自個兒拼出來的,你如果在收稅上,一味地壓榨他們。那豈不是十分地不公平麼?」
殿上老皇帝的臉拉得更長了。
下方的太子殿下都為李詩語捏了一把冷汗。
可李詩語並沒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解釋地十分在理,「陛下,平民百姓掙得是不多,可他們花費少啊,也容易滿足。可富商貴族就不同了,他們幾乎是掙得多花得多。您若要求他們平日裡給軍隊捐捐款什麼的,那沒問題。畢竟國是大家的國,保護國家是大家的責任。但您如果在收稅上,指定富商貴族比平民百姓多交兩倍的稅,那可就有些不通情達理了!」說完了自己的道理,李詩語還不忘給自己拉拉人氣。如此一來,惹得堂上,大多數的貴族官員都紛紛附議。要求撤銷墨玖這個點子。
墨玖不難堪,只是有些佩服。
大殿之上,如此有理有據地說服老皇帝。還真是讓人忍不住另眼相看。
不過,墨玖也知道,他所說的這個方案切合了老皇帝的意思。但眼前這位女子,公然地阻止,只怕是傷到了老皇帝的命脈上。
老皇帝凝眸深思了好一會兒,剛想甩臉色。李詩語卻又主動地起手承認錯誤,「陛下,臣所言,句句發自肺腑。而且,初心也是希望風辰國上下齊心,共同抵禦外敵。但但倘若有什麼讓陛下難堪的地方,那臣願意受罰。」
她是卿羽大將軍,老皇帝還指望著她保護自己的疆土。而且她這一類人,正好代表著貴族富商。如果殿上,懲罰了她,官民心中勢必惶惶難安。
到時候,要想和平處理,那就不大容易了。罷了,現在墨玖已經有了這個令他愉悅的方案,想來日後,令他做了這未來儲君,也一定會替自己將這個計劃實施出去。
「好了,卿羽將軍起身吧!」老皇帝瀟灑地揮袖,臉上掛著虛偽的笑意,「你說地非常在理,朕十分欣慰!」
此話一出,李詩語伏地樂了。但唇角的笑容只呆了一瞬,不曾有任何人看見。
老皇帝想要在她的身上拿錢,想得到美。所以,李詩語的這一阻止,其實也是在為維護自己的利益。
她和夫君莫璃大將軍可既是貴族又是商人啊。若在這個時候,輕而易舉就讓老皇帝算計了去,她可就枉為現代人了。
再次拜謝以後,李詩語起身。
此時此刻,墨玖卻頗為好奇地打量著她,這樣的英姿勃發,這樣的美麗嬌容以及這樣的從容霸氣,當真是風辰國的女中豪傑啊!
那一刻,是老皇帝的稱呼,才讓他明白,這一位就是令南林國頭疼的其中一位女將軍!
卿羽!
下朝以後,但凡是貴族的朝廷大臣,都紛紛地對李詩語表示感謝。
有的甚至說,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勇敢納諫,只怕從此以後,自己的內人那裡就要鬼哭狼嚎了。
「嗨,別說謝了。大人,我這麼做,也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著想麼,誰讓我們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人呢?」李詩語大方地同對面的大臣說笑,「只是日後若再遇到這種事情,你們可不要坐享其成。我可是冒著殺頭的大罪阻止陛下的。」
對方連連應答。
李詩語揚眉一笑,「對了,剛才我也說了,邊境打仗,需要我們捐錢的。你們是不是也得向保衛我們的人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心啊?」她搓著手掌,意圖讓眾位大人表示表示。
「好好好,待本官回去,立馬就派人送軍資到邊塞去!」有官員應和一聲兒,其他的官員便紛紛響應。
是啊,這可比每次收稅好多了。收稅就像一個填不了的坑,每年每年都需要塞錢進去。可這會兒的表示不過只有一次,以後的捐不捐款,那就是以後的事兒了。
現在應付一下卿羽將軍,又何妨呢?
「走了!」莫璃大將軍對著身後喚了一聲兒,就冷著臉色步下漢白玉階去了。李詩語覺得奇怪,跟上去喊了一聲兒,但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快速地伸手握住了莫璃大將軍的手,「阿璃,你不會又生氣了吧!」
莫璃大將軍很平淡地回答,「沒有,想多了。」
「看你的樣子,明明就是生氣了!」李詩語搖著對方胳膊,努力求得原諒。
莫璃大將軍走得快了些,李詩語拽著的手也掙開了。
身後的李詩語不在追了。
莫璃大將軍意識到後,也慢步停了下來。
手掌伸出,他對著李詩語無奈一笑,「好了,快回家了。」
李詩語興高采烈地跳到面前,手伸過去,也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拉著她,快速地離開了皇宮這個是非之地。
因為,此地,不是一個可以說話的地方。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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