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璃大將軍同李詩語兩人同行的這一路,其實是有很多人在暗處保護的。
除了貼身保護的如痕以外,其他的人每每按照自己的方式,穿梭於雜草叢林間。
這撥人輕功卓越,無論水面上,還是樹枝上,都如同蜻蜓點水。他們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莫家軍。這是莫璃大將軍自己訓練出來的特別兵士,用來戰場上自保和救人的。
這類人多數都是血性男兒,有著絕對的忠心和超強的忍耐力和意志力。而且還有一點兒,他們都是自願加入,未被強迫。本身單身,沒有家庭的束縛和情感的牽絆。
他們活地瀟灑。
面對死亡時也從容淡定。
但他們每一位的名字都被莫璃大將軍抄錄在案,隨手一指,就知道是誰,有誰,某某是誰,替自己辦過什麼事,現在是生是死。
如痕是最特別的一個,是最傑出的一個。他常年陪伴在莫璃大將軍的身邊,是仆,也是朋友。
這樣的朋友讓人羨慕。
莫璃大將軍曾這樣發誓:「倘若你我之間真到了需要捨去一個的時候,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捨去自己。因為你不僅是我的同伴,還是我的朋友。」
正是因為這份兒相信,如痕才同其他兵士一樣,誓死追隨,不離不棄。
「如果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像你一樣訓練出一個出色的同伴!」李詩語對於如痕的跟隨早已心中有數,「如痕是個忠心厲害的人,這點兒大將軍很有眼光。可我覺得,我會……比你更有眼光。」
「是麼?」莫璃大將軍神情雖然凝重,卻帶著說不出的暖意,「那我就拭目以待。」
……
當日從龍行鏢局返回的鐘二伯此刻正焦灼地踱步在正廳。自從了解到魔教白剎收買了龍行鏢局送了一份嫁妝和喪服到得忠勇候府時,他心情就糟糕透了。
若是被卿湄大小姐知道,斷然會不顧一切前往魔教找人算帳。說起來,她對於當年之事,本就內疚。而且她還是一個絕頂孝順的人,如若又知道自己的爹生命垂危,恐怕就不只拼命那麼簡單了。
始竹送上熱茶,擔憂地望了鍾二伯一眼:「二伯,發生什麼事兒了?」
「大小姐呢?」鍾二伯卻不實說,直接詢問道。
「大小姐說悶,就在竹林練劍。」始竹回稟道。
「練劍?」鍾二伯聽後,原本該因為她出來透氣感到愉悅,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直讓他心中後怕。
他快速奔至竹林,隱在暗處,看她柔美的身姿如同揮出劍花,如何將地面上的殘破的竹葉攪動四處,如何讓最柔美的劍招使出致命的一擊?
鍾二伯以前看到過卿湄這樣,可是他那時候只敢偷偷地看,默默地看。還是只有在劍平未在府中的時候,他才有機會去看。
他愛地卑微,愛地忠誠,愛地偉大。從以前到現在,他從未將自己的愛光明正大地說出來,並加諸在卿湄身上,給她萬般壓力。
任何時候,他只是默默地去愛。無論是在卿湄光鮮的時候,還是在卿湄狼狽的時候。
他就如同一棵搖曳不停的百年大樹,隨時為底下的卿湄這株花遮風擋雨。用自己堅強的身軀給她唯一一處暖陽,一絲祥和。
愛若如此,豈不讓人垂淚?
只遺憾,老天無眼,不識情之何物?所以這痴情的人永遠也等不了早已痴心錯付的人?
嘩啦,劍花一挽,鍾二伯頭頂上的竹葉簌簌而落。
冰冷的聲音響起,卿湄望著他站的方向:「二伯,我知道你已經回來了!」
鍾二伯佯裝淡定,啪啪數掌,拍著手走了出來:「大小姐的武藝仍然不減當年啊!」
「呵。二伯,你說笑了。」卿湄的臉上還是那雙瞳光可以看見,很犀利的眼眸,冷冷一顧,就不禁令對方生出寒意。鍾二伯內心生出的是心疼。
「大小姐,能看到您出來透氣,二伯很欣慰。」鍾二伯頷首道。
卿湄的聲音嘶啞:「是啊,如果我不出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著我?」
「大小姐?」鍾二伯愣了一下,「您所指什麼?」
「你騙我!」卿湄猛地揪住鍾二伯的衣領,「我爹身體到底如何?」
鍾二伯細心安慰:「老侯爺的病會沒事兒,何況,還有傳亦在。大小姐,你也聽說過傳亦。他被江湖中人稱為『妙手回春』,是個……是個神醫。」
「既是神醫,我爹何已吐血暈倒?」一雙犀利的雙眸突然淚眼婆娑,「只可惜他暈倒,我都還是沒有資格守在他的身邊?」
「大小姐,您……您不要難過。」鍾二伯想去安慰她,卻被她冷冷的推開,「你永遠都是這一句話,永遠都是。您知不知道,斷絕父女關係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他是我最敬佩最親的爹啊。」她捶打著自己的心,仿佛已經痛苦到極致。
那麼,他如何會知道老侯爺咳血暈倒?
其實,還是她自己的過錯。
本來和風繾綣,老侯爺是不打算起身的。可不知道為何,會因為在窗前的隨意一瞥望見悄無聲息回到府中的卿湄。
父女相見,當然會有些激動。可卿湄害怕,不敢見他。便急急離開。
老侯爺不能動,只能硬撐著身子坐起,喚來了屋外的路總管。路總管快步推門,問道:「侯爺有何吩咐?」
「快,把鞋給我穿上。」老侯爺咬緊牙關。
路總管悶在地上,磕頭:「侯爺,不可。傳大夫走時已有交代……」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得頭頂蒼老的老侯爺喝道:「傳大夫傳大夫,路宸,你是聽他的,還是聽本候的?」
砰地一聲,路總管嚇地腰杆有些彎。
他連忙撲過去,替老侯爺穿上了塌下放置著的鞋子。
老侯爺本不宜動,卻因為過度用力,跳窗而出,在院子裡,咳血暈倒。視線模糊之時,他是瞧見房頂上那個倩影的,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拉住她,握住那不曾握住的手。
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一個女兒。
對於一個死了夫人,死了兒子,又死了兒媳婦的老人來說,他心中的孤獨寂寞就像一根針,隨時隨地扎一紮。
然而那個時候卿湄始終無臉見他。
她臉上那塊無法抹滅的傷疤,即便隨著歲月流逝,依然清晰地刻著。讓人心碎無止境。
但是卿湄很孝順。
她這個偷偷來看老侯爺的舉動本就孝順,不讓老侯爺看到,則更為孝順。
因為她知道,老侯爺當初的誓言還言猶在耳。斷絕關係,老死不相往來。
她不想讓自己的爹因為誓言而悔恨,更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有負罪感。更不希望讓侯爺看見自己活地多麼狼狽。還有一點兒,是屬於她活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尊嚴。
因為她總不能讓自己這獨一無二的尊嚴被老侯爺的父愛啃噬。當初的路是她自己走的,當初的幸福是她自己選的。當初的一切一切都是事實存在的。她無法讓那些事實不再存在。
所以她選擇偷偷地,不讓人察覺的,不讓人看透的心思做了她身為子女的責任。
然而,她沒想過,老侯爺會吐血暈倒。更沒想到是見到自己,急火攻心。
「如果……如果一開始我就知道他病得這麼嚴重,我說什麼也不會……」卿湄開始自責後悔。
鍾二伯卻隨意地站了起來,心很涼,於是故作冷笑地說了句:「不會違逆他的心愿麼?呵呵,可是大小姐,這點兒您似乎做不到。以前到現在,您無論受了多少苦,心裡都一直想著那個人。可那個人就是害你父女關係斷絕,你容貌盡毀的人。您如此袒護他的這個舉動已經沒有退路讓您做出不一樣的選擇了?」
他緩慢地起身,然後站起。
身心疲憊,卻站地很直。
這些無情的話,他原本不想提起,可是這麼久了,這個所謂的大小姐,所謂的心上人卻還是不能意識到其中關鍵。有時候真的令他生氣。
氣急了就胡說的情況是常有的。可是氣急了說真話那就是恨了。可會恨不就是因為愛麼?
「這林子裡很暖和,可您的心始終未能靜過。所以……練一會兒就回去吧。」鍾二伯握住身旁的竹子,背過身繼續說,「這樣又傷身又傷心,何必呢?」
鍾二伯走了。
卿湄又忍不住痛哭起來。
她盯著自己的手,很認真地盯著。
嚎啕大哭。
望向消失的背影,有自責,有內疚。
她聲音很低:「我就是知道無論我對你怎樣,你都不會離開,才會忍不住發這麼大的火,可我並不想這樣,並不想……」
語聲嗚咽……
鍾二伯對卿湄說了那些話,本就傷神。但而後一想,卻又覺得說地正是時候。想來他發發脾氣也沒什麼不好的,那魔教令龍行鏢局護送喪服到得忠勇候府這一件事兒,至少她暫時沒功夫過問了。
心中一想,剛剛的百般自責忽而煙消雲散,取而代之地是為數不多的喜悅。回過正廳的他,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就起身離開了。請假從天下第一酥出來,也不知道會不會讓東家生氣。而自己的徒兒史雲到底接下他手頭的活兒了沒有。這些他都很想知道,於是再添了杯茶就走了。臨走之時,只看著始竹交代:「大小姐心思重,你平日機靈一些,多勸勸她。我們所說的話,她多半還是要聽的。這十天半個月的,我可能都得在天下第一酥,安分守己地做我的主廚了。」回神別有深意地瞥了瞥,「你我知道,她心裡惦記著什麼。你平時多當心,莫讓魔教的人找到她。若是……若是再教白剎的人知道,可就不好了。」
始竹點頭:「那二伯打算下次什麼時候回來?」
鍾二伯搖搖頭:「這些我也不大清楚。」
叮囑完這些,他就大步離開了。時間趕得不巧,李詩語和莫璃大將軍到得天下第一酥的時候,就發現主廚給換了。是鍾二伯的徒弟史雲替代做了廚子。
李詩語一想著就開始發牢騷:「我就不明白了,他明明向我請了一天假的,咋地這幾日還沒回來?難道就不怕我扣他工錢麼?」
莫璃大將軍笑了笑:「橫豎不過是多請了幾天而已,你何必咄咄逼人呢。再說,這鐘二伯是我們請他來的,若是真為工錢而來,又何必動用我們去請?」他語氣又軟了軟,「何況,我剛剛也看了看,他的徒兒史雲也不比他的廚藝差。這天下第一酥來往不絕的顧客可不就說明了一切麼?」
李詩語嘖嘖舌:「你啊你,就比我好心腸。可是……人總該講信用麼。要不然以後誰還敢去相信他。就不怕自掘墳墓麼。」
「嘀咕了這麼久,累不累?」莫璃大將軍竟然放肆地摸了摸李詩語的頭,「大哥也不知道在哪兒,要不……一會兒隨我去見見。」
李詩語緊逼過來:「真的麼,好不好看?」望著莫璃大將軍陰沉的面色,突然失聲一笑,「放心放心啦,我鬧著玩兒的。」
樓上立著的莫泉大公子正整理著家中賬簿,卻不想被屬下司興拽到了二樓前。
「大公子,快看?」司興手臂往樓下一甩,指著那個烏黑直發的背影,「那位應該就是同大將軍一起開酒樓的姑娘罷!」
從背影望過去,他只瞧見那一直垂到腰的黑髮。柔順明亮,如一潑墨直泄在雪白的宣紙上。風拂頸,猶見雪白的肌膚。
莫泉大公子笑了笑,當下放了手中的賬簿,不疾不徐地邁下樓去。正面一看,整個人就傻了。
這……這個女人不就是鼎鼎大名的冷艷佳人卿羽將軍麼,難道阿璃喜歡的是她?
他興奮地踏出步子,平和地朝著莫璃大將軍而去:「回了酒樓也不坑一聲兒,難道真把大哥當透明人了麼?」
莫璃大將軍和氣地喚了聲:「大哥。」
「哪,這位就是大哥麼。」李詩語親切地伸出手去,「大哥你好,多謝這幾日您幫我們暫管天下第一酥。多謝!」
看著這一顰一笑,以及自己弟弟看這個卿羽將軍的表情。莫泉大公子明白,好事將近了。一向不近女色的弟弟也終於有了人生中的另一半了。
見莫泉大公子傻愣著沒動,誤以為是嫌自己的手髒,縮回手來,尷尬地捏了捏自己的袖子,再次伸手時,已然握住了莫泉大公子的笑。大力搖了搖:「大哥,初次見面,請多指教。哦,也很高興認識你!」
莫泉大公子感覺自己的指骨都閃架了,心中對卿羽大將軍的敬佩又多了幾分。以前只道這為女將軍是紙糊的女將軍。因為自己的身份背景好,才被聖上挑了坐上了女將軍的位置。
那個時候,他同樣為自己的弟弟鳴不平。可是真地見到,他才發現有些地方不對,起碼這樣的手勁兒是真的厲害,像一個習武之人的作風。
「大公子。」
莫泉大公子一時感覺眩暈,及時被身後的司興拂住了。
李詩語嚇地臉色發白:「對不起,對不起,大哥。我使力使大了。」
莫泉大公子輕輕地搖頭微笑:「是我自己身體不好,不關你的事兒。卿將軍不用自責。」
「可,可你……」李詩語拿手指了指,「但是……」對於暈倒之事,她有些納悶。
但是莫璃大將軍也不怪她,只是冷靜地說:「司興,快扶我大哥到二樓躺躺。」
司興領命。
莫泉大公子臉色微紅,笑著道:「不好意思,失陪了。」
李詩語點頭應承。之後看著司興攙扶著莫泉大公子上了樓梯,不見了身影,李詩語才膽大地問:「你大哥到底怎麼了,怎麼會暈倒呢?」
「沒關係,大哥只是身體不大好。」莫璃大將軍說著再次回身坐好,「你可知我大哥是什麼人?」
「生意人。」李詩語果斷回答,「要不然你不會想著讓他來幫忙。」
「呵,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莫璃大將軍開始賣關子。
李詩語搖頭:「我不懂。你說來聽聽?」
「其實,我只是想拿天下第一酥來拴住大哥。」莫璃大將軍仿佛又想起了什麼傷心,整個人的面色也開始痙攣,「羽兒,你說我這樣真的對麼?」
李詩語扁扁嘴,其實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
「大哥身體不好,可他卻始終喜歡在外面去做生意。」莫璃大將軍開始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他以前和我一樣,特別喜歡呆在家裡,最喜歡……賴在阿娘的身邊。只可惜……這些都是奢望。」不知何時,李詩語也瞧見了他淒楚的目光中充斥著的盈然的淚光。
早知道如此,她剛剛就該掐斷這個話題。可是她問地是:「然後呢?」
「然後……」莫璃大將軍握著的茶杯碎了,「阿娘死了,我們的夢碎了。」
說起死。李詩語已不想再繼續下去,於是突地握上了莫璃大將軍的手,輕輕地擦拭著他指尖因沾上碎片而劃出的小口:「過去痛苦的事兒就不要再想了,活在當下不是很好麼。咯,大將軍,這可是你告訴我的。別連你自己都做不到。」
莫璃大將軍抬起袖來,不動聲色地擦掉了眼淚。神情恍惚,忽然怔住那雙手來:「你……還叫我大將軍?」
「這個大將軍聽起來比較神勇。」李詩語呆怔了下,然後問,「如果你不喜歡,我也可以……」
「喚我阿璃。」莫璃大將軍霸道地盯著她。
「可不可以換一個?」李詩語祈求的目光迎上去。
「為何?」莫璃大將軍不明白。
李詩語笑笑:「實在太肉麻了些。」
「若我偏不呢?」莫璃大將軍眉中閃過冷意,他威脅她。
李詩語被說服了一般,平靜地低下頭:「那也只好叫你這個了?」
莫璃大將軍滿意:「真乖。」頓了下,撫上李詩語的臉龐,「叫一個?」
李詩語從善如流地伸出食指,去抬莫璃大將軍的臉:「乖,先讓我親一個?」
莫璃大將軍駭然。
吧唧一聲,李詩語就趁其不備,再次吃了莫璃大將軍的豆腐。
正吃著飯菜的客人不好意思地瞥了兩人一眼。
莫璃大將軍的手心已經起汗。
可李詩語卻還悠哉地很呢。
「阿璃,你臉紅得真好看。」李詩語拖著腮,「你說,如果以後我天天這麼吃你一塊豆腐,你是不是會變成螃蟹了。」
莫璃大將軍伸手將人一攬,冷語縈繞耳畔:「那就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兒?」不安分的手禁錮著她細若柳枝的腰。
李詩語叫苦:「我以後不敢了,你先放下我。」見莫璃大將軍不動,自己便伸手去掙那人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卻不想腦袋剛垂下,便感到溫熱的氣息撲過來。小半會兒的功夫,唇對唇,她的初吻就沒了。
樓中看著的人都傻了。
光天化日地。
莫璃大將軍被女子調戲,又主動調戲上了女子。
「走走,結賬去!」樓中兩個打扮普通,卻帶著佩劍的小廝唧唧歪歪、慌裡慌張地走了。
這時,犀利的瞳光一顧,莫璃大將軍才放下了李詩語。
他是將自己的命運同眼前的女人徹底拴在了一起。
死生契闊,與子成悅。
「喂,你你你……你做什麼?」李詩語輕推了一下莫璃大將軍的胸膛,微瞠薄怒地說,「雖然我做為現代人,思維是比你們開放。但是大庭光眾之下,你要吻也要吻得好看一點兒嘛。」
她生氣地竟然是因為……專注地……這個?莫璃大將軍無奈地撫了撫額,目色陰沉,起身之後,大步走到櫃檯處。
團拳往櫃檯上磕了磕:「剛才那兩人吃過飯麼?」
櫃檯處的夥計搖頭:「沒有,東家。只是要了兩杯茶。」
「那二人長相如何?」
「看上去挺有規矩的。」櫃檯處的夥計隱隱約約地說,「不過他們應該是當官的。不然為啥手上要握著劍呢?」
莫璃大將軍不說話,不過那劍他確實是看見了。如果猜得不錯,他們肯定是那邊的人派過來的。
「他們該不會是游府的人吧?」李詩語撓撓頭,又扯住莫璃大將軍的袖子,「哪,你說是不是因為上次我把那林氏說了一通,所以易老夫人心生怨恨啊!」
莫璃大將軍冷笑:「我想易老夫人恐怕還沒那個閒情來管你的事。」
「那你覺得他們是誰?」李詩語語聲木訥,「我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不可能和官府的人扯上關係啊!」
「無妨,你不必擔心。」莫璃大將軍安慰她,「天子腳下,那邊還不敢做出這種事情。」
「你要干預?」李詩語難得地感動了一下,「是為了我?剛剛所做也是為了告訴他們,我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意思差不多,可說地卻很難聽。」莫璃大將軍挨近耳邊,微微地輕聲細語,「你怎麼不認為其實我是把你變成我的人呢?」
「啊。」李詩語恍然如夢,「這的的確確是比我說得要文雅的多?」她繼而又糾正了一句,「其實還可以說地再文雅一點兒。」
莫璃大將軍咦了一聲。
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其實剛剛的舉動不正好說明你愛我愛地死去活來,連性命都不顧了麼?」李詩語撫著樓梯扶手,樂呵樂呵地上了二樓。
莫璃大將軍當場愣在原地。
貌似她說的也有那麼點兒道理。
他自己是喜歡她才願意和她成為一條船上的螞蚱罷!
……
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忠勇候終於在第二天清晨醒來。
陪伴在其身邊的神醫傳亦也不眠不休了多時,見忠勇候布滿皺紋的手輕輕地動了動,他心中狂喜。
大步上前,緊緊地握住了老侯爺的手喜極而泣:「侯爺,您……您可終於醒了。」
老侯爺神思惘惘,放在褲旁的手卻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腿,臉色疲倦地看向神醫傳亦:「傳亦啊,我……我的腿還在麼?」
「還在,在。」神醫傳亦按住老侯爺揮東揮西的手,餘光掃了掃老侯爺被銀針扎滿的雙腿,「侯爺,您別動。腿正治著呢。」他開始想法安慰他,「放心,有傳亦在,一定不會讓您的腿廢掉的。」
老侯爺滿心歡喜,終於放心地闔了眼。珠子似的淚水便趁著這樣的機會順勢掉了下去。
他雖闔眼,意識卻是清醒的。
「傳亦啊,你知道麼。昨天……昨天湄兒回來看我啦,她……願意回來看我啦。」老侯爺念叨著說。
神醫傳亦只稱他思念成病,所以會出現大小姐所在的幻覺。看著一言不發,神色暗淡的神醫,老侯爺氣急敗壞地說:「你也不相信,連你……也不相信我是麼?可……可傳亦我……我是真的看到湄兒了。」
「侯爺,我相信。」神醫傳亦不得已只能點頭忽悠,「大小姐乖巧孝順,若是侯爺想她,她……她一定會願意回來的。」
「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老侯爺叨叨地念著,「她不會回來了,永遠都不回來了。」
這其中緣由都只有老侯爺心裡清楚。所以就算神醫傳亦安慰他,他還是會不假思索地吐了那個回答。
卿湄不會回來,卿湄不願意回來。
「侯爺,您不是常說你想大姑娘了麼?」神醫傳亦很快扯開了話題,「如果不放心她,不如明日去游府瞧瞧吧。打發去那邊的人回來,說是大姑娘的肚子都有些大了。」
老侯爺聽後,眉開眼笑:「是啊,瀾兒要做娘了。我這個做外公的也當去看看她。」
大姑娘卿瀾嫁給游離芝的時候,除了婚後第一次回娘家,似乎就再沒見過。老侯爺先時心中一直記掛,都算好時間準備去瞧瞧了。卻不想那個當口,二姑娘卿羽卿將軍下落不明。一時急火攻心,老毛病就犯了。一個月臥病在床,雙腿不能動彈。
神醫傳亦見他目光鑿鑿,拼命地撐著自己暫時毫無意識的雙腿,心中一涼,只好道:「我打發府里的木匠師傅給您做了一把躺椅,到時候傳亦命人抬著你去。」
老侯爺一聽,心中又是哀傷不已。
「傳亦啊,我的腿真的沒用了吧?」老侯爺懷疑地看向他。
神醫傳亦呵呵笑道:「侯爺,傳亦說地也是最壞的打算。誰又知道您這腿兩天後就不會自己好了呢?」
雖然這話聽起來很浮誇,但對於夢想幻滅的老侯爺來說也算是幾絲希望。
「哦,傳亦啊。」老侯爺紅腫著眼眶,又想起了什麼,「上一次你同我說,羽兒……她有下落了,是吧。」
老侯爺不確定自己是否是病中幻聽。
儘管還未見到卿羽將軍本人,但好歹他得了地址消息。只要按照好友鍾二伯說地,斷能找到二姑娘的下落。
於是,他朝老侯爺點頭:「是,二姑娘的人已經找到了。到時候,傳亦親自去接她回來。」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老侯爺強撐著的瞳孔慢慢地合上。
這些年,無論是朝堂上,還是生活中,他都累極了。
神醫傳亦擔憂地望了一眼,輕輕走近,將蓋在老侯爺身上的棉毯往肩膀上拉了拉。
走出大門,路總管立馬站了起來,似有心事,面色慘白一片:「傳大夫。」
「什麼事?」神醫傳亦兜著袖子,瞥了瞥他泛紅的眼睛,不明其意地問,「你哭過?」
路總管慌張搖頭:「屬下……沒有。」
「沒哭,眼睛怎麼像猴子屁股。」神醫傳亦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誠懇地拍了拍晚輩的肩,「不要擔心,老侯爺已經醒過來了。」
「傳大夫!」路總管在神醫傳亦踏下門前石階的時候,及時跑了前去,單膝跪地,嚴肅認錯:「屬下……屬下有罪!」
「你有罪?」神醫傳亦淡然一笑,「老侯爺的病是突發的。你未能阻止他,也還正常。不用如此自責,老侯爺若再調養幾日,身上的傷應該就能好了。」
路總管聲音哽咽:「不,傳大夫。屬下……屬下對您撒了謊。」
「你想說什麼?」
「老侯爺強行下地是因為看到了……看到了……卿湄大小姐?」路總管聲音都是哆嗦的,似乎很害怕因為自己的沒阻止造成什麼意外的後果。
神醫傳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只覺他雙目炯炯,整個人看起來神采煥發:「你起來吧,這事兒老侯爺已經同我說了。老侯爺生了病,而你卻武藝超群,所以下次萬勿再出類似的事情。」
路總管朗聲一喝:「是,傳大夫。」
他腳步剛頓下去,路總管又猶疑地叫了聲兒:「傳大夫?」
「還有事兒。」神醫傳亦困惑地負手。
路總管聲音沙啞:「上一次你讓屬下將龍行鏢局送來的東西處理了。但是府里兩個小廝不聽話,在晚上將它偷了去。然後……」
「什麼,東西不見了?」神醫傳亦蹙著高高的眉頭,一把揪住路總管的衣服,「現在找回來了麼?」
「東西找回來了,可是……」路總管面露不忍,「那兩個手下卻消失在了後院牆角。」
「消失?」神醫傳亦聽不懂。
「傳大夫,屬下已派人將弟兄死的地方圍了起來,正要向你稟報。」路總管說完,立刻垂下頭去。
「快帶我去!」神醫莫名驚慌,抬步大步流星地朝後院而去。
自走廊而出,再過了個拐角,便來到植了一棵秋桂的後院。此刻,桂樹還未開花。是以還只單純地殘留著水露青草的花香。
再往裡走一小半會兒,就來到了後院牆角。後院牆角外面通往大街,看樣子那兩個盜了東西的小廝是想將東西從後院給移出去。
路總管指著院牆,向神醫傳亦介紹:「看來他們兩個小廝是想從這裡將嫁妝和喪服給偷出去。」
「就算他們逃出去了,怎麼會連東西也不要了?」神醫傳亦專注地盯著地上放著的嫁妝和喪服,心中揣測,「真是太奇怪了。」
路總管抱手:「傳大夫,這兩個兄弟所穿的衣服在這兒。」
「連自己穿的衣服都沒帶走?」神醫傳亦更加好奇了,隨意拿著衣服看了看,不僅內衣,就連褻、褲都脫了下來。掂量衣服之時,不覺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傳亦面色一黑,當下喝道:「快,快讓開!」
圍攏在院牆的幾個弟兄見傳大夫如此心慌,各個納悶地退了三步。神醫傳亦朝身旁的路總管攤開掌心:「快,拿棍子來!」
「是!」路總管轉身,撲騰一下躍上房梁,從院牆外的大樹上扭斷了一根再次奔下來,「給,傳大夫。」
傳亦緩慢地朝著那一件紅色絢麗的嫁妝和雪白絲綢的喪服移動。
隨後從自己的袖中摸出一根銀針,插到衣服上,忽然,銀針尖頭變地奇黑無比。
神醫心中一冷,瞳孔睜地極大,暗暗道:「莫非這東西上面啐了劇毒,那麼那兩個兄弟逃到此處,也是因為劇毒才身亡至此。江湖中什麼樣的毒能讓一個人屍骨無存呢。」
莫非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屍骨散」?
在想到這個駭人的毒藥時,他幾乎是疲累地退了幾步。
原本好友鍾二伯的提醒不算什麼,可是此時此刻,他才真正體會到其中的關鍵。
魔頭白剎會送出這樣的東西前來,真的是起了殺心啊?
那麼老侯爺他,真的……
一想到這裡,神醫傳亦就疑神疑鬼起來,他一傾手,黑面上如同陰風一掃,愈發讓人心驚肉跳:「路總管,用泥土將院牆角填滿。」
「是,屬下遵命!」路總管垂頭拱手。
「這件事兒不能告訴侯爺。」神醫傳亦交代以後,謹慎地把臉轉向四周的府兵,「今日之事若有半點兒被泄露出去,必定嚴懲不貸。」
四周所有府兵臉上冷漠,軍紀嚴明地跪下向身前立著的傳大夫拱手應承。
此事兒一出,神醫傳亦便知道,忠勇候可能會面臨一場血光之災了。雖然說地是有些誇張。那魔頭白剎再怎麼不好對付,也總會覬覦一下朝堂大臣的實力吧。這一件事兒已經對忠勇老侯爺的生命構成威脅,近幾日來,他必定要在老侯爺跟前,寸步不離。
其實他下意識地覺得這約莫是一個套,可是明知是套,卻還要勇往無前地去鑽。可見下套之人是多麼的高明,又是多麼的歹毒。
「真是可惡至極!」神醫傳亦兜在袖子中的手狠狠地團緊。
……
「你……你說什麼?」卿湄在猛烈的夜風中接見了一個人。
聽其聲音,是個男人。
這個男人一身青色錦袍,手上一把摺扇。但是這把摺扇繡著的是一條黑色的蛇。
不,應該說是三分像蛇,七分像龍。
他的臉隱在夜色下,看不清五官輪廓。可是聽其聲音卻能猜出大致年齡。
約莫二十六、七歲年紀。
「卿湄,事到如今,你還是不願意看清發生的這一切麼?」男子陰瑟地冷道,「難道在你的心裡,對那人的信任從來就沒有變過?」
卿湄捂著胸口,往懸崖邊在走近了些。山谷的風盪著她的網裙,簌簌幾聲響:「不,不會的。他……他一定是有事兒瞞著我的,他不會……不會這麼毫無人性的。他……他一直是這世間最有情意的男子。」
「人性?」青年男子邪魅的冷如一條咬住後脊的蛇,他一把扯下卿湄臉上的紗,得意飛揚地笑,「這就是你口中世間最有情意的男子,若他有情有義,何至於把你害成這樣一個可憐的醜八怪。」
他幾乎是用猛力扯下地。
沒有所謂的憐香惜玉。
當然了,這又不是他心上人,何必手下留情?
「不過,我可以替你把他給殺了,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兒!」青年男子盯著她,猛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然而卿湄卻笑了:「呵,幫我殺他,你有這個本事麼?」
「沒有麼?」青年男子握著卿湄的手加重了力道,直讓她的手背奇癢難耐。
卿湄用力掙脫,卻是有心無力,許久,她淚水啪嗒啪嗒地掉下去。
青年男子一怔,緩慢地鬆開了手:「我也不是要逼你,可是你似乎只有我這麼一條路了呢。」
卿湄倔強地偏過頭去。
「難道你不想要解藥了?」
這下卿湄卻笑地更大聲了,低啞的嗓音中充斥著冷意,還有放鬆一切的瀟灑。
「毒藥,呵,毒藥?」卿湄眼淚還是無休止地在夜風中吹拂著,只是她的心還是像當初那樣堅決。
堅定。
永不後退。
也許連她自己也說不出來。這種堅定是源於什麼。
「這麼多年我都堅持下來了,難道……還怕你在我身上種下的毒麼?」卿湄淡然地對上那雙瞳孔。
「你信他,就不信幫了你這麼久的我?」青年男子會生氣,只是覺得自己所養的這個「玩物」還有自己獨特的思維。
這些年,他是多麼希望能將卿湄這個女人變成相助自己的工具。因為這個目的,他幾乎徹夜不眠,甚至動用自己培養的『艷人』也要幫助卿湄得到她想要的消息。
可她想要的東西都很渺小。
小地如同米粒。
渺若塵埃。
她抓地甚辛苦。
那個男人是她的心頭寶,即便扎地她全身是刺,她也不想拋棄他。
現代的詞來說,她就是很賤。賤地很矯情。
青年男子動怒了,於是他想方設法去摧毀她心中唯一不變的信任。換句話來說,他想賭一賭那人在她心目中的信任。
只是遺憾卿湄的信任撞上了一件奇妙的事。
「他傷了你,你可以原諒他。但是傷了你的小侄女兒呢,難道……」這青年男子把臉磕到她的肩上,貼耳吐著繚繞的氣,「難道你心裡就沒有自責?」
其實這句話撞上了卿湄心頭的舊傷疤。不過還好,卿湄依舊能笑。雖然慘澹,卻還是能笑。
她抬頭蔑視了這青年男子一眼,回地卻很平淡,如同茫茫原野里一株隨風而起隨風而靜的花草,毫無顧忌地釋放恬淡的心緒。
「他若害了羽兒,我會親自殺了他!」
青年男子低低一聲:「哦,你會狠得下心?」
卿湄抬起手來,淚眼凝目地望著:「但我想,我也許下不了手。」
「那麼?」
「我可以殺了他,再殺了自己,陪他一起死去,就不會心痛了。」
青年男子沒料到卿湄會說這樣的話。
可是他攝人的雙瞳卻充滿了震驚。
他應該是相信了的。
「不過……」卿湄笑顏如花,「我已經有足夠的理由饒恕他!」
青年男子好奇了:「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卿湄堅強地爬了起來,「我永遠也不會告訴你。」繡花鞋往男子的腳尖逼近了些,「因為從現在開始,你再也……威脅不到我了。」
我的侄女還好好地活著……而她……再也不會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她踏著夜風,從密集的野草里穿行而過。
懸崖處,風吹地青年男子的衣襟獵獵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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