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已經送走了?好,每批都要確保安全,要提前上船進行檢查,咱們人手再不足,也一定要每批都派兩到三個人進行護送,這些做文藝的一個都不能出事!」
孟紹原掛斷了電話,心裡多少放心了一些。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對上海文藝界的這些人,護送到武漢的工作已經開始進行。
為了確保安全,只能分批次的送出去,否則人多眼雜,太容易引起日特機關的注意了,這些人雖然手不能提槍,可是意義非同小可。
剛拿出煙想要點上一根,吳靜怡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孟主任,有個人要你立刻去見他一下。」
「誰?」孟紹原一嚇:「戴先生來上海了?」
「不是,是個大學教授。」
「我靠。」孟紹原點上了煙,一臉不滿:「什麼啊,一個大學教授,讓我立刻去見他?這些當老師的就是臭脾氣,那人誰啊?」
「他說……」吳靜怡居然遲疑了一下:「他說他叫孟踏疊。」
「哦,孟踏疊……嗯?怎麼占人便宜啊!」
孟紹原猛的反應過來,「孟踏疊」,這不是「孟他爹」的諧音?
這不是在占自己便宜?
反了,反了。
居然有人敢在大上海占自己的便宜!
哎,別真是自己在這個時代的爹?
自己自從來到這個時代,身世一直成謎,哪的人,爹媽是誰,家裡還有誰,一概不知。
難道是自己的「爹」跑到上海來了?
不會的,不會的。
孟紹原隨即就否決了。
一個如果真的是自己的爹,沒必要取這麼個名字來戲弄自己。
第二現在非常時期,像自己這個級別的家人,是絕不能來上海的,否則消息一旦外泄,妥妥的將變成日本人可以利用的對象。
絕對是在那裡戲弄自己。
「準備車,立刻去國際飯店。」孟紹原想明白了這一點怒氣沖沖的下令。
國際飯店那是自己的地盤,他也不怕日本人故意激怒自己,設下什麼陷阱,要這樣的話內線早就來通知自己了。
嗯,別說,什麼時候真的得好好去弄清楚一下自己在這個時代的「身世」了……
……
國際飯店,葛經理早就在那等著自己了。
一看到孟紹原進來,葛經理立刻把他拉到一邊,苦著一張臉說道:「您爹……」
「你爹!」
「啊,我爹,我爹。他一進來,就直接讓人找到了我,說開個最好的房間,一切費用,都算在你的身上,我一聽,媽呀,這人怎麼知道我身份的?我也弄不清楚他的來歷,只能先照著辦,然後趕緊的派人去請你,你自己去看看吧。」
……
孟紹原心中要多好奇有多好奇。
這傢伙到底是誰啊?
他還真不敢造次,來到房間門口,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門。
「進來。」
門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傭人打扮的人,也不說話,直接把孟紹原讓了進去。
然後他自己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就看到房間客廳里,坐著一個四十來歲,戴著眼鏡,頭髮非常濃密,斯斯文文的男人,手裡正捧著一本書。
「先生……」
孟紹原才開口,那人就說道:「你就是戴雨農說的孟紹原?」
好傢夥。
一張口就這麼稱呼戴笠?
絕對的來歷不凡。
孟紹原更加小心:「是,我就是孟紹原。您就是我爹?」
那人也是一怔,隨即露出笑意。
他特意取了「孟踏疊」這名字,其意本來就是為了戲弄一下名滿上海灘的孟紹原,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孟紹原非但一點都不在意,反而還自嘲起來。
他微微一笑:「我不是你爹,你一個特務也沒資格當我的兒子。」
孟紹原是誰?在大上海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人稱「日本公敵」,那是何等樣的人物?可現在居然連給人當兒子的資格都沒有?
「對,對,我沒資格。」孟紹原也是出了名的臉皮厚,不急、不慌、不惱:「先生,您這一叫我,我就來了,您總得告訴我您是哪裡的神仙吧?」
「我可不是什麼神仙。」這人淡淡說道:「我就是一個教書的,我是清華大學的教授,陳寅格!」
哦,陳……
陳寅格!
面前的這個人就是陳寅格?
前輩史學四大家,清華大學百年歷史四大哲人陳寅格?
公子中的公子陳寅格?
他祖父是湖南巡撫陳寶箴,父親是「清末四大公子」之一的陳三立。就連他妻子的祖父,都是台灣巡撫唐景崧。
教授里的教授陳寅格!
他在36歲的時候就號稱是「清華三巨頭」,他講課從不拾別人牙慧。曾言:「前人講過的,我不講;近人講過的,我不講;外國人講過的,我不講;我自己過去講過的,也不講。現在只講未曾有人講過的。」
因而,陳寅恪上課的教室,總是坐得滿滿的,一半是學生,一半是慕名而來的老師,就連朱自清、馮友蘭、吳宓那樣的名教授也一堂不漏地聽他上課。
這些,孟紹原還不是最佩服的,最讓他佩服的,抗戰爆發之後,日軍直逼平津。陳寅恪的父親陳三立義憤絕食,溘然長逝。
他自己本人後來長期滯留香港,日軍占領香港之後,衝進了他的家。
這位大佬,用一口帶著純正日本貴族腔的京都語破口大罵,直罵的帶隊軍官連連鞠躬道歉狼狽離開。
開玩笑,人家可是精通八種語言的奇才。
孟紹原沒想到找自己的,居然會是陳寅格,對於這樣的大學問家,尤其是有骨氣的讀書人,孟紹原一向是非常敬重的。
按理說,孟紹原自己本身也是心理學家,精通英語日語,學問也不差,可是在陳寅格面前,那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面對這位「公子中的公子、教授里的教授」,孟紹原客客氣氣地說道:「陳教授,沒想到您親自來上海了,有什麼我可以做的,您吩咐。」
「我和我夫人在上海結的婚,那是民國十七年。」陳寅格放下了手裡的書:「次年我就去了北平教書,這一晃快十年沒有來過上海了。抗戰爆發,我隨清華大學到了昆明。這次,英國牛津大學聘請我去,臨行前,戴雨農也不知道怎麼曉得的,從重慶趕到昆明,和我說,路途艱辛,如果英國暫時去不成,不妨先轉道上海,然後再去香港暫住,別擇它法去英國。沒想到,真被戴雨農一語成讖了。」
孟紹原立刻就明白了:「陳教授,戴先生想來還說,到了上海之後,只管找我,由我來負責您在上海的生活,並且想辦法安排您去香港吧?」
「是啊,就是這個意思。」陳寅格點了點頭:「這國際飯店也是戴雨農告訴我的,環境還可以,比我在昆明住的地方敞亮多了。」
孟紹原也知道,人家雖然大半生顛沛流離,但畢竟家世在那裡,從小就是錦衣玉食慣了的,什麼樣的場面沒有見過?
他本身就敬重陳寅格,再加上有戴先生的吩咐,因此話語間更加客氣:「陳教授,在上海,您需要什麼儘管吩咐,您瞧,這快到吃飯的點了,我給您準備去,您有沒有想吃的?」
「隨意一些,能夠填飽肚子就行,在昆明,餓著肚子的時候常有。」陳寅格想了下:「真要說起來,我當年在上海,好吃一道青魚禿肺,還有紙包炸雞,你看看還有沒有了。」
青魚禿肺?
聽著像是青魚的內臟吧?炸雞更加簡單了。
孟紹原不暇思索:「那簡單,我給您準備去。」
……
「啊?簡單?」葛經理一聽兩道菜,眼睛瞪得老大,那樣子恨不得和孟紹原好好理論一番:「孟老闆,您知道這道青魚禿肺怎麼做嗎?」
「不知道,我又不是廚師,我怎麼知道啊?」
「您還真敢答應別人。青魚禿肺,這是當年上海老正興的獨創菜,禿肺,選的是青魚的肝臟,加入筍片、蔥、姜、黃酒、醬油、糖一起烹製。」
「好辦啊。」
「好辦?」葛經理哭笑不得:「以前,光是青魚,老正興的師傅就必須選取十斤以上的青魚,再加上自己的獨門烹飪手法,別說會做的師傅了,就算十斤以上的青魚我都沒地方找啊。」
葛經理是越說越氣:「還有紙包炸雞,菜本身呢並不難做,紙包炸雞,顧名思義,就是將整雞用紙包住,入油炸。然而問題出在了紙上。紙包炸雞的點睛之筆在於紙。那紙必須要用春筍作為原料,採用最原始的蔡倫造紙法製造。這種紙早就失傳了啊!」
「做道菜,要用到蔡倫造紙法?」孟紹原聽的都呆了:「別的紙呢?不能用?」
「我的孟大老闆。」葛經理連連頓足:「您沒聽清楚?那紙,是用春筍做的啊,可不是普通的紙!」
完了,完了,自己吹牛吹的大了。
這怎麼搞啊?人家就想吃這兩道菜。
孟紹原硬著頭皮:「老葛,想想辦法,實在不行偷梁換柱,十斤的青魚沒有,用小點的。春筍紙咱們找不到,你用豆腐皮代替啊。」
「我聽您的,誰讓您是我的老闆?」葛經理唉聲嘆氣:「東西可以代替,可這味道啊,做出來的一準不好吃。」
孟紹原頭疼了,這來的是親爹啊,一提就是這樣的要求!
(蜘蛛這個人好吃,也喜歡自己做菜,自從知道了有青魚禿肺這道菜後,我做過。當年十斤青魚非常稀罕,但現在並不難找了。問題是,肯定是我的做法不對,做出來的太難吃了,那味道叫一個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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