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嚴老爺的身份,田鐵石連著兩日避開嚴家上下了。而李青暖也實在不知道怎麼勸說自家那個鑽了死牛角尖的憨子,沒法子,只得讓小球兒時不時的去逗老人家開心,寬慰兩句。
等到第三日,幾匹快馬自京城而來,接著便是華蓋車馬接了老爺子離開。
李青暖找到自家男人的時候,那漢子已經在半山上做了小半天,別說手腳怎麼冰涼了,就連穿了夾襖的身上都像是帶了冰渣。
「要不去看看吧,雇個馬車到京城也就是五六天的功夫。」李青暖攬住滿臉糾結的漢子,「帶上小球兒她們,就算是為了讓那三個小的去見見世面。」
田鐵石把腦袋抵在自家媳婦的肩膀上,雙手勒著她,半晌才嘶啞的開口,「媳婦,其實我不是不認他,只是叫不出口。」
其實這個男人的心思很簡單,簡單到有些一根筋,尤其是在爹娘的問題上。以前他也想過爹娘在哪,會不會記掛著他,會不會擔心他能不能吃飽穿暖,可後來成親了,有了媳婦娃娃,他的那份心思也就淡了。尤其是上次媳婦哭過一場後,他已經把尋親的念頭隔斷了踩爛了。
所以如今一遇上一個男人自稱是他親爹,加上劉大叔跟老管家兩廂說的話,讓他滿心的惶恐和迷茫。
他在意的不是他爹是不是太上皇,也不關心他所謂的兄長能給他多大的庇護,他只是覺得叫不出那聲爹。
「好啦,先回去吧,現在家裡的生意穩定了,咱準備一下帶了娃們去京城溜達一圈兒。」李青暖把自己的手塞進憨子的後脖頸里,故意帶了幾分輕鬆跟嗔怪道,「讓你總慣著小球兒,現在可是不得了了,非得苦惱著去尋她大爺爺,我來的時候那丫頭還抹眼淚呢。」
田鐵石知道媳婦這是給他找台階下呢,在這冷風裡冷靜過之後,他才抬頭瞧著眼眶有些烏黑的媳婦。等瞧見媳婦衣裳都被酸棗刺兒劃破的時候,這才一臉焦急的把人拉到跟前,上下查看,生怕她哪帶了傷哪扎了刺兒。
下山的時候,田鐵石自然殷勤的背著媳婦,倆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嘮著話兒。說到第一次見面時候,倆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時候他倆是一個憨傻,一個嬌羞。誰能想到,人人不看好的一對兒,能有現在的好日子呢?
回家一撩開門帘,小球兒就跟個小彈珠一樣撞進了她爹懷裡,扒著爹爹的衣裳扭著小身板往上夠。
「爹爹,爹爹,小球兒眼睛困困,嘴巴疼疼。」雖然是聰明的,但以前到底沒這麼哭鬧過,所以不知道她這是因為哭的時間久了,眼睛發脹嗓子發疼發乾了。「要吃糯米糕。」
以前她難受的時候,娘親都會給蒸糯米糕,甜甜的吃了以後就算喝苦兮兮的湯也不難受的。
李青暖從嫂子何氏手裡接過龍鳳胎,左右親親,又探頭看了看睡得正香的二郎,才低聲問道,「肉肉跟圓圓乖不乖?有沒有跟姐姐一起哭?」
「娘,娘,乖乖。」倆小的被娘親摟著親了兩下,趕忙咧著剛長出小白牙的嘴巴討好。「肉肉才沒有跟姐姐一樣哭呢,肉肉長大了才不會羞羞。」
「剛剛圓圓還照顧小弟弟了,小弟弟都是圓圓哄著睡著的。」圓圓見哥哥搶了自己的話,趕緊往她娘親脖子上夠了夠,生怕娘親忘了自己。
小球兒咬了咬手指,哼,弟弟妹妹真不聽話,她早就不哭了呢。又瞧見娘親一個一個的親了她們,不由挺著身子往炕上翻過去,「娘親,小球兒也要親親,小球才沒哭呢。」
田鐵石捏了捏閨女的小臉蛋,然後把她放到炕上。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嬌小的身子就鑽進了娘親懷裡,伸著臉蛋等親親。
原本還有些傷感,心裡難受的田鐵石,看著鬧成一團的媳婦娃娃,心裡也輕鬆了不少。等得了親親,她才揚起小下巴眯著眼睛樂起來,順便也在弟弟妹妹臉上吧唧了兩口。
玩鬧了一會兒,二郎也醒了。咿咿呀呀的伸著胳膊找何氏。
「你們成親也有些年頭了,啥難事兒沒遇到過啊,溝溝坎坎的倆人一咬牙不就過來了?再說了,過日子,誰家沒個磕磕絆絆吵吵鬧鬧的時候啊,勺子還會碰鍋沿兒呢。」何氏抱著自家老二晃了兩下,然後動手給他裹上小毯子繼續勸解,「老話都說,夫妻打架不記仇,你倆可不興因為那些有的沒的鬧脾氣......」
何氏並不知道妹子兩口子出了啥事兒,只是聽做工的人說倆人好幾天沒露過面了,而劉大嬸兒找自己說了一籮筐的話,她也沒聽出個一二三來。不過那意思,大概就是讓勸著點田鐵石。
聯想著之前錢芳芳的事兒,何氏自然就念叨著是不是妹夫有了別的心思?或者因為啥事兒,妹子鬧脾氣了?
李青暖腦門上滑過一串黑線,不過她也知道嫂子是為他倆好,也就應下了。到時田鐵石,黝黑的臉上有些暗紅,傻乎乎的撓著後腦勺不敢看嫂子跟媳婦。等嫂子走的時候,才一疊聲的保證自己不會跟媳婦吵嘴。
等嫂子走了,小球兒這閒不下來的就又鬧著帶弟弟妹妹去月姨家玩,說是鐵牛姨夫要給他們做小彈弓教她們打鳥呢。
因為作坊的事兒,林月娘就算成親了也沒跟李青暖家生疏了。加上之前三家一起疼的小球兒,可不就把這關係扯的槓槓的鐵?要不是李青暖理智一些,只怕自家男人跟趙家兄弟就要拜把子給孩子們訂娃娃親了呢。
不說說起來,李青暖也覺得女婿的打小抓起。月娘家那臭小子,也是個壯實的,更重要的是,雖然小自家閨女一歲,可跟閨女在一起時總是老氣橫秋的裝小大人,處處哄著有些嬌蠻的丫頭。而自家小球兒,似乎也很護著那小子,聽不得村里人說他一句不好。
一想到這,李青暖就忍不住長嘆一聲,原諒她思想跑遠了。
看著小球兒滑下炕去,那高興勁兒可就差把小辮子甩起來了。小小的人兒還結記著舉著胳膊抱弟弟妹妹呢。
送走了那三個小混蛋,田鐵石就蹭上了炕,跟媳婦蓋了一張被子隔著炕桌坐下。
「其實嚴大伯肯來著窮鄉僻壤的地方守著你過些日子,心裡肯定是有你的。當初他提點著咱們那些京城近郊的生意,想來也是為了跟你走的更近一些。」李青暖抿了抿嘴角,她的男人她了解,要不是對嚴老爺子有孺慕之情,這個憨直的男人怎麼可能跟看著就是富貴人家的老爺那麼親近?
其實當初嚴老爺是透露過讓要讓自己家參入官商的生意里,要不是李青暖心裡清楚自家的活計能掙百姓的錢財,卻難登大雅之堂拒絕了,只怕老爺子少不了做些運作。
如今李青暖對嚴老爺身份的猜測,還是歷代皇商之流,撐死了便是小說里那些首富之類。也是因為這個,她才琢磨著讓自家男人去京城圓了他跟老爺子的心愿,也是解開一個心結,反正再富貴的人家府邸,有心了一定有辦法通報見到。
當然這並不是田鐵石有意隱瞞,而是連田鐵石有還有些迷糊,不知真假呢。再說了,聽了劉大叔一家跟管家的話,他也沒想著認主歸宗,把姓名記入皇家玉碟里。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兒。
準備了足足四日,李青暖跟田鐵石才決定出發去京城。當然,為了幾個小寶貝,他們自然雇了鎮子上最好的馬車。因為擔心媳婦閨女受寒,田鐵石還花錢給搭了個篷子。
「娘,我們要去看大爺爺嗎?」小球兒如今個子高了,麻溜的爬上馬車看著娘親。也不怪她,大爺爺離開好幾天了,現在都沒人給她講江南耍猴的事兒了,她也好久沒見大刀叔叔那樣的戲法了。而且大爺爺身體不好,肯定得喝又苦又澀的藥,她還偷偷給大爺爺留了好多糖豆跟糯米糕呢。
肉肉跟圓圓也都仰著腦袋看著自家爹娘,孩子氣兒的臉上也都帶了興奮,因為這等娘親的話,倆小人兒也沒注意姐姐偷偷窩進了娘親懷裡。
大爺爺人可好了,總逗他們玩,還給他們刻小木劍玩。
還沒等一家人出了朝河溝,就被之前幫過他們的欽差身邊的大官兒攔住了。
李青暖他們不知道晉安王的身份,但被臨時抓來作證的縣丞卻是知道的,一番交代下來,李青暖才搞清楚自己那個「公公爹」居然是太上皇?這會兒,人被御醫救回來了,但也只是吊著一口氣兒,想見見么兒,圓了父子情分。
晉安王說的文縐縐的,可是個人都明白裡面的事兒。縣丞大人一臉苦菜色,眼觀鼻鼻觀心低站在一邊兒,可那心裡卻是直打鼓。這也算是皇家私密了吧,他可只是個小人物,聽了這種事兒誰知道會不會被滅口啊!
晉安王是懶得理會縣丞的心思,聽到李青暖說他們正打算去京城。又見田鐵石臉上表情似是隱忍又帶了擔憂跟糾結,他心裡不由一軟。沒有因為自家突如其來的身世而得意忘形,沒有藉此謀求些利益,更沒有惶惶不可終日,也算是實心眼的人家了。
再看自己這個便宜弟妹,雖然沒有高門貴女的華貴典雅,但也算得上有些氣度。當看到三個湊在一起的小腦袋扒著把車篷子瞪圓眼睛瞧著自己時,晉安王的目光更是一軟再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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