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仙境 第六十九章:香魂一縷隨風散

    當黑暗重又如水一般漫延至城堡的角角落落時，整個房間裡便只聞眾人輕微的呼吸聲了。

    這一夜，眾人幾乎沒睡，個個心有所思。有的是無盡的惋惜，有的是無邊的懊悔，也有的是滿腔的憎恨。但不管怎樣，悲傷和憤怒無時不刻都在房間裡潛行，卻始終被無奈壓抑得呼之欲出。直至第二天早上，當眾人發現那名女子已不知何時咽了氣時，悲憤的情緒才得以無盡地釋放。一時間，哭聲四起、肝腸寸斷，讓人為之動容。

    那名肥胖女子此時才意識到自己果真殺了人，心中一直存在的絲絲僥倖頃刻間灰飛煙滅，眼中早充滿了驚恐和懼怕。面對眾人的步步逼近，她似乎感覺到了自己也將一命嗚呼，不由得笨拙地扭動起了身子，嘴裡同時發出「嗚嗚」的哀求聲。但眾人只是憤怒地看了她一陣後，便抬了那名女子的屍體走了出去。

    安娜、杜世佳和小鴿子三人慾隨之而去，卻被門外的兩名監兵拒絕，才知道他們是新換來的。看樣子比之前的兩位更加兇狠不近人情。

    隨後又來了兩個監兵欲把那名肥胖女子扶起，但此時的她已經絲毫站不起來了。也不知是被嚇的，還是因為坐在那裡時間過久，她的雙腿早已顫抖得發軟。不得已，又叫來一群強壯的男人才如抬起一座小山似得把她挪了出去。

    眾人散去後，小鴿子仍未從悲憤中脫將出來，躲在安娜的房間裡用被子蒙了頭趴在床上，任憑安娜和杜世佳如何勸說，她都不發一言、一動不動。安娜和杜世佳無奈，知道她正在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深深自責，便也不再提及昨日之事。又說了些輕鬆的話題，但見她始終無動於衷，也就只好作罷，由她去了。安娜和杜世佳兩人心中何嘗不是難過萬分？而倍感遺憾的是，至今連那名女子的姓名都尚且不知。

    早飯是由另外兩名女子送來的。安娜和杜世佳向她們打聽了外面的情況，兩位女子說恐怕到中午才能知道。可是到中午時，她們卻支支吾吾地不願多說了。安娜和杜世佳再三詢問，她們才道出了實情。原來那名女子的屍體已被送去了火化，她的妹妹則一直精神恍惚，而那位肥胖女人並未受到任何責罰，只是被上頭教育了一番後繼續上任，如今她們仍舊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對此，杜世佳只是冷笑不語。安娜同樣沒有多說什麼，因為她知道，這種情況在外界早已是眾所周知、司空見慣的。

    小鴿子早飯沒吃，這會兒估計確實餓了，未等安娜去叫，她就開門走了出來。來到飯廳，一語不發地便坐下吃飯。剛扒了兩口，卻又想起了什麼，拉了那兩名女子來到安娜的房間，從堆在牆角的那小山一般的紅紅綠綠中挑選出幾件什麼東西來，說是送給那名去世女子的妹妹的，麻煩她們帶迴轉交給她。又挑選了十幾件說是送給她們倆及其餘姐妹的。兩位打開一看，正是些女孩子喜歡的漂亮飾品，心下歡喜不已，連連道謝。

    小鴿子重又返回飯廳吃飯，仍舊一言不發。安娜和杜世佳見她如此，心中暗暗覺得好笑，想她早已從悲憤中自我解脫了，只不過不好意思在他們兩人面前表現出來而已。杜世佳打趣她道：「昨天看見一個小男孩兒用彈弓在打鳥兒。當時已有一群鳥兒落在那兒，可他卻遲遲沒有動手。我問他為什麼，他說在找笨鳥兒。我說鳥兒笨不笨如何能看得出來？你道他怎麼回答？」

    小鴿子對他看似一本正經的話產生了興趣，卻仍裝作滿不在乎的不說話。安娜明白杜世佳的意思，問道：「不會飛的？」

    杜世佳搖了搖頭：「他說那種不肯鳴叫、不肯走動的鳥兒就是最笨的！還說他本不願打鳥，但是見到那種笨笨的、病怏怏的就得把它捉下來醫治一番，省的被貓啊鷹啊的捉去丟了性命。然後，他指著其中一隻看上去挺漂亮的鳥兒說，你看，那隻就笨笨的，我觀察它半天了也不叫喚一聲，只在那兒不停的啄食。可是，要是吃得太飽的話，恐怕就飛不起來了，那當真危險得很！」

    安娜暗暗發笑，微微點頭，說道：「他的話倒是有些道理。只是用彈弓去打好像有些不妥，若是打死了怎麼辦？」

    杜世佳笑了笑，接著說道：「我也是這樣問他的。他說，哪裡是真打？只需朝旁邊打出一發，聰明的鳥兒都飛了，那些笨就還留在那裡，等著去捉就是！」

    小鴿子雖不言語，卻在邊吃邊聽他們的話。安娜佯裝吃驚，問道：「哪兒有那麼笨的？別的都飛走了，它還呆在那兒？」

    杜世佳說道：「我也是這樣問他的！誰知，他放了一發後，那隻一直在吃東西的鳥兒還果真沒有飛走！看上去挺漂亮的，哪裡知道卻是只笨鳥兒！」

    安娜掩嘴而笑，又問：「那他捉到了嗎？」

    「捉到了，是一隻又肥又胖的小鴿子。捉它的時候，它正在吃東西，連動都沒動一下，也不叫喚一聲，當真是笨的不輕！」

    小鴿子這才反應過來，嘟起了嘴嗔道：「原來你們是在說我！不理你們了！」

    杜世佳卻仍不饒她，說道：「你還別說，那隻笨鳥兒確實一直都沒有理我們！」

    說完，杜世佳笑出聲來。安娜也忍俊不禁。小鴿子嘟著嘴瞄了他們一眼，也不再吃東西。

    安娜說道：「好了，好了，小鴿子別生氣了，你世佳哥哥也只是想讓你開心一點！你這樣愁眉苦臉的一聲不吭，我們還當真有些不習慣。你買了那麼一大堆東西，她們幾個都有，卻為何沒有我們的？」

    提及她那一大堆寶貝，小鴿子這才一掃之前的怏怏不快，開口道：「有啊，有啊！不光有你們倆的，還有婆婆的、菲姐姐的，雲紅姐姐的……反正你們每個人都有！我挑的都是些很漂亮的東西，他們肯定都會喜歡！只是，現在連門兒都出不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給他們！安姐姐，這裡不好玩兒，我不想在這兒了，我想回家……」

    說到最後，聲音已細如蚊嗡，略帶了哭腔，眼淚也在眼眶中旋轉不止。

    安娜和杜世佳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了，各自心裡都有一些難過。他們倆何嘗不想離開這兒？只是身不由己罷了。

    上午那會兒，杜世佳把昨天那兩位監兵說的關於兵工廠的話係數告知了安娜，至於盧隊長痛打猥瑣男子的事則隱去了未說。本想說說火雲兄弟的，但想了想覺得不合適，遂也作罷。安娜聽後，第一反應是趕緊通知李婆婆。杜世佳笑了笑，說李雲生當時就在場，只不過裝扮成了一番怪裡怪氣的模樣，居然絲毫沒有認將出來，恐怕此時他已經回到賀番了。安娜暗暗撇了嘴，心想若不是他恰巧離開了住處，自己也不至於去幫人解脫什麼，以至於讓自己雙手沾滿了鮮血，只怕這一生都無法洗掉——想起這個，安娜心裡又無比沉重了，眼神也暗淡了下來，不再言語，似乎又陷入了魂不守舍之中。杜世佳雖不知道她昨天經歷了什麼，但看其反應似乎是非同小可的，只是她不主動說出，自己也不便多問，便也沉默了下來。但兩人心中都一清二楚，自己肩上的任務是越來越重了。此時，聽小鴿子如此說，自然是不知如何應對了，一時間三人都相對無言，各自若有所思起來。

    傍晚時分，那兩名女子不僅送來了飯菜，還把小鴿子送給那位女孩的禮物統統帶了回來。三人問其原因，兩名女子未語先哭，說午後不久那位女孩就在自己的住處懸樑自盡了，等人發現時已經無力回天。恐怕是她在得知那位肥胖女子並未受到應有的懲罰後，一時憤怒攻心，痛苦不堪，終因她體單力薄，只得用自盡對這個世界做最後的一次抵抗。

    小鴿子聽罷，剛剛恢復的些許開朗頃刻間便土崩瓦解，一語不發地踱回安娜的房間，關上門，任誰叫都不再開。對她來說，一隻小鳥兒的喪命都會讓她悲痛萬分，更何況是兩條年輕鮮活的生命？況且，她們的死似乎與自己有著不可泯滅的關係，說是親手殺了她們也絲毫不為過。如此想著，小鴿子心中充滿了愧疚和負罪感，深深的自責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滿腦子都是對自己的恨。趴在床上重又用被子蒙著頭，在源源不斷的淚流中狠狠地咬著自己的胳膊，如同要把仇人噬食一般，牙齒深陷膚中也絲毫不覺得痛。

    這邊安娜也早已流下了眼淚，同樣覺得她們的死是由於自己引起的。想若不是當初強行與她們換了衣服混出門去，她們定不會落得如此下場！頓時覺得自己的雙手也沾滿了她們的鮮血，心中便也充滿了愧疚和負罪感，隨之而來的深深自責也讓她滿腦子都是對自己的恨！

    站在一旁的杜世佳面對三人的嗚咽流淚，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們了，心中滿是惋惜和憤恨。

    惋惜的是，那兩名女孩的生命不應該如此過早地凋零，她們本該在如花的年齡時活出自己的風采。然而事實上，她們卻整日為了保護自己而裝聾作啞，處處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是儘管如此，她們卻仍未能逃脫命運的捉弄，終於「香魂一縷隨風散，愁緒三更入夢遙」！而憤恨的是，這個世界竟是如此這般的畸形，越是柔弱無力的越是容易遭受滅頂之災。縱觀周圍，以強凌弱、仗勢欺人的事情無時不刻都在發生，雖已屢見不鮮，但每次聽聞都會讓他憤恨不已。可是這次，他卻不知是該憎恨那名肥胖女子，還是該憎恨這個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