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看到了苗成方,苗成方也看到了田七。筆下樂 m.bixiale.com
兩個人互相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可是沒有人能夠知道,就這麼一個動作,卻讓他們彼此心中充滿了暖意。
孤獨、寂寞、恐懼……
這是所有潛伏特工共有的心態。
能夠在這裡看到一個自己的同志,心情只有自己才知道。
而且這一個眼神的交流,其中包含了太多的東西。
你還活著,你也還活著……
日本人信任你,你的進展比較順利……
好好活著,等到抗戰勝利的那天……
松本仁繼、羽原光一這些人已經到了。
當看到在幾個保鏢保護下的那個日本人出現在院子裡,松本仁繼趕緊帶著手下迎了上去:
「吉川閣下,一路辛苦!」
吉川五門!
「松本閣下,給您添麻煩了。」
吉川五門一個深深鞠躬……
……
這是松本仁繼精心準備的一次酒宴。
他打聽過吉川五門的生活習慣,這位華北來的重要人物,更加希望吃中國的菜餚。
用他的話來說,既然大家目前都在中國,那麼就一定要適應這個地方的文化,要把自己深深的融入進去。
據說他平時和手下交流,也都儘可能的會使用中文。
「你要努力忘記自己日本人的身份……」吉川五門微笑著:「要走在大街上,沒有人會把你當一個外國人來看待。今年春節的時候,我也是完全按照中國人的習俗。」
羽原光一立刻對他產生了敬佩的心情。
帝國缺乏的就是這樣的情報人員。
吉川五門的目光偏偏就落到了他的身上:「羽原君,我和土肥原閣下相識相交,他多次在我面前提起過你這個優秀的部下,你對這些是怎麼看待的?」
「多謝將軍閣下的誇獎。」羽原光一坐在那裡微微鞠了一躬:「我完全贊成您的看法,從華北調到南京,又從南京調到上海,我發現我們的很多情報人員,總是保持著一種奇怪的心態,他們認為上海南京全部都被我們占領了,帝國已經已經取得勝利。
所以他們傲慢自大,不可一世,他們處處以征服者自居。我完全不知道這種心態是從哪裡來的?戰場上的勝利,和真正意義上的征服完全是兩種概念。中國的特工依舊在那活躍,給予了我們很沉重的打擊,勝利?距離勝利我們還遠得很。
比如在上海,公共租界依舊不在我們手裡,我們在這裡的任何活動,都會受到工部局的限制。在上海,我們經歷了太多的失敗和挫折,損失了太多優秀的人手。相反,軍統在這裡卻異常的活躍,他們帶給我們的威脅,遠遠超過了我們帶給他們的威脅。」
松本仁繼有些不滿。
這是在公然指責上海的情報工作沒有做好。
可是,吉川五門看起來卻是非常滿意的樣子:「羽原君的話發人深省。忠言逆耳。我們對華北的耕耘遠遠超過了這裡,但依舊無法平息敵人的野心。」
「是的。」羽原光一接口說道:「所以我們該放下勝利者的姿態,去學習他們,融入他們。甚至,可以把自己當成敵人。」
「哦,這是什麼意思?」吉川五門一下來了興趣。
羽原光一從容地說道:「很簡單,站在敵人的立場,去考慮他們會怎麼做,請允許我打一個放肆的比喻。如果現在有人要刺殺吉川閣下,那麼我會以敵人的思維,來仔細的考慮如何才能最有效的殺死您……」
「放肆!」
松本仁繼的面色一下陰沉了下來。
「不,松本君。」吉川五門卻饒有興趣:「請讓他說下去。」
松本仁繼真的有些不滿。
當著一個人的面說要刺殺他,實在太過分了。
而且這個人還是吉川閣下啊。
羽原光一平靜地說道:「在上海,有所謂的軍統上海三巨頭,其中,孟紹原是我們最大的敵人。我想,現在他已經得知了吉川閣下到達上海的機會,而他也絕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他會想方設法的鬧出動靜,甚至是大動靜。現在,如果我是孟紹原,我會怎麼做?我必須要掌握吉川閣下的全部行蹤,才能夠找到破綻……」
「請稍等。」吉川五門忽然打斷了他的話:「為了更好的讓你融入其中,請不要再稱呼我為閣下。直接叫我吉川五門。」
「好的,吉川五門。」羽原光一毫不遲疑的這麼叫了一聲。
太荒唐了。
這是松本仁繼心中冒出來的想法。
怎麼可以如此沒有上下級的界限?
吉川閣下也許是客氣,可羽原光一的膽子也太大了。
此時,田七和苗成方心中的想法卻是截然不同的。
羽原光一是個危險人物,吉川五門一樣也是個危險人物。
一個人,如果能夠放下身段和架子,站在敵人的立場考慮問題……
現在不但有了,而且還有兩個。
羽原光一在那緩緩說道:「目前,知道吉川在上海全部情況的,只有區區幾人,甚至可以說已經全部在場。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反過來設想一下,假如孟紹原掌握了吉川的全部行蹤,甚至進行了有針對性的刺殺,是不是內奸就在我們中間?」
田七和苗成方臉上看起來若無其事……
可是……
他們都接到了孟紹原的命令,想方設法弄清楚吉川五門在上海的行蹤,並且尋找機會進行刺殺,最起碼不能讓他太太平平的離開上海。
然而現在羽原光一卻提出了這樣的設想。
「我建議。」羽原光一的面色忽然變得鄭重起來:「要想完全保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但要確保吉川在上海的安全,又離不開在座的諸位。所以從這一分鐘開始,吉川的一切出行,我們將共同參與安排,如果敵人掌握了,那麼我們中就一定有內奸!」
說到這裡,他似乎是若無其事的看了一眼苗成方。
苗成方很清楚,羽原光一已經懷疑上了自己。
這裡唯一的兩個中國人,是田七和苗成方,最有可能成為內奸的也是他們。
相對來說,羽原光一還是比較信任田七的。
苗成方呢?
「這裡面有問題。」川本小次郎開口說道:「任何人都有可能泄露情報,門口站崗的,負責安全的,為什麼一定要把範圍劃定在我們這個範圍內呢?」
「我當然知道這一點。」羽原光一淡淡地說道:「但是,明天吉川將會去日本駐滬總領事館,後天會去日本虹口海軍基地,這是絕密,目前知道的除了吉川本人,就只有松本機關長閣下以及我了,即便那些保鏢也不知道具體行蹤。可是現在在座的諸位都已經知道了。」
「你瘋了,羽原光一。」松本仁繼有些發怒:「你已經說了,這是絕密!如果按照你說的,內奸就在這裡,那麼你是把吉川閣下置身於危險之中!」
厲害。
田七心裡嘆息一聲。
羽原光一把吉川五門這兩天的行蹤全部合盤托出。
你怎麼辦?
刺殺?
吉川五門身邊護衛重重,刺殺難上加難。
可一旦刺殺真的發生,那麼毫無疑問,自己和苗成方將會徹底成為最大的嫌疑人。
內奸的隱患將被拔出。
無論是自己和苗成方,將再無法得到日本人的信任,甚至會秘密的「消失」。
站在孟紹原的立場上來說,他肯定也知道這一點。
與其進行一次毫無成功把握的刺殺,還要承擔暴露自己臥底的危險,那麼他會聰明的選擇放棄。
這也等於間接的保護了吉川五門。
「不用發怒,機關長閣下。」吉川五門卻顯得非常從容:「讓我來翻譯一下羽原君的意思吧。苗成方先生,田七先生,是中國人,苗先生是藤原將軍最信任的中國人,田先生呢,又是苗先生引薦的,他們在忠誠上,當然是沒有問題的。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羽原君才能夠坦然的在兩個中國人面前,說出我的全部行蹤,因為他信任苗先生和田先生,知道他們絕對不會是內奸,絕對不會出賣這份重要情報的。苗先生,田先生,在你們看來,是這個意思嗎?」
苗成方淡淡的笑了一下。
田七也面無表情地說道:「一個漢奸,想要得到信任,真的是太難了。我寧願不把這次看成是份信任,而看成是一次考驗。吉川先生的行蹤如果暴露,毫無疑問,奸細不是我,就是苗先生,我們兩個,脫不了嫌疑。」
「田先生言重了。」羽原光一接口說道:「田先生是帝國鷹犬,苗先生呢,是藤原將軍的親信,我對兩位的忠誠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對於上海,以及對於孟紹原的了解,我們中沒有誰能夠比的上你們,所以吉川閣下在上海的安全,兩位要多費心了。」
「好了,好了。」大約是為了化解這種尷尬,吉川五門笑著說道:「我聽說你們專門為我準備了節目,讓陳籙找了一個上海灘的紅星是嗎?」
「是的。」川本小次郎立刻說道:「我這就讓她進來。」
當那個上海灘的「紅星」被帶進來,田七的心立刻往下一沉。
花兒!
邵夢音!
完了。
花兒只要在今天晚上,這一種情況下一走進這個地方,就不要想再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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